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江河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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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之后,谢尘便吩咐在莫妄斋附近单独辟了个院子出来,给谢明朝住,又重新给他派了院子里的下人,听说最近还在给他寻摸适合的夫子。
许是念着白歌带他见了谢尘,才让他脱离苦海,谢明朝没事儿就喜欢往韶音阁跑。
谢尘撞见他本有些不悦,但后来见他并不怎么烦扰白歌,反而他在的时候会让气氛活跃些,白歌也不会那么紧张,也就由着他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院中那颗高大的杏树的果子由青变黄,最后熟透了掉落一地。
待到萧瑟的风将院中杏树的叶子纷纷刮落时,白歌的肚子也开始显怀了。
过了最难受的前三个月,她的精神也逐渐好了起来。
只是偶尔看着微微凸起的小腹,难免会产生一丝荒诞感来。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孩子,她现在或许正在筹备与裴桓婚事,满心憧憬的与绣娘讨论着嫁衣的样式,挑选着嫁妆。
他们的婚礼可能会定在明年的春天,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春光明媚,风也和煦,许多宾客观礼祝福。
白歌半靠在美人榻上,不自觉的发起呆来。
直到谢尘进来,将手落在她眸子上,遮住她发怔的目光。
“在想什么?”
男人的声音低沉,似乎心情颇好,语调中含着一丝笑意。
白歌回过神来,在男人手掌间垂下眸子。
“没想什么。”
这段时间她已习惯了这人时不时的出现,甚至晚间与自己同塌而眠。
刚开始她还会紧张的僵硬着不敢动,生怕谢尘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来。
可后来,次数多了,谢尘也不过是抱着她单纯的睡觉,她也就慢慢习惯了。
有时候,她自己都会吃惊于习惯是多么强大的力量,能让自己渐渐接受一个心中憎恶的人的亲密接触。
谢尘看着她平静的脸,心中的不渝又泛起涟漪,但想到接下来的事,他很快将这股情绪压下。
“我带了一个人来见你。”
白歌依旧没什么兴致的道:“什么人?”
谢尘深深看了她一眼,向外唤了一声。
很快,李滨领着一个年过四旬的妇人走了进来。
那中年妇人皮肤白净,样貌依稀能瞧见年轻时的秀丽。
她一见了白歌,就忍不住出声唤了一声:“茵茵!”
白歌愣了一下,抬头望了过去,顿时惊喜的坐起身:“辛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十五章
茵茵。
是她的乳名, 还是宁氏给她取得,只是很久没人叫过了。
白歌不可置信的看着扑到自己身前的妇人,熟悉的面容, 柔和的气质,尽管比记忆中那个秀气可亲的女人老了些许,可她依旧一眼就将人认了出来。
辛妈妈?
怎么是她,她怎么来了?
惊喜又诧异之余, 她不免疑惑一瞬, 很快将目光投向身边的谢尘。
谢尘嘴角噙着点笑意, 似乎是对她的惊喜极为满意。
但他并未开口解释什么, 只是神色温和的看着她。
白歌心中顿时涌起说不清的情绪, 下意识的又错开了男人注视过来的目光。
李滨见自家三爷没有开口的意思,连忙出声解释道:“自从姑娘有了身孕,三爷就一直担心身边的人照料不周,因此特地派人到淮安将您的乳母接过来, 路途遥远,这一来一回快三个月,才将人接到京中。”
白歌看着眼前的多年未见的辛妈妈, 小小的吸了口气,眼睛有些酸。
辛妈妈是她的乳娘, 她是在辛妈妈的怀里长大的。
从刚记事的时候起, 辛妈妈就照顾着她的衣食起居,就连晚上睡觉时, 也经常陪在她身边, 下雨打雷的时候, 小小的白歌会缩在她怀里, 被女人温暖的怀抱包围着, 才不会害怕。
于白歌而言,辛妈妈比之苏姨娘,更像她的娘亲。
只是可惜,白歌八岁那年,辛妈妈因为家里出了变故,不得不离开了戚府。
那时候的白歌,还因此大病了一场。
辛氏走到白歌身前,半蹲下身定定看着她,眼圈也渐渐红了。
她声音里带着点哽咽:“妈妈的茵茵都长这么大了,还长得这么好看,真像仙女似的呢!”
妇人带着薄茧的手伸出来,好似想要触摸白歌的脸颊,最后却顿了顿,只轻轻触了她的手背。
这一句话,顿时勾出了白歌心中不知藏了多久的思念和委屈。
她再也绷不住,眼泪扑簌簌的落下来,低低唤着,带着些许小女孩儿的委屈和娇气。
“妈妈,茵茵好想你的。”
说完,她就被妇人揽进了怀里。
淡淡的皂角清香夹着那种熟悉的妇人身上的味道,令白歌仿佛回到了还是孩童时期的岁月。
这半年来的担忧,恐惧,慌张,委屈,在这一瞬间,在这个怀抱里,再也掩饰不住的流露出来。
她在辛妈妈怀里哭着,抑制不住的像个伤心的孩子。
屋子里的人谁也没想到,白歌竟然会见了辛氏后失态成这样。
谢尘看着在妇人怀里哭得打着嗝的姑娘,连额头都是涨红了,瘦弱的肩背一颤一颤,不是那种女子梨花带雨的落泪,而当真像个伤心极了的孩子。
他心下微微泛起酸意,对屋里的下人摆了摆手,让人都退了出去。
站在门外的廊下,谢尘负手而立,看着眼前萧瑟的深秋景象,耳边隐约还能听见屋里传出来的哭声。
声声如诉,可怜的很。
茵茵。
真是一个听起来又软又乖的名字。
谢尘眸色微暗,将这两个字于唇齿间无声的琢磨着,目光落在被风吹到脚边的枯黄树叶,不知在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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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歌窝在辛妈妈怀里哭了好一阵,才终于缓过了情绪。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抬起头,揉了揉红肿的眼睛,低低道:“让妈妈看笑话了。”
辛妈妈拍了拍她的背,神色慈爱的笑着道:“在妈妈怀里哭,还怕什么笑话?”
白歌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她脸上泪痕未干,笑起来时两个梨涡绽开,可人怜爱。
辛妈妈用手捋了捋她的发丝,轻声道:“茵茵刚才哭的那么伤心,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白歌垂下眸子,沉默了半晌,没说话。
辛妈妈看着她,将她又重新抱在怀里,好像哄孩子一般,轻拍着她哄道:“没事儿,没事儿,妈妈知道,我们茵茵从小就是个顶聪明的孩子,无论遇到了什么事,都能扛过去的。”
白歌被辛妈妈抱在怀里,心里也渐渐安宁下来。
她轻声问道:“妈妈,你这些年一直在淮安吗?”
辛妈妈一边轻拍着她,一边道:“是啊,一直在淮安,一个半月前,谢大人的属下找到我,说是你有了身孕,让我来京城照顾,我才知道你居然到京城了。”
辛妈妈语气中带了点怅然:“我就想着我的茵茵啊,从那么一点点大,现在竟然都要做母亲了,我得来照顾你啊。”
白歌心中有些感动,抬起身看着她,细细的眉蹙起问道:“那您当年怎么走的那么急,她们都和我说,您家里出了变故,全家都搬离淮安了。”
辛妈妈脸色微变,看着白歌半晌,犹豫着道:“当年,当年其实我家里并没出事,也没离开淮安。”
白歌顿时一惊,满脸诧异:“什么?”
辛妈妈叹了口气,道:“姑娘你可还记得,我走之前发生了一件事。”
白歌皱眉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辛妈妈指的是哪件事。
辛妈妈回忆道:“你八岁生辰的时候,夫人派人送了一个漂亮的小兔子玉雕来,当时你喜欢的不得了,苏姨娘见了还逗你,这小兔子能不能送给她?”
白歌回想了一下,道:“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后来那玉雕不知道怎么就不见了。”
辛妈妈道:“那姑娘你还记得,你当时怎么说的吗?”
见白歌摇了摇头,她眼眸里带着疼爱和酸楚的道:“姑娘你说,才不要给姨娘,我想送给辛妈妈。”
白歌拼命回忆着,隐约记起来一点。
辛妈妈接着缓缓叙说道:“之后过了不到两个月,那个小兔子玉雕就丢了,姑娘你因这事一直哭,苏姨娘便提议在府上各处搜一搜,接过夫人派人在我的房间里搜出来了那个碎了的玉兔子,还有些姑娘的金项圈和长命锁。”
白歌吃惊的看向辛妈妈,道:“这,这事我怎么不知道?”
辛妈妈摇头道:“苏姨娘当时想要姑娘的面处置我,我当时百口莫辩,幸好被夫人拦住了,最后只是下令将我赶出了府。”
白歌完全没想到,当年辛妈妈突然离府的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
她皱紧了眉,这事实在透着古怪。
想到辛妈妈说的,苏姨娘逗自己时,自己说的话,白歌忽然觉得有些发冷。
她强自镇定的握着辛妈妈的手道:“妈妈,那些东西不可能是你拿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辛妈妈看着白歌握住她的手,犹豫许久,苦笑一声,道:“我当然不会拿姑娘你的东西,当时我也是一直不解,到底那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我屋子里。后来想了许久才明白,应该是有人觉得我碍眼,便提前将那些东西放在我屋子里,只等着被捉赃了。”
她说到这,顿了一下,叹道:“其实这事我本想再心里烂一辈子的,说出来总觉得是在挑拨什么。可我真没拿那些东西,我也是真心把姑娘当女儿一样的,我也怕姑娘因当年突然离开怨怪我。”
白歌握着辛妈妈的手中,渗出了些汗水,她难以相信,当年辛妈妈离开自己竟然是这个缘故。
这时,她也渐渐回忆起了往事。
她很的小时候,虽然养在苏姨娘身边,但因为是辛妈妈一手带大的,与苏姨娘并不算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