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室薄情 第32章

作者:三月蜜糖 标签: 天作之合 古代言情

  临近初秋,有时便觉得凉飕飕的,但披风刚罩上,日头又没命的暴晒,照的人眼睛睁不开。

  冯妈妈炖了山药煨老母鸡,鸡肉紧实劲弹,香而不腻,汤的味道更是鲜美,将山药的软糯滋养进去,混着鸡肉的浓香,邵明姮吃了满满两碗米饭,另有四五块鸡肉。

  顾云庭看她红扑扑的脸蛋,餍足的表情,不禁跟着多吃了几口。

  邵明姮将鸡汤浇到他的饭里,颗颗米粒渗出香气,嚼起来也更加松软。

  用过膳,顾云庭拿帕子净手。

  关山急匆匆进门,“郎君,楚州县衙有动静。”

  “可是抓住人了?”

  “抓住了!”关山激动地说,“来了一伙儿蒙面人,他们对牢狱地形熟悉,竟真的是直奔疯子而去,若非咱们提前布局,那疯子的命便交代出去了。

  依郎君吩咐,属下已经安排他们将人关押送审,为防自戕,亦是把他们手脚束缚,拔掉嘴里的毒/牙,此六人如今锁在单独的牢房,郎君是不是要去亲审?”

  “剩下的事儿便该是大哥去做了。”顾云庭放下帕子,“你将消息知会大哥,他自然知道交代给谁去审理。”

  “可是郎君,人是咱们抓的,为何最后你不亲自去看看?”

  “关山,你别忘了我现下的身份,又有什么资格去审理案件。”

  顾云庭自始至终都明白,他去往各地之所以会受到官员招待,殷勤备至,纯是因为顾家的势力,与他个人无关。

  他所倚仗的,亦是顾家带给自己探寻真相的便利罢了。

  .....

  石榴树上的果子渐大,顾云庭从树旁走过时,往书房瞥了眼。

  恰好罗袖捧着账簿来给他看,顺势回了句:“郎君,姮姑娘去柴房了。”

  “去了多久?”

  他知道她不肯罢休,虽不赞成却也没有横加阻拦。

  “个把时辰,秦翀在门口守着。”

  邵明姮坐在柴房的杌子上,腰背挺得端庄,逆着光,面容有些看不清。

  乞丐也不敢与她对视,干裂的唇微微哆嗦着,除了认下名字外,别的什么都不肯交代。

  “陈杰,还有其他人活着吗?”

  乞丐咽着口水,嗓音沙哑:“我不知道。”

  邵明姮也不恼火,继续问他:“是谁收买你们,构陷宋都督的?”

  “我没有。”他始终低着头,布满刀伤的手背攥的青筋暴露。

  “你不敢露面,是因为有人在追杀,对不对?”

  乞丐猛地抬起头来,慌慌张张到处乱看,犹如惊弓之鸟,他缩起身体,恨不能把自己藏进砖缝里。

  “陈杰,你以为你不说话,事实便会永远掩埋吗?真相不会因为你们背叛而消失,忠勇之士不能枉死。今日你若不交代,明日我便将你放出府去,且会叫你活着的消息传遍徐州城,我倒要看看,你为他们遮掩,他们又是否愿意留你性命?!”

  邵明姮起身,杌子磨着地砖声音晦涩沉哑。

  乞丐面色惨淡,尤其在听到最后一局话时,几乎快要被吓死昏厥,他动弹不了,只好拼命摇头,嘴里不断地喊着:“不行,饶命....”

  邵明姮转头便走。

  乞丐大喊出声:“邵娘子,我说!”

  与邵明姮猜测如出一辙,只是陈杰交代的更加详细,甚至是如何操作混淆视线,瞒天过海的,他都一口气说出,军械库的兵器,战马,粮草,各自有内奸呼应,他们相熟的几位参军只负责破坏兵器,而战马粮草又有另一条线暗中进行。

  “谁给你发的指令?”

  “小郑将军。”

  “郑坤?”邵明姮认得他,因为认得所以才大为震惊。

  “是他。”

  郑坤父亲跟随宋都督出生入死,是他的左膀右臂,只可惜他早些年在战乱中留下伤病,当时没有得到根除救治,后来病发,早早故去,而宋都督念及与他的交情,破例提拔郑坤,甚至比对亲儿子还要用心,而郑坤也不负期望,一步步做到副将的位子,是深受宋都督信任的人。

  他都叛了?

  邵明姮难以平复心情,郑坤在守城战中亦已战死,是非对错无从对峙,但她知道,宋都督死后被冤谋逆,头颅被割下来挂在城墙上示众一月有余,每日风吹日晒,邵明姮每每看到都觉得悲愤痛苦。而郑坤是以殉国的光耀名头正经下葬的,郑家如今繁花似锦,二房更因为郑坤的死得到不少裨益,祖宗排位上,郑坤是受供奉是有人祭拜的。

  邵明姮想不明白,这让她深受触动。

  半月之后,盐税案风波落定,陈国公洗去贪赃嫌疑,真凶落网,被转移的税银几乎悉数找回,只差一点,便要随着暗道流向不知名的地方,据说税银被找到时,都已经重新铸炼装船,若非去的快,便是沉入江底也未可知。

  坊间关于陈国公的流言不攻自破,负责审查此案的官员因功劳巨大,便当今提拔升任,如今已是楚州的长史。

  清早的地上开始有落叶堆积,长荣吸了吸鼻子,走到角门前准备去弄马料,一打开门,眼睛猛地一眯。

  四口红木箱子整整齐齐摆在阶下,有个管事模样的人毕恭毕敬上前,递给他一封信,不多时,便如从未到过一般,走的无影无踪。

  ....

  “孙泰倒也懂规矩。”

  顾云慕一一看过箱子,大马金刀坐在太师椅上,品了口茶,乜了眼满当当的珠宝,“他这事办的利落干脆,一连扳倒七名贪赃官员,可惜,没查到是谁主使往外散播的谣言,否则我定要手起刀落,亲自叫他知道顾家不是好惹的。”

  “大哥说话需得忌讳。”

  “知道,”顾云慕笑,冷肃的眼神往门外一瞥,沉声道:“此案你功劳不小,这四口箱子你权且留下。”

  “不必。”顾云庭声音清淡,“我用不着这些东西。”

  顾云慕知他是油盐不进的冷漠性子,也不强求,便叫人进来将箱子往车上搬,临了搬到最后一箱,还没抬出廊庑,顾云庭忽然开口。

  “这箱给我留下吧。”

  顾云慕会意,抬手拍拍他肩膀,使了个眼色神秘兮兮道:“那小外室可还衬手?”

  顾云庭瞟了眼,顾云慕哈哈哈笑着,往余晖中跨上马背,双腿一夹便出了正门。

  ....

  “给我的?”邵明姮看着紫檀平托里的珠钗首饰,很是诧异。

  罗袖笑,从中捡出一枚榴红色宝石嵌纯金凤头步摇,对着雕花铜镜插到邵明姮发间。

  杏眼藏琥珀,朱唇点樱桃。

  邵明姮白白的肌肤,双眉微蹙,薄罗轻衫,勾出个玉软花娇的美人身段。

  “姮姑娘,郎君待你是极好的。”

  “嗯。”邵明姮自是同意,撇开外室的身份不说,其余事情顾云庭做的无可指摘,她虽不知旁的外室如何度日,但也知道必不会好过,躲躲闪闪不能纳进府门,养在外头镇日担心被正头发现,若主君心疼也就罢了,碰上只知尝鲜不知保全的人,便等于一只脚迈进深渊,等哪一日厌烦了,甜言蜜语不再,剩下的只是冷眼,冷眼过去连敷衍都不会有。

  外室会是什么下场,或被迎进府里做个通房侍妾,被正头娘子打压训斥,或在人老珠黄时被抛弃,对镜自怨自艾,更或者说,主君烦恶了,找个人牙子转手卖掉,再到另一个男人身下受屈辱。

  邵明姮抚着姣好的脸颊,眼睫慢慢垂下。

  她只盼望在邵家洗雪前,顾云庭别厌烦自己。

  是夜,邵明姮有些熬不住,便窝在他手臂间沉沉睡去。

  脸上全是汗,乌黑的头发像一丛丛海草,浓密的垫在两人脑下,丹唇轻启,呵气如兰,两只手蜷曲着搭在脸边。

  身上也都是汗,摸一把,犹如触到湿滑的暖玉。

  顾云庭拨开扰人的发丝,半撑着身体打量她的眉眼。

  看了会儿,便觉得口干舌燥。

  原不想叫她起来,但薄衾下的腿动了动,他便重新翻身,将人挪到金丝软枕上,面朝下,她生的极美,像玉兰花待开时的婀娜,每一片花瓣都是精雕细琢的。

  他抚着她的发丝,手指缠起来,好似扯疼了她。

  邵明姮难受,嘴里发出呜呜的惨叫,猫儿一样绵软,他施加的疼无处转移,她便只能揪着枕面,脸颊被搓的通红。

  翌日便起不来,蜷缩在薄衾中懒怏怏的躺着。

  待到顾云庭换好衣裳出府,她才慢慢吞吞要了热水,清洗身子,罗袖关门时看到她后背的淤痕,心中不由一惊,只道郎君表面冷情,不成想夜里竟这般虎狼强悍。

  再看姮姑娘腰肢袅娜,若柳一般,便愈发觉得可怜。

  冯妈妈正在准备晌午的饭,罗袖把从库房拿来的老参递过去,还有几味滋补的药膳,“都炖了吧,炖的浓一点,熬成一碗汤,给姮姑娘喝。”

  冯妈妈嘶了声:“可是受罪了?”

  “嗯,折腾的不轻。”

  罗袖点头,冯妈妈赶紧刷了砂锅,闷上切成块的老母鸡,不多时便咕噜咕噜顶的盖子直响。

  邵明姮拉开妆奁旁压在最底下的匣子,摸出一粒黑色丸药,转身便要去倒水,谁知刚一回头,便被门口陡然出现的人影吓得打了个哆嗦,手里的丸药啪嗒掉地,滚了几圈,堪堪滚到那人脚边。

  他弯腰拾起来,眉微蹙,问:“这是什么?”

  细长骨瓷一样的手指,显得那丸药愈发黑乎乎的,邵明姮回过神,忙上前小心解释:“避子药。”

  顾云庭手指收紧,眉间敛起薄怒,依旧淡着嗓音开口:“谁给你的?”

  “大将军。”邵明姮如实回答,说完就又走了一步,伸手去拿他指间捏着的丸药,顾云庭没有松开,她抬起眼皮,纳闷的看他。

  “他让你吃的。”语气是肯定的,顾云庭将丸药握在手心,背到身后。

  邵明姮点头,道:“大将军说,乖乖吃药我才能留在你身边。”

  想了会儿,又补了一句:“我听别人说,外室好像都得服药,不许有孕的。”

  顾云庭眼神发冷,盯着她的时候一语不发,却给人阴森森的感觉。

  “你听谁说的?”

  “我以前听的,也忘了是谁说的了。”

  官家女眷凑在一起,时常捕风捉影,说些内帷之事,邵明姮和申萝偶尔经过,听见她们窃窃私语,便站定脚步偷听,偶尔能听到谁家养了外室,外室不守规矩有了身子,便妄想搬进府里做正经小妾,后来被正头娘子一副药送去见了阎王。

  邵明姮不想见阎王,故而顾云慕把药交给她的时候,她欣然接受。

  但顾云慕与她嘱咐过,要悄悄地吃,暂时别让顾云庭知道,说他家二郎是个古怪脾气,知道后指不定要发什么疯。

  邵明姮不在乎他发什么疯,但她自己清楚,这药必须吃。

  “郎君,给我吧。”她伸出手摊开,晃了晃。

  顾云庭深吸一口气,转身朝门外走去。

  邵明姮不明白他怎么了,昨夜他弄了几回,又没有顾忌,若当真不幸有了孩子,她便完了。

  想到这儿,邵明姮赶紧又去妆奁拉开小匣,另外摸出一枚,连水都没喂,囫囵吞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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