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随着爽朗的“答对了!”,掌柜的将那花灯递过来,银珠心满意足的连声道谢。
接着,其余几人亦都拿到最喜欢的花灯,唯独邵明姮。
她心情低落,没甚心思参与,但顾云庭似乎今日颇有兴致,由虚揽纤腰改成握住她的小手,一路拉着来到最后落下的十道谜面前,与众人竟猜最后的压轴花灯。
意料之中,他得了彩头。
今岁是盏彩色琉璃灯,每一面灯罩都是不同的颜色,绘着四季美人图,底端是编制精美的流苏,在灯光的映照下,流苏穗子犹如漾开水面,美轮美奂。
“可喜欢?”他将彩灯放在她掌心,握着那手将竹柄包裹住,狭长的眉眼流泻出几分柔软,就那么毫不避讳的看着她。
邵明姮点头,“喜欢。”
他们从人群中挤出,去往稍微安静的河畔,各种花灯点缀了河面,倒映出点点暖黄,乍一望去,犹如水天一色。
顾云庭松开她的手后,站定,身后不断有烟花爆开,隔着河岸,喧嚣不断。
“邵小娘子,邵家案情查明,不日你哥哥将会从岭南归来,那么你,之后有何打算?”
其实邵明姮今夜本想与他道别,依着行程哥哥应该回来了,那她便没有理由再住在顾宅,但是,哥哥没有如期抵达,也就意味途中或许有她预想不到的事,她不愿往坏处想,但又不得不去多想。
万一有事,她能求助谁,也只是顾云庭罢了。
离开的话不能在此刻提起,她咬着唇,也不知同他该说些什么。
顾云庭忽然捧起她的脸来,或许是烟花绽放的璀璨,令他的眸中沁满柔软,邵明姮仰着脸,任他拇指擦过自己的腮颊,一遍一遍的轻抚。
他咽了咽喉咙,平复心情后开口。
“邵小娘子,能不能,留下来。”
噼啪绽开的烟花淹没了他的声音,邵明姮只能看见他嘴型在动,没有听清到底说了什么,她蹙着眉,启开唇瓣问他说了什么。
半边天空被烟花渲染,嘈杂的声音伴随百姓此起彼伏的欢笑,惊叹,敲锣打鼓经过的舞狮引来阵阵叫好,口喷烈火的杂耍师傅翻身一跃,那火光映红周遭人的脸。
小娘子的眼睛黑亮如葡萄一般,瞪着他时,顾云庭的心脏停跳,耳根发热。
他舔了下唇,随后在那小娘子注视下,俯身亲吻她微张的柔软,唇瓣带着风的冷意,一旦触碰,便总也难停。
掌中人的呼吸急促,腰肢发软,顾云庭半抱着她,直到她伸手推他肩膀时,才恋恋移开。
那唇愈发娇艳,似要滴下蜜来。
他心间一动,声音越发轻缓:“我说,邵小娘子,你能不能留....”
他忽地僵在原地,面庞犹如冻住一般,目光直直盯着河对岸被烟花照亮的槐树下。
身穿素白对襟长裙的女子,披着藕香色氅衣,帷帽遮住了发鬓,她也朝他看了过来。
作者有话说:
好早,好早啊~然后你们猜猜谁来了
第33章
◎决定今日与郎君辞别◎
百戏眼花缭乱, 喝彩声热火朝天。
半空抖落的锦茵高悬而下,绫罗如瀑,身穿朱红舞衣的女子单手握住轻拂缎子, 脚踏锦茵蹒跚直上,众人惊呆,继而又爆发出赞叹声。
银珠被喷火的烈焰燎到头发,罗袖和云轻手忙脚乱给她拍打,兰叶忍不住促狭,说她像极了正在跳舞的红发胡姬,银珠伸手掐她,四人闹作一团。
罗袖忽然咦了声, 她们揪着衣裳看她:“怎么了,罗袖姐姐?”
“郎君不见了。”
放花灯的河岸,来往的大都成双成对, 将那承载祝福心愿的花灯放在水面, 轻轻一推, 便顺流直下,整个水面荡漾着千万盏嫣红。
原本站着两个人的地方, 只剩下邵明姮一人。
冷风吹动她的氅衣, 露出秋香色袄裙, 她背身而立, 满面诧异地看着方才柔情缱绻的男人,忽然像是被雷劈了一般,迟疑地, 踉跄着, 随后疯了一样朝着桥头跑去。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云庭, 像是长在悬崖峭壁的松柏, 疏离冷漠,却不防抖落满树松针,变成一棵开到荼靡的石榴树,绯红如火的花朵浓稠靡丽,恰如他亮起来的眼眸。
横竖她不爱今日的热闹。
秦翀跟着她,护送回顾宅,见她走到廊下即将进门,秦翀便准备跃上墙头,谁知双臂刚刚摆好架势,那小娘子忽然顿住脚步,回过头来。
“秦大人,从岭南回徐州,最多走几日?”
秦翀的双臂还撑在腰后,闻言一愣,道:“岭南距徐州三千多里,若是骑马且每到驿馆都能按时更换马匹,翌日准时启程,大约半个月吧。”
邵明姮捏着手指,算来从哥哥启程已经有二十天了。
秦翀忽然惊醒,站直了身体咽着喉咙忙解释:“我们练武之人身强体健,能抗住路上颠簸,风吹日晒,故而半个月足矣。但是常人受不了这个罪,毕竟是长途跋涉,谁能保证没有风寒咳嗽,水土不服的,但凡有一点便得耽搁下来,少不得还要看医抓药,再行启程或许马匹也供应不上,总得让那马吃足了草料休息好,才能上路。
要是照这么说,走上一两个月都是常事。”
“我哥哥身子挺好的。”邵明姮心情低落,复又担心的问,“他是病了吗?”
秦翀哪里知道邵怀安病没病的,他只知道郎君想陪姮姑娘过上元节,才吩咐岭南那边务必多留邵怀安五日,使他上元节之后才能回到徐州。
他讪讪一笑,找补道:“也可能是他骑的马闹肚子,或者他没骑马,坐的马车,那便更慢,再或者他是步行呢....”
越说越离谱,秦翀摸着后脑勺,脸皮快笑僵了。
邵明姮哦了声,也不见有些安慰,只是皱巴着小脸叹了声,转头进门。
月色柔美,天上不断炸开烟花。
秦翀抱着长剑仰头看了会儿,暗道:郎君是去干嘛了?
库房里偷偷藏下的烟花爆竹,还放不放?不是要给姮姑娘惊喜来着?怎么郎君丢下姮姑娘一个人跑了,上元节这样热闹的日子,他是干甚去了?
邵明姮攥着哥哥最后写来的信,熄灯上床。
顾云庭回来时,她已经睡了,映着月色的薄纱,睫毛濡湿,小脸上的水痕清晰可见,细白柔软的手指捏着信,蜷缩起来,将自己裹得极其密实。
他精疲力尽,像是酒醉之人大梦初醒。
坐在罗汉榻对面的海棠方椅上,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合上眼皮,方才他看见了宛宁。
在他亲吻邵小娘子时,看见宛宁就站在河对岸,目光清冷的望着自己,他脑袋一片空白,继而手脚发抖,后脊生凉,继而便是紧张激动,以至于一股血液像被煮沸了似的沿着心口窜涌而上,在即将冲破颅顶的时候,他推开了邵小娘子。
宛宁在槐树下,手里提着一盏花灯,素白的衣裳被周遭焰火染上朱红,他不敢眨眼,更不敢低头,踉跄着奔跑,数度险些跌倒,他扶着桥栏连呼吸都停了,长久的盯视使他眼睛酸涩,水雾萦绕的看不清前路,他快速拂了把,再往前看,槐树下哪还有人。
就像充盈的内心陡然被挖空,他晃了下,几乎要掉进河里。
记不清是怎么走过去,又是如何围着那槐树到处逡巡,疯子一样抓着一个个相似的背影,然后一次次失望。
他在桥墩上坐了许久,冷风将脑子彻底吹凉后,才想起邵小娘子。
回头,人已经走了。
而今夜想对她做的事,想与她说的话,也瞬间没了兴致。
他望着熟睡的邵明姮,其实在今夜宛宁出现前,他有过一个疯狂的念头,留下她,既无法确定内心,那么便凭着自私的欢愉将她绑缚在自己身边,他甚至想过待邵怀安回来后应该如何说服他,软硬兼施,他总有法子。
但,这一刻他忽然便有些摇摆不定了。
因为在看见宛宁的时候,他心中轰隆一声,震惊之余更有种背叛初心的羞耻感。
他到底只是个庸俗可怜的小人,自以为是高贵的喜欢也不过如此,说什么承诺和誓言,信誓旦旦自以为笃定长久,自以为深情,曾冲着宛宁近乎乞求,让她相信自己,不要嫁给邵怀安。
当时她在笑,笑他年纪小,笑他意气用事,笑他日后回想当日定会觉得荒唐幼稚。
他不服气,总憋着一股劲儿的矜持冷淡,仿佛要用一生的克制来同嫁人的宛宁证明,他可以做到,他可以守她一辈子。
顾云庭重重砸了下额头,双眸深沉似水。
内心纠缠争斗,翻江倒海的左右相搏,他咬着舌尖,神经紧紧绷住,浑身上下沁出汗来,湿透了衣裳,新的汗珠接连涌出,气息急喘,心脏狂乱跳动快的即将破骨而出,他忽然倒吸了口凉气,肩膀塌陷下来。
一阵冷意,如释重负。
他松开紧握的拳头,再次用清冷的目光看向邵明姮。
或许他这辈子都忘不了宛宁,才会在想要表明心意时看见宛宁的身影,求而不得,便是强行将邵小娘子留在身边又能如何,她终究不是宛宁。
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以为,自欺欺人罢了。
宛宁死了,谁都做不了她。
谁也取代不了她。
顾云庭想,或许该放手了。
执念太久,以至于扰乱心神,荒唐到看不清自己内心。
邵怀安即将归来,邵小娘子也该物归其主了。
....
翌日,邵明姮有些发热,喉咙干涩的疼,迷迷糊糊怎么也提不起劲儿。她窝在衾被中,脸颊绯红滚烫,看见一道人影,微微眨了眨眼睫。
“郎君...”
像是呻/吟,气息很是绵弱。
顾云庭探手在她额头,只热却没有发汗。
吩咐罗袖去煮姜汤,炖祛风寒的汤药,转身端来温水,将巾帕湿透复又拧干给她擦拭小脸。
反复几回,她还有力气道谢。
“睡吧,睡醒便好了。”他看了眼只剩碗底的汤药,掖了掖被角,说道。
邵明姮意识涣散,闭眼前,忍不住问了句:“我哥哥还没回来吗?”
“快了。”他忍不住拍拍她肩膀,动作轻缓,像是哄劝孩子一样。
邵明姮沉沉昏睡过去,手指仍攥着信,指尖莹润细腻。
顾云庭抽了下,没能取出那封信。
两年多的时间里,邵明姮极少生病,正如她所说,她身体的确很好,即便咳嗽几声,只消喝足水,翌日便全好了。
此番骤然生病,顾云庭猜,是因为邵家冤案了结,她心中巨石落下后,便松了防备,一时不查叫风寒入体,才会无缘无故高热起来。
长指拂过她眉眼,停在鬓边,顾云庭打量着她微红的脸颊,似乎要重新看看这张脸,其实她同宛宁并不相像,不熟的时候打眼一瞧的确有五六分的相似,但是时日久了,便再不会从她身上看出宛宁的影子。
叩门声响起,虽轻但是很急。
秦翀将收到的密信成交给他,低声禀抱:“邵怀安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