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杳杳云瑟
“母后是在装傻吗?”
他手撑着下巴,一双凤眼勾着,愈发显得蛊惑。
她头皮猛地一阵发麻。
“怎么,娘娘很热?”
他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嗓音低沉。
甚至抬着袖子,给她轻轻擦去额头渗出的细汗,擦着擦着,手指便往下滑,抚上细长的颈,触到那正突突跳动的脉搏。
她错愕至极,感到他指腹在那细嫩的肌肤上,极缓慢地摩挲着。
若再往下……
魂魄骤然回归,她猛地避开他,颤声:
“殿,殿下,你在做什么!”
褚妄的手,落了空。
他一捻指腹,似在回味那片滑腻,半晌,勾唇一笑。
“娘娘别怕。”
熟悉的四个字,完全陌生的含义。
一双凤眸直勾勾朝她盯来,清澈见底,毫无邪念,仿佛方才作出暗示性动作的人,不是他。
“儿臣并没有想动娘娘的意思。”
这个动,值得玩味。
他确实没有杀意。
可那股子不阴不阳的意味,比想杀她,还要让她害怕。
她深吸一口气,“殿下,我们谈谈吧。”
“可以。”
褚妄倒是没什么犹疑。却又十分狡猾地将问题抛了回来,“娘娘想谈什么?”
与他视线相接,卿柔枝忽然发现,他好像比她还擅长装傻。
她沉默了。
她不愿做那个捅破窗户纸的人。
她这边不说话,他却开了口:
“既然娘娘没有想与儿臣谈的,儿臣便斗胆,问娘娘一件事。”
说话便说话,他非得冲她靠近,逼得她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后退。
卿柔枝是有些怕他的。
此人具备狩猎者的一切特质。
冷酷,敏锐,很有耐心。
且,极度的危险——
胸口倏地一紧,片裙上的系带竟被他一把扯住,她下意识回护,于是一人捏着一端,靠一条系带这么连接着。
她用了力,指尖隐隐泛白,感觉到裙头在缓慢地下坠。而他的眸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她胸前,肌肤细润,粉光若腻。
“本王听说。”褚妄游刃有余,指节一紧一松掌控着她,他口吻轻慢,“娘娘在未进宫前,曾与兰大人有过婚约?”
距离,在不断缩进。
不知是他在向她靠近,还是她被他拽着,被动地向他靠近。
她咽了口唾沫,紧张到说不出话,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又听他道,
“亦或是背着父皇,与兰二公子,有过一段不可告人的私.情呢?”
轰的一声,她脑子一片空白。
“你、你胡说什么!”
卿柔枝双颊涌上潮.红,有些恼怒,她与兰绝,那位清雅卓绝的兰二公子。
是有过一段婚约,却是她单相思对方。
后来发生了太多事,她进了宫,只能斩断一切不该有的念想。
她跟兰绝,是有缘无分。
看着褚妄,她硬生生压下心头的惊慌,难得严肃道:
“殿下,这样的玩笑并不好笑。”
褚妄眸色微沉。
见他不再逼近,卿柔枝这才小心翼翼,缓慢从他手里,抽回了系带。
而后越过他,快步朝着窗边走去,“殿下可知,陛下不来坤宁宫时,我都会做什么吗?”
这时候提起他逝去的父亲。
褚妄玩味地盯着她背影。
她道:“我会彻夜守在窗前,望着这株梅花树。”
她声音微苦:“望着它时,我总是会想,人心易变,为何它们却始终保有一颗初心——年年复年年,总是这般纯白、无暇、纤尘不染呢。”
“娘娘这是在,借花自比?”
像这白梅一般忠贞不渝。
她却摇头,“其实在我心里,殿下才是那样的人……”
褚妄挑眉。
“一个坚毅的,不改初心的人,”卿柔枝缓缓走向他,每多向他靠近一步,手心的湿腻,便多积累一层。
“殿下,”在他注视之下,她寻到他袖口下的手,将她从窗台撷取的一朵白梅放入他掌心。
“殿下拥有可以被摧毁,却绝不会被战胜的灵魂。您是一个强大的,值得尊敬的人。”
说着,她双手贴着他冰冷的皮肤,将他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合拢起来,直到完全合住那朵梅花。
——值得尊敬的人。
仅此而已。
他挑唇,“娘娘决定了?”
“决定了。”
“不后悔?”
“不悔。”
定定看她一会儿,他点头。褚妄脸上依旧带着那丝清浅的笑意,好像她的拒绝在他这里,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既如此,娘娘好自为之。”
褚妄走后,卿柔枝慢慢合上眼帘。
她知道,她活不成了。
***
夤夜,江府。
宋寻欢已在帘栊外候了一刻钟,今夜,殿下寻以前共事的臣子叙旧。
庭前赏雪,红炉煮酒。
那姓江的臣子自斟自饮,直喝得脸庞微醺,殿下却始终滴酒未沾。隔着绰约的帘子,二人谈笑风生,倒是一派其乐融融。
又过了片刻,臣子起身送别,长长的衣袖一揖到底,颇为恭敬。
见褚妄朝自己走来,宋寻欢忙上前为他披上那件玄黑鹤氅。
他却抬手,示意自己来。
“是。”
她略微后退一步,余光悄然打量他,耳后发热。
男人修长白皙的手指擦落衣领上的一片雪花,梅骨般精雕细琢,略微颔首:
“走吧。”
宋寻欢跟在他身后走到院子之中,在台阶上停住,望着男人颀长的背影,有些发痴。
明日便是登基大典,他不再是临淄王,而是大越新帝,坐拥河山万里,夙愿得偿。
不知是方才被室内的酒意蒸腾熏染,还是这片雪夜太过清冷孤寂,宋寻欢走到他的身后,从后面抱住了男人。将自己微微颤抖的身躯,贴上他挺直宽厚的脊背。
褚妄一顿。
“寻欢。”
他声线依旧冷淡,像是一块怎么捂也捂不暖的冰。
宋寻欢鼻子发酸,“为何主君眼里,从来就看不到寻欢。”
她声音极低,却足以让他听见。
她听见他清浅地叹了口气:“寻欢,你是我最信赖的下属,你的能力不该被限制。进了宫闱只是埋没了你。”
她的心思,他全都知道,他全都知道。
双臂慢慢松了开,寻欢眼底苦涩,她初次见到临淄王,他不过十八岁余,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高挑清瘦,俊美又带着无形的阴郁,总是孤身一人举目朝南望去。
那是宛京的方向。
她第一次在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身上,看到如此深的寂寞,像是山巅终年不化的雪。
他身边没有什么随从,只有一个听说是他从宫中带出来的侍从,名叫宗弃安。
宗弃安告诉她,殿下在皇宫里过惯了苦日子,跟最低.贱的太监抢吃食都是家常便饭,她不解,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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