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婢 第112章

作者:秋色未央 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美食 打脸 古代言情

  阿檀回过头来,一脸惶恐,用无助的眼神望着周遭的众将士,艰难地问道:“此举救人是否万般艰难?他就这般去了,是不是在冒险行事?你们别瞒我,快点告诉我。”

  一个武将越众而出,他看过去还很年轻,故而不如其他人那般稳重,他的面上带着愤怒的神情,纵然是面对着阿檀这样绝色佳人,也没有好声气。

  “傅娘子,你也太过狠心了,你家大表兄的命值钱,我们大将军的命就不值钱吗?你可知道,大将军在渭州战场上,为了保护武安侯,被砍了两刀,如今重伤未愈,他是为了早点见到你才急着赶回来的,你呢,你却叫他去送死,你于心何忍!”

  阿檀的心猛地揪了起来,一瞬间疼得几乎不能呼吸,她茫然地摇头,步步后退:“没有,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受伤了,他方才分明说自己好好的,我还以为、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一个妇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大将军为了你,私自行军,这是诛九族的大罪,回来就要面对皇上的雷霆之怒,这且不论,你还要叫他去劫狱,这是九死一生的凶险之事,你怎么会不懂啊!”

  那个年轻的武将对大将军忠心耿耿,他越说越怒,上前一步,指着阿檀:“要是大将军出了什么……”

  冷不防,身后的李亦山飞起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闭嘴吧你!”

  那年轻的武将还不服,一骨碌爬起来,怒道:“老李,作甚,让我把话说完!”

  李亦山猛地抽出剑来,阴恻恻地道:“大将军有令,叫吾等保护傅娘子,任何人不得对她无礼,此令仍在,你小子说话的声音再大点儿,信不信老子一剑把你劈了?”

  左右众人急忙把那毛头小伙子拉下去:“说了叫你闭嘴,还要顶嘴?”

  阿檀突然握紧了拳头,她浑身发抖,颤声道:“我错了,我后悔了,我不要他去救人了。”

  在心中思量的时候还是艰难的,这几乎是放弃了大表兄,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可是一旦说出了口,又似乎如释重负起来,是了,如果两个人只能选一个,那没有办法……她绝对不能叫秦玄策去送死的。

  毕竟……毕竟,那是念念的亲生父亲啊,阿檀回头望了念念一眼。

  念念在发呆,傻傻地站在那里,抱着她的小被子,困惑地左看看、右看看。

  是了,那是念念的父亲,念念不能没有父亲的。阿檀这么想着,为自己找到了最大的理由,心又逐渐坚定起来,她看着众将领,急促地道:“我想清楚了,不要他去救人了,你们去,快去,把他叫回来。”

  众将领面面相觑,李亦山为难地抓了抓头:“可是,大将军已经发令,他既然要办的事情,吾等唯有遵从而已,不敢阻拦。”

  阿檀马上转身,从念念的小被子里把那块虎符掏了出来,递到李亦山面前,飞快地道:“这是他的兵符,我用这个命令你,去,把他追回来,告诉他,这是我的请求,请他不要去了,快点回来。”

  李亦山松了一口气,马上领命,亲自带着几个人追赶去了。

  阿檀站在原地,焦急地等待着。

  念念又困了,东倒西歪的,像小鸭子一样摇摇摆摆地扑过来,抱住了阿檀的大腿。

  方才那个年轻的武将上前,蹲了下来,哄着这个小小软软的少主人:“喂,你是不是名叫伽罗啊,这个名字好奇怪啊,来,你是不是困了,要不要叔叔抱着你睡一会儿?”

  念念咬着手指头,看了看他,犹犹豫豫地摇头:“算了,不要你,我还是要秦二叔吧。”

  那年轻人还要再哄两句,冷不防陈长英一脚过来,再次把他踢翻:“你是谁的叔叔,没大没小的,小娘子管大将军叫二叔,你想干啥,想和大将军平起平坐吗?”

  那年轻人连道不敢,龇牙咧嘴地退下去了。

  阿檀见此情形,不由笑了一下,眼泪却掉了下来。

  陈长英劝道:“夜深了,傅娘子带着小娘子进去休息吧,不必站在这风口上等候,若不然,稍后大将军回来,又要责怪我等看护不周之罪。”

  阿檀想了想,叫来荼白和雪青,把念念先带进去继续睡了,她自己还是站在那里,等待着。

  过了大约一柱香的工夫,远处又传来马蹄声,好像有人回来了。

  阿檀激动起来,心怦怦地跳得很急,她奔跑着迎上去。

  可是,并不是秦玄策,只是李亦山而已。

  阿檀怔住了,踉跄了两步,顿在那里,心跳都差点停住了。

  李亦山跳下马来,摇头叹气,对阿檀道:“大将军不肯回转,只让末将转告傅娘子,他心中自有定夺,请娘子勿忧,安心等他回来就是。”

  他不肯回来,为什么?

  阿檀看了看左右,以为这大抵是个错觉,他只是玩笑而已。然则,群山沉寂,星垂平野,四顾皆是茫然,而他确实没有回头。

  风渐渐有些大了起来,秋夜沁凉,没有雨,那潮湿的寒意却一点一点地渗透到骨子里去,把衣裳裹得再紧都没用,阿檀呆呆地站在那里,站了很久,冷到手脚都麻木了,终于站立不住,腿脚发软,跪倒在地上。

  她慢慢地、慢慢地弯下腰,好似支撑不住,用手捂着脸,跪在那里、跪在夜里、跪在风里,无声地哭泣着,哭得浑身发抖。

  天那么冷,而他并没有回头。

  阿檀在外面等了一整夜,她试图自己去找秦玄策,找他回来,可是夜色茫茫,旷野苍苍,她根本无从寻起,而那些将领们,又怎么敢带着她去长安城呢?只能一起默默地等候着。

  哭得累了,站不住,就坐在那里等他,在平野的空地上,双手抱着膝,仰起脸,遥望着远方,那样的话,他一回来,她就可以看到他的身影了。

  这一夜,她想了很多、很多,都是关于秦玄策的。

  想起刚遇到他时,他瞪着眼睛、凶巴巴的模样,十分讨厌,想起他欺负她时,矜持又得意的神情,又十分可恨,想起他拥抱她时,那么明亮的笑容,还有他曾经咬着她的耳朵,叫她的名字,快活又温柔。

  风吹过来,旷野里似乎都是他的味道,炙热的松香,在高高的悬崖之上,仿佛要和着烈日一起焚烧起来。

  她说,不怨他,也不恨他,不是的,那些统统都是骗人的,恨死他了,想起来的时候心疼得要落泪,她胆小又怯弱,所以,她逃走了,想要忘记他,忘记他就好了,就再也不会为他难过、不会为他伤心了。

  可是,直到此时此刻,她才知道,忘不掉,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忘掉的。

  阿檀喜欢玄策,很喜欢、很喜欢。

  怎么办呢?现在到底该怎么办呢?她这么问着自己,好像有一把钝钝的刀子在胸口下面绞来绞去,疼得几乎受不住。

  ……

  这一夜的月光黯淡,只有那么一线,如同风中之弦,将断未断,将明未明,一直到了破晓处,才慢慢地隐没在群山之后。

  到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地平线处出现了几个黑点,然后渐渐地越来越大,隐约看见有人从那边策马飞奔而来。

  阿檀的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挣扎着站起来,朝着那个方向奔跑过去,但是,腿脚有些发软,使不上力气,刚跑了两步,就踉跄着,一头栽倒下去,鼻子都磕在草地里,疼得直掉眼泪。

  “傅娘子。”后面有人惊呼着,赶紧过来扶她。

  她却不需要人家来搀扶,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力气,一骨碌又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向前跑去,张开双手,跑得那么急。

  那些骑兵渐渐地近了,确实昨夜出去的玄甲军士兵,可是……可是,阿檀找不到秦玄策的身影。

  她茫然起来,又惶恐起来,停住了脚步,呆呆地立在那里。

  归来的士兵人数显然不如昨夜多,还不到一半,此刻,他们浑身带着血,挥舞着手臂,焦急着叫喊着什么。

  身后有人打马迎了过去。

  阿檀逐渐听清了他们的声音:“……被人追击……大将军中箭……落水……快,去找……”

  她觉得好像整个人掉进了冰窖里,手脚僵硬,身体无法动弹。

  不,肯定不会的,肯定是听错了,怎么可能呢?她的玄策,那么能干、那么厉害,他是举世无双的大将军,威慑四海,所向披靡,怎么可能会出事呢?

  她想要说话,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徒劳地张了张嘴巴,眼睛一阵阵发黑。

  尖锐的唿哨声响起,营地那边霎时动了起来,无数士兵奔跑而出,朝着泾水河边的方向而去,地面都震动了起来。

  李亦山奔到阿檀身边,脸色焦急而沉重:“傅娘子,大将军带着崔少卿逃出了长安城,遭遇重兵追击,他因护着崔少卿而中箭,两人一起落入泾河,我们已经派人去水边搜寻,还请您回去等候吧。”

  “我要去找他。”阿檀身体颤抖,但她却咬着牙,清晰地道,“请带我一起去,我要去找他,求求您!”

  李亦山眉头打结,但他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立即同意了,带着阿檀一起过去。

  泾河从长安方向而来,流经北仲山,穿越峡谷而去,玄甲军驻扎的营地就在河岸边不远处。

  当时金吾卫的人马一路追杀,秦玄策带着崔明堂血战突围,直到半道,身边的人看见他护着崔明堂,身中数箭,连人带马一起跌入了河中,彼时夜色深沉,水流湍急,一掉下去就完全看不到人影了。

  若别人,那必死无疑,根本无需再去搜寻,但是,那是大将军,骁悍勇猛、天下无敌的大将军,他必然是与众不同的。

  众人抱着这样的一线希望,苦苦地寻找着,五万士兵几乎全部出动,从河流中段开始,一部分人马向上游追溯,一部分人马向下游延展,密密麻麻地铺陈在沿河两岸,有人在岸边树丛中翻寻,有人扎了木筏,在河面上打捞,呼喊的声音此起彼伏。

  阿檀推开搀扶她的人,踉踉跄跄的,奔跑在河岸,呼喊着他的名字:“玄策、玄策……你在哪里?”

  带着哭腔,先是小小声的,后来越来越大,逐渐至于声嘶力竭,疯狂地叫着他:“玄策,你回来!我求求你了!回来!回来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然而始终没有得到应答。

  她茫然地奔跑着,越跑越远,风从口里灌入,直到肺部,仿佛灼烧起来一般疼痛,整个人都要被撕裂了。

  就在这时候,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了惊喜的呼喊声:“那边……快过去……”

  阿檀腿一软,跪倒在地上,膝盖重重地磕了下去,一阵刺疼,几乎再没有力气爬起来。

  好在李亦山始终跟在她的身边,过来扶了她一把。

  很快有士兵飞奔来报李亦山:“将军,下游那边,好像找到点东西,他们在叫,您快过去看看。”

  李亦山刚想迈步,阿檀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她已经叫喊至声音嘶哑,说不出话来,只能抓着他的袖子,流着泪,用哀求的目光望着他。

  李亦山立即叫人驾了马车过来,带着阿檀一起往下游的方向去。

  莫约走了三四里地才到,已经很多士兵围在那里了。

  阿檀跳下马车,冲了过去。

第90章

  可是, 却只是那匹黑马而已,那是秦玄策的坐骑,一匹神骏的汗血宝马,它跟着主人征战四方, 一向矫健如龙虎, 但此刻被人从河里捞了起来,倒在那里, 身上插着好几只箭矢, 却已经奄奄一息。

  阿檀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几乎瘫倒下去。

  但是, 那些士兵们却兴奋起来。

  “我们看见它从那边被水冲过来, 只露出一点脑袋, 差点错过了,半天才拉了上来……快、继续找, 嘲风在这里,大将军肯定就在不远。”

  于是,更多的人马朝这边奔了过来。

  莫约两盏茶的时间,士兵们在距离此处河岸一里的树丛中找到了秦玄策和崔明堂。

  两个人都昏迷着, 崔明堂看过去没有大碍,而秦玄策的身上却插着两只箭,一只在肩部、另一只却插入腹部,伤口被水浸透得发白,也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从河中爬起来,又硬生生地爬到树丛中躲藏起来。

  即使失去了意识,秦玄策的手依旧如同铁箍一般紧紧地扣住了崔明堂的胳膊, 怎么掰都掰不开, 士兵们吵吵嚷嚷的, 商议了一下,一群粗鲁汉子干脆利落把崔明堂的胳膊捏折了,才从秦玄策的手中给抽了出来。

  阿檀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跑过来,中间跌了两次,又飞快地爬了起来,满身都是草屑尘土,脸上蹭着泥,好端端的一个美人,毫无仪态,甚至是狼狈的,但她跑得特别快,这辈子就没这么快过。

  士兵们看见阿檀过来,多少有些尴尬,有人赶紧殷勤地把崔明堂抬过去:“傅娘子,喏,你家大表兄,挺好的,你看。”

  阿檀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把这些人推开了,直直地扑过去,扑到秦玄策身边。

  他紧闭着双目,嘴唇没有一丝血色,他的眉头皱在一起,不经意间,还是带着那种骁勇刚硬的气势,但眼下,他却躺在那里,浑身湿漉漉的,一动不动,好像睡得很沉。

  阿檀“噗通”一下,跪倒在他的身边。

  玄策、玄策,她在心底这样叫着他,千百遍,如同在曾经的过往,然而,此时此刻,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就像被提上岸的鱼,张开嘴,喉咙剧痛,每一口呼吸都如同刀刺。

  她只能握住他的手,颤抖着、抽搐着,握住了他的手,紧紧的,再也不愿意放开。

  斜阳映在远山之外,带着鲜红的血色,远方的战马在嘶鸣,大漠的风呼啸而来,卷起黄沙满天,撕裂的旌旗在风中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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