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瓮中捉鳖不过如此,藏在随行物件中的各种密信悉数被缴获,他们丧气地被押上岸。
有个蒙着面纱的女郎却在暗处洞察了所有,她屏住呼吸,垫脚转身。
“啊!”惊得魂险些没了。
一柄雪亮的剑横在喉间,只消再往前一步,便会撞上去,割断喉咙。
她捂着颈子连连后退,冷硬的剑鞘从后抵住她的背,将人夹在其中。
“高娘子,你出卖了你的母国。”
这称呼像是恶咒,陡然叫她捂住耳朵。
邵明姮与顾云庭从侍卫当中走来,望着她穷途末路的急迫样子,面纱被人扯落,那是一张截然不同的脸。
浓郁鲜艳,因为妆容而变得有异域风情,深邃的眼窝犹如镶嵌的宝石,披帛勾在手臂间,绯色多姿,她之前的唇微薄,而今却变得丰满厚重,穿衣风格也不一样,高宛宁以端庄著称,从不会穿这般庸俗的薄纱,何况几乎露出峦峰。
叫人打量着,高宛宁的唇角抽了抽。
双臂一扬,披帛迎风飞舞。
“背叛我的人,是你们两个。”她想笑,但刚笑了一下便赶忙克制住,唇无法扯到她想要的弧度,“我所做的一切没有错,都只是为了好好活着。”
“包括出卖国家利益,换得自己更好的生活?物质和虚荣,真的有那么重要?”
“阿姮,你少站在这儿以这种语气批判我。你夺走本该是我的东西,只差一步而已,功亏一篑,你不物质,你不虚荣,你为何还要同他在一起?难道你所贪图的不是他手里的权势和钱财,难道你只喜欢这个人...”
邵明姮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因为你是这样的人,所以你用这样的心去揣摩别人,你因为缺乏物质而空虚,因为不受推崇而嫉恨,所以你另辟捷径,只要能满足你怪异的想法,你能放弃一切,哪怕是生你养你的国,你也不在乎。
高娘子,不要把自己的极端强行嫁接到别人身上,做错了,便是做错了。”
“你才错!我没有一点错,我努力活着,为了更好。你和你,你们两个不配站在制高点抨击我,不配!
若我注定今夜要死,我要跟你们同归于尽!”
话音刚落,她的面目忽然狰狞起来。
从腰间摸出什么,疯了一样朝他们跑来。
两侧侍卫反应迅速,架起长/枪将人层层围堵,手里的粉末扬洒出去,被风一吹,瞬间糊到自己脸上。
凄厉的惨叫响起。
便见高宛宁捂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上。
扭曲成一道绷紧的虫子一般,蠕动着,呻/吟着,随之便是凶狠地咒骂着,骂她能想到的每一个人。
包括他们,包括昌平伯府,她的父亲母亲,她的哥哥嫂嫂。
最终,声嘶力竭,气息微弱地吐出两口冰冷的浊气。
眼睛像是僵硬的珠子,朝他们两人看去:“我恨你们,恨你...夺..夺走我的富贵...”
顾云庭一把盖住邵明姮的眼睛,将人抱进怀里:“别看。”
这一夜,码头彻查了通敌叛国的一行人等,从佯装商人的船舱内陆续查到送往康国,高昌等国的信件,还有几封竟是送去范阳的。
...
邵明姮去西市买孩子用的物件,听见斜对过有人在说话,不由看了眼,正巧那人也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俱是一怔。
有人从后推了她一把,邵明姮躲避不及,踉跄着扶着那桌案站定。
手掌摁住他写过的字,嗅到浓浓的墨香。
纸镇掉在地上,连同他的笔墨。
他抬手扶住,面色如原先一般温润矜贵。
作者有话说:
摸每一个小宝贝儿,今天状态好太多了。
第116章
◎倦鸟归巢◎
人来人往的西市, 摩肩接踵。
邵明姮望着他,恍如做梦一般,怔愣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昱先生, 怎么会是你?”
萧昱收回扶她的手,微微颔首道:“好巧,姮姑娘。”
掌下的字画有些濡湿,黏腻地晕开墨迹。
邵明姮忙缩回手,目光落在上面,又看向萧昱:“你为何会在京中?”
萧昱将字画收起来,又将掉在地上的纸笔捡起放好,说话不疾不徐, 从容有度:“我与裴楚玉闹僵了,不得以逃出了范阳。”
普天之下,他也只对京城熟悉, 千辛万苦落脚后, 便以卖字画和代写书信为生, 西市小小的一隅,却叫他看遍人生百态, 知晓底层百姓如何维持生计。
比之从前, 他仿佛脱胎换骨, 从内而外有种骨子里的淡然不迫。
即便身处闹市, 即便云泥之别,也没有半分局促不堪,他就站在这儿, 浑身充斥着令人安稳的清雅气度。
邵明姮点头, 顺手拿起一幅画, 赞赏了一番后, 小心翼翼从荷包中取出银子,放在桌上:“既碰到,便是缘分,我买你一幅画,可好。”
萧昱笑:“如此,多谢姮姑娘照顾我生意了。”
邵明姮没有多问,只想回顾宅后将此事告知顾云庭,谁料马车刚刚离开西市,便有金吾卫上前,道宫中皇后娘娘传召,令其立时入宫觐见。
皇后住在清秋殿,进殿门后的第一感觉便是奢华典雅,隆重贵气。
邵明姮跟在黄门身后,一路走到外殿,随后便有宫婢近前侍奉,倒了茶水奉上果子,旖旎的香气传来,邵明姮悄悄抬眼,余光扫视四下。
内殿应当无人,门开着,不见一点动静。
楹窗外的石榴树结着大大的硕果,通红怡人。
大片菊花开始吐蕊,清香渐渐渡进殿中,红的粉的黄的铺陈开来,犹如大片锦缎,映着日头的光,与雕花窗户相得益彰。
等了约摸半个时辰,才听见外头传来说话声。
她起身,便见两道雍容的身影迎面而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她不卑不亢地福礼,嗅到皇后身上的龙涎香。
高兰晔自紫宸殿而来,身边挽着的女子正是兵部尚书之女,秦意。
方才秦意与秦尚书同见过顾辅成,两方聊起亲事,顾辅成话里话外都是对秦家额喜欢,高兰晔从旁推波助澜,秦意本就是家中幼女,是被夸着长大的,进宫前母亲便再三告知她,要谨慎要端庄,她是太子妃的不二人选,日后等太子登基,她便是皇后。
她单纯却不稚嫩,亦知道两家婚事有权势做支撑,可便是嫁给旁人,旁人也在忌惮和考量,总归她的未来夫君不会是常人。
那便是最好的一个。
她从各人嘴中听说过顾云庭,也远远见过一两回,却没说上话,她知道顾云庭长相俊美,脾气古怪些,不擅与人交际,话少人冷,可成婚后,一切皆能改变,他对外人冷,对自己的妻子却不一定寡淡。
高兰晔打量着她,也只匆匆扫过一眼,便拍了拍放在自己腕上的手背,笑着解释:“这位便是我与你说过的,二郎的外室。”
一句“外室”
邵明姮耳根通红,脸滚烫。
四肢虚了虚,眼睛轻轻合上,再度睁开时,已然恢复了气力。
“起来吧,地上凉,别跪坏了身子,省的二郎心疼。”
这话分明是在告诫她,有些事不必回去搬弄是非惹得顾云庭与高兰晔母子生出嫌隙。
邵明姮起身,便见高兰晔坐在主位,招招手令秦意坐在旁边。
三层雕花铜香炉白烟袅袅,环过眼帘后,犹如层层薄纱拂开。
“娘娘唤臣女,可有事要吩咐?”
高兰晔明媚的眼眸往下一扫,似意外她的主动,然只一瞬后,便明白过来,毕竟是二郎看中的人,自与那些寻常女子不同,身上这股子傲气浑然天成。
可她忘了,如今是在宫中,在清秋殿,不是顾宅。
高兰晔可不会像二郎那般溺着她,宠着她。
“怎么,你有急事要走?”
不答反问,语气中带着难以置喙的冷厉。
邵明姮面不改色,回道:“臣女怕耽搁娘娘时间。”
“本宫还以为你急着走,片刻都不想多呆呢。”
邵明姮不再开口,明摆着,今日高兰晔唤她进宫,是为了给她下马威,顺便与她挑明,别做太子妃的美梦,他们早已内定了秦意。
她虽相信顾云庭,可被这般冷落着,难免有些不痛快。
那两人兀自熟稔地说着话,将她搁在对面一句都不搭理,偏她不能主动离开,便默默喝了盏茶,在心里开始背起道德经。
许是终于晾够了时间,高兰晔清了清嗓子,朝她转过脸来。
“你是哪一年生辰?”
邵明姮抬首,依言答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秦意坐在身侧忍不住惊了下,再看她时,便在心里嘀咕起来:小小年纪不学好,勾栏做派给太子做外室。
她是知道邵家门风的,也知道邵刺史和邵怀安为官坦荡,清廉不阿,但家里有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女儿,便是什么好名声都败净了。
高兰晔啜了口茶,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笑道:“我竟不知你比二郎小这么多,原先还以为你们同岁。
二郎拖到及冠还未成亲,各种缘由想必你清楚。”
邵明姮微微摇头:“臣女不大清楚。”
高兰晔吃了一闷,秦意亦是不解地看着她。
“总之二郎是个专一认真的,这么久以来,对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今日本宫召你进宫,以你的聪慧应当能猜出一二。”
邵明姮再度摇摇头,认真道:“臣女猜不出来。”
高兰晔冷笑:“你也不必在本宫面前装傻,我明白告诉你,本宫正在和礼部商讨太子妃迎娶之事,最迟年底便会迎入东宫。
你的身份,要拿捏分寸,断不可对太子妃不敬不恭,要做小伏低,知道自己的本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