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色未央
“晚饭不香。”念念唧唧咕咕,像只小鸟,还很认真地抱怨,“蛋羹不够嫩嫩,鱼汤不够咸咸,娘今晚做饭和平常不一样。”
“偏你嘴刁。”阿檀又气又笑,“娘就心里有事,没留意,差了那么一些些,这都让你吃出来了,嘴巴真叼,不好养活。”
念念“咦”了一声,软软地讨好阿檀:“不好养活吗?那念念可以少吃一点,明天不吃蛋羹了,留着给阿娘吃。”
阿檀笑了起来:“好吧,知道你会哄人,阿娘不吃,你若是蛋羹吃腻味了,阿娘明天买条活鱼,给你做鱼茸粥,好不好?”
念念大约是开心起来,隔空给阿檀亲了好几个飞吻,亲得“吧唧吧唧”的,特别响亮。
秦玄策的嘴角忍不住翘了一下,他背靠着墙,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下弦月,弯如勾弓,月光清浅,春夜柔软。
不敢见,不愿见,不能在她面前折腰低头,只要见她一眼就怕控制不住自己,如此,不如不见,只敢躲在这里偷偷地看着她罢了。
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作者有话说:
咳咳,孩子是两岁还是三岁,没养过孩子的钢铁直男是分辩不出来的,从大将军的角度来看,就是老婆跑了,嫁给别人、生了别人家的娃,所以,从逻辑上说,以他的性格,他肯定要抽风。让他抽一下吧,后面才能抽自己脸。
顶着锅盖特别申明,故事结构就是这样,如果你喜欢它,我很高兴,如果不喜欢,抱歉,是我能力不足,相逢是缘,有缘来日再见,依旧心存感激。(对、对,我心里有阴影了,提前打个招呼,抓头,傻笑。)
第64章
过不多时, 阿檀不知道煮好了一碗什么,喂给念念吃,空气里隐约弥漫着一种谷物清新的香气。
“核桃,豆豆, 还有牛乳。”念念果然嘴巴刁, “不够甜,我要糖糖。”
“大晚上的, 不能吃甜的, 小肚子要吃坏的,听话。”阿檀柔声哄她, “核桃米浆好消食, 快点吃, 吃了赶紧睡,不然明天起不来, 就不能出去玩耍了。”
“明天……人家还想找二叔去玩。”念念忽然又高兴起来,声音也带上了明显的雀跃,“二叔可能玩了,他陪念念放纸鸢、骑大马, 夸念念漂亮,还送给念念好看的小铃铛,念念喜欢二叔。”
小小的女孩儿大声重复了一遍:“最喜欢二叔了。”
夜间的风微微地拂过来,那也是春风和煦,秦玄策的心都快融化了,赤子天真,最是无邪, 虽然……虽然她是别人的孩子, 但那也是阿檀生的, 和阿檀那么相像,真是从头到脚,无一处不可爱。
但是阿檀马上发话了,她的语气紧张又严肃:“小心点,你那个二叔可不是好惹的,是很可怕的一个大人,连你纪叔叔见了他都怕得不敢说话,记住,亲近不得,务必远离。”
“啊?”念念不太相信,磕磕巴巴地道,“这、这样吗?不像啊。”
“你别不信哦。”阿檀十分严肃地吓唬女儿,“他这个人非常凶,成天爱生气,生气起来啊,一个拳头能打死一头牛,手下还有一大帮人,和他一样凶巴巴的,在外头走路都是横着,所以,你别去招惹他,有多远离多远,一定要听娘的话,知道了吗?”
念念倒抽了一口冷气:“嗯、嗯?这样吗?真的吗?”
“真的!”阿檀斩钉截铁地骗小孩,“娘还能骗你吗?绝对是真的!”
念念终于被吓到了,结结巴巴的:“啊?好吓人啊!嗯、嗯,念念知道了,一定、一定躲得远远的。”
这个女人简直胡说八道! 秦玄策听得脸都黑了,觉得有些手痒。
而很快,阿檀又接着道:“但是呢,秦二叔是个有本事的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英雄,你要在心里敬重他、爱戴他,他是上等人,生来高贵不凡,和我们本来就不一样的。”
“嗯。”念念可能也不太懂,但她很乖,阿檀这么说了,她就奶声奶气地应下了。
秦玄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一时却是惘然。
天上月依旧,此刻却显得寂寥起来。
秦玄策在窗外默默地伫立半晌,在阿檀抱着念念出来之前,又翻出围墙,走了。
那天从县衙回来后,阿檀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秦玄策来找她麻烦,但是,奇怪,他居然没什么动静。
念念被按捺住了,这几天不放她去纪家玩耍,就老老实实地窝在家里头,阿檀也不做点心了,成天陪着她玩耍,免得她又念叨着找那个什么秦二叔。
如此波澜不惊地过了五六日,直到这一天,曹媪家有贵人登门。
松平县是个小地方,寻常百姓们见过最尊贵的大人就是纪县令了,而这位贵人的排场比纪县令还大。
一辆华丽的四轮朱漆马车停在院子门前,两个老妈子在前面引路,七八个奴仆簇拥着跟在后头,一个年轻美貌的妇人下车来,另有两个小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
这妇人通身绫罗绸缎,头上佩着赤金花树步摇,手里持着金绣缂丝团扇,轻轻摇着,神情轻慢,睥睨了四周一圈,用扇子掩住口鼻:“这么破的小地方,看了就叫人难受,快叫虞家的人出来迎我。”
有街坊好事者凑上前去打听了一下。
随从的奴仆傲慢地道:“管叫你们知道,这是潘刺史府里的如夫人陶娘子,你们这群市井小民快快走开,我们家陶娘子可不是你们能轻易觑看的。”
潘刺史对于县城的百姓而言,那确实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哪怕他家的阿猫阿狗,也比这些没有倚仗的小百姓们更尊贵一些。
话虽如此说,但眼见得陶氏一行人这般气派场面,街坊们瞧着稀罕,按捺不住好奇心,不愿离去,一群人围在曹媪家门口,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曹媪闻得消息,急急出来开了门,将陶氏迎入:“不知道夫人到此有何贵干,我们小户人家,无以待客,叫夫人见笑了。”
她说着,又朝里屋叫道:“念念她娘,你去,前几天给念念做的那个槐花卤子,沏一碗出来给夫人尝尝。”
“好,我就去。”阿檀从里面出来,温顺地应了一声。
“喂,不必了。”陶氏皱了皱眉头,嫌弃之色简直要满溢出来,“啧,瞧瞧你们穷酸模样,这什么脏东西,我才不吃,别费那劲。”
像曹媪这等人家,若是平日,陶氏是连正眼都不屑看的,更不用说踏足于此,而今日来此,确实另有目的。
前些日子,此间事了,大将军回到洛州府城,按原先行程,本应立即率部返回长安,但他却意外地滞留下来,这几日更是行踪诡异,午后出去,天亮方归。
潘大人作为一个尽职尽责的马屁精,耗费了无数力气,才探查出大将军的去向,原来每天夜里去了松平县的一户老妪家中,那老妪儿子早亡,家里只有一个儿媳妇并孙女儿,她家儿媳妇就是那日在县衙看见的美貌小妇人。
虽然不知道大将军夜里去了人家里做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潘大人剥丝抽茧,只要联想到当时在县衙里,大将军和那美貌小娘子见面的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潘大人也是个男人,一个自诩风流、有着三妻四妾的男人,他可太懂了,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如此。
但潘诚做事向来谨慎,大将军不苟言笑,不怒自威,铁血铁心之名人尽皆知,他也不敢贸然行事,回头和陶氏商议了一下。
还是陶氏更周到,出谋献策:“那毕竟是个已嫁的妇人,按说大将军眼高于顶,不至于太放在心上,或者是一时被美色所惑,也是有的,不如把那妇人叫来刺史府,给大将军当个贴身服侍的婢子,多余不必明说,大将军若有意,自会收用,若不用,到时候逐出去就是。”
潘诚深以为然,为慎重起见,让陶氏亲自去打点此事,故而才有陶氏今日之行。
先是时,陶氏看见曹媪的门户庭院,还满心不屑,暗忖道,这等破落户,家里的媳妇应该也不过下等村野妇人,何至于令大将军迷惑如此。
直到阿檀出来。
陶氏这才明白,为何大将军为之倾倒、又为何潘诚提到这村妇时那般神思迷离,原来这世间真有绝色足以倾城。
陶氏酸溜溜地“哼”了一声,用审视的目光把阿檀周身看了个遍。
看得阿檀心里发毛,低了眉眼,怯生生地问道:“不知夫人有何赐教?”
粗布荆钗难掩国色天成,如娇花扶水、弱柳临风,真真我见犹怜。
陶氏快被心里的酸水呕死了,竭力用轻描淡写的语气道:“这位便是苏娘子吧,我家大人听闻你素有殊色,想叫你到府里服侍,若服侍得好,得了贵人的青眼,你的运道来了,你快收拾一下,随我去吧。”
阿檀脸色发白,后退了两步,轻声道:“不,我不去。”
曹媪搓了搓手,不安地道:“这是我儿子的媳妇,虽然我儿子不在了,但我们是正正经经的良民,没的叫我儿媳妇去给人做奴婢的道理。”
陶氏冷笑了一声,对身边随伺的婆子道:“去,告诉她们,是谁要那妇人去服侍的。”
婆子应了一声,上前一步,傲慢地道:“那是一等国公爷,骠骑大将军,天上龙凤一般的人物,叫你去服侍,可不是那是你家祖坟冒青烟的功德,怎么还推三阻四的,好不知趣。”
躲在门口偷听的街坊中有人“嗳”了一下,失声道:“大将军?那可不是征服突厥、踏平漠北的秦大将军吗?”
大将军到洛州查办宣平王一案,这样大的事情,下辖各县的百姓们自然是知道的,据说前些日子,大将军还到松平县露了个脸,可惜没几个人有福气能目睹大将军风采,只在市井之中传说罢了,这些街坊乡民却没想到曹媪家能和这样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扯上关系,不免震惊,三三两两地在那里窃窃私语起来。
陶氏看了阿檀一眼,转过来对着曹媪,“哼”了一声:“除了他老人家,还会有谁?说起来,你这个儿媳妇是个极蠢的,大将军本想收你家孙女儿做养女,这种一步登天的事情,她居然给推脱了,我都替你们心疼。”
这下子,门口偷听的那群街坊齐齐倒抽一口冷气:“大将军要收养女?还有这等好事!”
连曹媪也惊呆了,她一个乡野老妇,骤然听到这样的事情,吓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里了,惊慌地看了看陶氏、又看了看阿檀:“这、这从何说起,怎么会是大将军呢?”
陶氏慢悠悠地摇了摇团扇:“现如今,我们家大人再给你们一个机会,可别错过了,那是天上人,容不得你们一再矫情。”
她倏然沉下脸:“我今天过来,已经是给足了你们面子,若再不知趣,惹怒了大将军,别说你们家,就连这松平县的县令都逃不开干系。”
阿檀却摇了摇头,轻声道:“不会的,大将军不是这样的人,你不要吓唬我,我不信。”
陶氏一怔,旋即冷笑:“是,大将军怎么有闲情和你们这些小民计较,但我家潘大人可说不准了,潘大人掌管洛州民生,事无巨细,向来尽心尽力,信与不信,且随你去。”
这是□□裸的威胁,阿檀纵然可以不顾自己,却不能连累好心的纪广平夫妇。
她心中气极,又无话可说,只能恨恨地咬了咬嘴唇,丹唇朱痕,恰似掐破了樱桃。
陶氏看得刺眼,用团扇掩住半边脸,神情鄙夷:“看这勾人的模样,装什么正经呢,欲擒故纵罢了,狐媚子。”
阿檀气得脸都红了。
秦玄策独坐房中,拭擦着他的剑。
这几日,他心绪不宁,如惊涛拍岸,卷起千层浪,层层不休,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握紧了手中的剑,用白鹿皮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隔着鹿皮,冰冷的剑锋在指尖滑过,那种尖锐而刚冽的触觉让他回忆起长风中冷酷的杀戮、黄沙下血腥的挣扎,他想藉由此让自己的心重新冷硬起来。
当初的旧剑“睚眦”在阿檀离开的时候被他硬生生地折断了,在他出征漠北之际,高宣帝赐了他一柄新剑,名为“天狼”,天狼者,主杀伐,破万军。
而今,他却被人杀得溃不成军。
怎么做都没用。他恨恨地咬牙,烦躁地将鹿皮扔到边上去。
外面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脚步声似乎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才走了进来。
隔着珠帘,行拂间,裙裾发出窸窣的声音,宛如月光照水、又宛如春风拂柳,那么轻。
有人挑起了帘子。
“出去。”秦玄策头也不抬,冷冷地道。
来人的脚步顿了一下,又靠近了一点。
秦玄策手腕一翻,天狼剑顺势挥出,指向来人:“我叫你出……”
没说完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但那人被那剑气所惊,“啊”了一声,脸色苍白,踉跄两步,一失手,将端着的茶盘打翻在地,发出“哐当”的脆响,瓷片四溅。
她还是那么胆小又笨拙,叫人恼火。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秦玄策的剑还直直地指在半空,忘记了收回。
阿檀显然被他吓到了,当她害怕的时候,眼眸中会不自觉的浮起泪光,恰似江南烟雨,旖旎春色。
仿佛当年,甚似当年。
阿檀的嘴唇微微地颤了一下,又找不到话说,半晌,垂下眼帘,轻轻地唤了一声:“二爷。”
一瞬间,秦玄策被这旧日的称呼刺到了,“锵”的一声,他倏然还剑入鞘,将剑重重地拍到桌案上。
“你来此作甚?你为何在此?”他沉着脸,厉声喝问。
“我、我……”这么多年未见,他还是原来脾气,凶巴巴的,阿檀本来就心虚,被秦玄策这么大声一问,吓得更厉害,烟眉轻蹙,噙着泪光,声音娇怯颤颤,“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