作者:枝呦九
“一旦我不愿意,这事情就不公平了,就对我不利了。”
她精疲力尽的垂头,“我跟将军,谁见了我都说我高攀,连我自己也是如此觉得的。”
“所以时间久了,我就会跟姨母一般,即便他做出什么来,又或者是他的家人做出什么来,我也会想,算了,就这般过吧,日子已经很好了,在最难的时候他拉了我一把,是于我有恩的,是我高攀了——最终,我的人生就这般了。”
“而我这般的人,不会让自己过得太差的,我会跟姨母一样,不去想他如何,只过好自己的后半生,我可能还会沾沾自喜,我对比其他人来说,已经不算差了,这般安慰自己,便什么都可以原谅了。可是——”
她抬头,目光如炬,“这并不是我想要的。要么一开始就不要谈情,要么一开始就当是做生意,有赚有赔,自负盈亏,心里早做准备,早有后路。”
折夕岚的声音加重几分,“所以,我想来想去,他不合适。”
“我在英国公府,除了他之外是孤立无援的,是本就被看不起的。刚开始我能保守本心,但是当将军一再护着我,为我筑起一面墙,我就会去情不自禁靠着他,相信他,依赖他——”
“最后,失去他,我什么都不是。”
说到这里,她的脸上甚至出现一抹胜利的悲戚,“所以,我不愿意。”
她一番话,未曾有过丝毫的隐瞒。班鸣岐听在耳里,如同雷鸣。雷鸣闪电之间,他这回没有再第一念头想着去安慰她,而是痛苦的问出了一个他们都不愿意去想的问题。
“表妹,你应当不喜欢我吧?”
折夕岚却没有直接回答,她只说,“喜欢不喜欢,于一生面前,重要么?我只知晓表兄人好,适合我,我愿意为你生儿育女,便够了。”
至于表兄如何想……她怔怔的道:“所以说,我这个人,实在卑劣。我虽然坦诚自己,却也知晓,表兄依旧会答应我的。”
她知道他会答应,才会说。
午后的光很好,照映在她恍然的脸上,晒干了泪珠子,班鸣岐看过去,觉得她此刻显得呆滞又生动。
他想,她猜的一点也没有错。即便知晓她把自己当门生意来做,他也是愿意的。
他轻轻叹息,道:“我姻缘不顺,你也姻缘不顺。我即便有着克妻的名头,却也迫不及待的跟你定下来,并不见得比你多高尚。”
“表妹,如此想来,我们真是天生一对。”
“话已然说开,我以后不会再问了。我们不提从前,只看以后,往后余生,我让你喜欢上,那才是我的本事。”
他朝着她笑了笑,却发现她扯了扯嘴角,却没有笑出来。
半响之后,她才努力的堆出一个笑,“好。”
作者有话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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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人心脆弱的时候, 便喜信鬼神之说。折夕岚和班明蕊走后,班鸣岐坐在榻上,拿着铜钱抛了一卦, 测出了大吉的卦象。
他一点也没有高兴。这几日的卦象实在是怪,出了大吉是大凶, 出了大凶还是大凶, 好似他怎么算,这卦象都是凶的。
那就不算了。他痛定思痛,索性将铜钱和卦盘都放到了一旁的小箱笼里。
不算就不会有大凶。
折伯苍从他开始算卦就一直盯着他, 好奇问, “表兄,这般不是自欺欺人么?”
班鸣岐一本正经的解释, “天欺你, 人欺你,都是欺负。唯独自欺欺人,是能让自己欢喜的。”
折伯苍摸了摸小脑袋,“您这说了跟没说一般啊。”
班鸣岐笑起来, 给他递了一块糕点, “我说了啊——我高兴。”
折伯苍接了糕点啃, 点了点头, “行叭, 你高兴就好。”
“阿姐说, 人要活得欢喜一些才好,不能整日里愁眉苦脸,这般会赶走财神爷的。”
班鸣岐:“你阿姐说的很对。”
折伯苍却叹气, “可我们每天这么高兴, 怎么还是没有财神爷来呢?好穷啊, 都成穷高兴了。”
班鸣岐好奇,“你跟你阿姐……你们,你们一直很穷吗?”
折伯苍点头。
“穷的,不过比起那些没有家的人,又好多了。至少我们有宅子住,再穷也有饭吃。”
听说之前家里更穷,但是自他记事起,家里吃的没断过。比其他人好太多了。
云州多穷苦百姓,阿姐说,怕是天下的乞丐都在云州城里堆着。
他想到这里,不免一番雄心壮士,巴巴的站起来,认真道:“将来我考中了状元,便要先在京都赚钱,然后把京都赚到的银子都送回云州去给穷人,我想让云州城里的冬日不再死那么多老人家,想让云州城里没有马贼,战乱,瘟疫,让大家都吃饱穿暖,路上不再有冻死骨。”
大善乐为施,大智实为善。
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
班鸣岐就很是欣赏他小小???年岁有如此大的志向,夸奖道:“你能有此觉悟,真是厉害。”
他将藏着卦盘和龟甲铜钱的小箱子抱起来,准备塞进另外一个更大的箱笼里。因伤心的事情即将要被大箱子锁住,所以语调也十分轻松,笑着道:“伯苍,你是真的厉害,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想这么多——你怎么会想到这么长远的事情?”
本是随意一问,谁知道折伯苍更加认真。小小的脸一片肃穆,放下手里的瓜子,道:“我伯父和堂兄是战死的,阿爹阿娘是得瘟疫死的。”
“我全家都死了,是被折家阿爹收养的。”
“所以,我希望世上没有战乱,穷苦,瘟疫,希望其他的孩子不用像我一样。”
小儿说话,发自肺腑,一言一语都是自己曾经的家史,让班鸣岐升起悲壮之心。
而后见折伯苍抬起头,颇为不解的看向他,“表兄,你为什么不愿意做官呢?多少人因为考科举而苦读一辈子却做不了官。你那么聪慧,可以考个状元,为什么不呢?”
折伯苍之前听明蕊表姐说过,表兄不愿意做官,只愿意做个诗人。
做官难道就不能作诗了么?
班鸣岐不知道怎么回这个稚子,想了想,还是以大人跟大人对话的姿态回他,道:“我心不在官途,不在朝堂,而在书籍,在山水之间。”
他是个自由自在的人,不想为了官途而束缚自己。他看过父亲的官宴,一群人推杯换盏,十分虚伪,拿着朝廷的俸禄,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朝廷的水不清,无数双手在里面搅浑了偷东西,被人抓住了,他们却冠冕堂皇的说水至清则无鱼。
他做不了这般的人,他该清清白白的活着,就算是死,也要清清白白的死去。
折伯苍就撑着一双手看他,“表兄,愿你能得偿所愿,也愿我能得偿所愿。”
班鸣岐摸摸他的头,“愿神明庇佑。”
折伯苍就笑,“表兄,你刚把神明装进了箱子里,现在又想让他们庇佑啦。”
“做人不能这般贪心的。”
班鸣岐一愣,然后笑起来,“是,即便是我,也免不了贪心。”
……
另外一边,折夕岚跟着班明蕊回到帐篷里,一直没有说话。她方才哭过,眼睛是红的,还有些肿,班明蕊什么也没有问,只是取了一个热鸡蛋用白布包着,在她眼睛上面滚来滚去。
折夕岚被热乎乎的鸡蛋滚得眼睛舒坦,笑着道:“我从来没有这般敷过眼睛。”
班明蕊,“你没有的事情多了去——再过半月便是年节,还有院校,咱们两个染指甲去吧?过年也不用习武,指甲长了不要紧,长指甲要用花枝染了才好看。”
“你看三姐姐和四姐姐,指甲染的多好看。”
折夕岚见过京都的小女娘们染得姹紫嫣红的指甲,确实好看。她闭着眼睛举起双手给班明蕊看,“我的手能染吗?好像生了倒刺,算不得柔软。”
怎么不能!
班明蕊将鸡蛋从她的眼睛前挪开,将折夕岚的手举到她跟前,“你自己看,你张开眼睛好好看看,你手掌薄,又修长,就跟诗里说的一般。”
“染了指甲肯定好看——染个红的吧,红的看着心里高兴。红红火火的。”
这确实让人心里高兴。折夕岚听她一边说,一边想象指甲上面染了红,心里的伤悲就去了一些。
而后突然看向了帐篷门口。班明蕊就朝着门帘处喊了一句,“阿娘——”
五夫人应声而入,笑着道:“你怎么知晓我回来了。”
班明蕊去扶她,“我跟岚岚说话的时候,她突然看向了门外,我就知道你回来了。她耳朵灵。”
折夕岚起身,笑着也去迎五夫人,“姨母,怎么样了?”
她问的是班三姑娘跟四姑娘。
两个姑娘这次来狩猎依旧是相看人家的。大夫人和五夫人带着相看了两天,几乎没去干别的,只不断带着她们在各家夫人们面前露面。
但毫无所成。
五夫人想起这个就叹气,“她们两个之前惹的笑话太多了,在京都已然是不行。嫂嫂这次也是想着将她们送去京都附近,今日相看的,都是有亲眷在蓟州,平州等地,到时候回来也容易。”
但是两个姑娘不愿意,一直露出挑剔之色。不是不回话,便是说些怼人的话,那些有心跟南陵侯府做亲家的夫人们一瞧这架势,知晓姑娘心里不愿意,便也没了这种心思。
“我和嫂嫂都愁坏了,她们还挑三拣四呢——”
说到这里,她已然是为大夫人感到不值。班明蕊跟两个堂姐自小一块长大,立马就明白了,“她们是不是埋怨大伯母不给她们挑好人家?”
五夫人点头,“哎……”
班明蕊就对折夕岚道:“若是她们没做出蠢事来,南陵侯府的姑娘根本不难嫁。只她们一个都要跟威远侯府的嫡次子成婚了,却又看上了他家的嫡长子,觉得嫡次子将来分的家产少,嫁过去也不是宗妇,不配她的身份——”
折夕岚慢吞吞的剥橘子,道:“这是三姐姐吧?”
班明蕊点头,接过她手里的橘子三下两下剥皮,一口吞下去大半个,另外半个被她公平的分给了五夫人和折夕岚——一人一瓣橘子。
然后才拍拍手上的橘子屑,笑着道:“人间所有的好风景,她都想要占了去。结果没那本是,又没藏好心思,被人家威远侯府知晓了,威远侯老夫人带着威远侯夫人连夜上门来说明此事,大伯母和大伯父的脸都赔干净了,这才求她们别让事情传出去。”
她说到这里,极为厌烦的叹了一口气,“可三姐姐实在是太蠢了,威远侯家的姑娘许是听了她家的人说过此事,年岁小没忍住,再次在宴席上吃酒的时候碰见了,话语里面难免夹枪带棍的,但也没明说。一般人遇见这事情,自认理亏,避让也就算了,她偏不,直接跟人家吵,威远侯家的姑娘便直接骂她朝三暮四。”
折夕岚惊讶,“三姐姐也太……”
她本想说三姐姐也太蠢了,但是也知骂人不好,改口道:“咳,三姐姐也太不小心了。”
班明蕊继续气愤:“这般一来,京都各家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谁还敢娶她?大伯母便带着在家教导了一两年。”
折夕岚:“那四姐姐呢?”
班明蕊直接翻了个白眼,“四姐姐就更厉害了,她还想进宫选太子侧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