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高宛宁摇头,道:“此时说来话长,日后有机会再与哥哥细讲。”
此话深得高启心意,他点了点手指,更重地叹气:“也好。”
高宛宁不是心血来潮给爹娘写的信,而是知晓那两个美妾出事,觉得会连累到昌平伯府,故而放心不下,提笔与其道出自己仍活着的消息。
今日见哥哥此番行径,便知伯府状况不妙。
高启一一同她讲述,末了一拍大腿:“妹妹你不知道,我才去鸿胪寺上值几日,眼见着同僚与我熟悉起来,便出了这档子坏事,他们如今个个避着我,唯恐我与他们多说几句话便会被牵连,哥哥我这破官做的憋屈,镇日跟孙子似的看人脸色,提心吊胆,脑袋别在裤腰带,不定哪日就被人砍了。”
高宛宁闭了闭眼,努力稳定情绪:“爹娘叫你过来,是什么意思?”
高启抬起眼皮,摩挲着下颌一本正经:“爹娘都说你最懂事,不然也不会在紧要关头写信回去,他们说,你既有心,便是已经拿好了主意,叫你只管大胆去做,他们会站在身后支持你。”
说完,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放低了声音用手挡住嘴巴:“有些事,他们便替你做了。”
高宛宁蹙眉,不解。
高启做出一脸严肃,沉重地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那邵怀安流放岭南,妹妹不愿再见他本就在情理当中...”
“我没有不想见他。”高宛宁摇头,否定了高启的说法。
高启一愣,暗道:难道你想见他?想见他怎么还假死?
面上却讪讪笑着:“是我说错话,妹妹别见怪。”
高宛宁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捏紧了帕子急急问道:“爹娘不会是对玉瑾...”
“爹娘暗中找人去了结了他。”
巾帕刺啦一声,高宛宁倏地站起来,柳眉蹙紧,目光灼灼的瞪着高启,高启也跟着站起来,道:“爹娘说,恶人他们来做,妹妹依旧是顾维璟心上皎月,纯洁无瑕。”
默了许久,高宛宁眼圈有些红热,她没有同高启发怒,也无权指责爹娘的无情和擅作主张,为了救伯府,玉瑾不能活。
临走高宛宁叮嘱高启,回京后务必不露声色,隐忍蓄力,绝不好叫任何人知晓她活着的消息。
高启怕她不上心,扒着门框提醒:“妹妹,咱们伯府的前程可就全握在你手里了。”
高宛宁冷声道:“我晓得了。”
多年过去,她根本不知道顾云庭待自己还有几分诚意,但她了解他的为人,那是个极重感情的男人,面冷心热,思维也极其缜密,若要与他重逢,势必要仔细盘算一番。
伯府的处境想必他比自己还要清楚,贸然出去,定会引得他猜忌怀疑,情谊便也就渐渐淡了。
何况,她嫁了人,对他而言便是有夫郎在身,他虽喜欢自己,但决计不会做有为礼法的混账事。玉瑾是流放,只要他活着一日,她便仍是他的娘子。
男人有时候很怪,比如若她在玉瑾流放时便写下和离书,那么顾云庭不一定会惦记她至今,若她在玉瑾死后依旧守身不改,那么顾云庭兴许会更执迷更想将她夺回身边。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
只是,而今有个令她头疼的事,阿恒竟然做起她的替身,且直至今日都没有离开。
阿恒不走,她便无法名正言顺地与他站在一起,自然也无法让他用全力为伯府开脱。
.....
“郎君,有我哥哥消息了吗?”
顾云庭进门的一刹,邵明姮便迎上来,握住他冰冷的手指,为他揉搓捂热,他抽出手,解开氅衣带子,顺势挂在衣桁上。
“没有。”
邵明姮眼里的亮光兀的熄灭。
“有人说在距离徐州城二十里地的驿馆见过,但我觉得不太像。”
“为何?”邵明姮又提起精神,跟着他走到书案前。
“此消息若为真的,邵怀安既能去到如此近的驿馆,那么也能顺利进城,但他没有,也就是说,消息为假的可能性较大。”
“我想去看看。”邵明姮咬着唇。
顾云庭抬眸,“不行,我已经着人再探,若着实可靠,再去也不迟。”他低下头,从右手边抽出一本书,提笔开始圈写。
动作不疾不徐,字迹遒劲条理。
邵明姮哼了声,语气挟着质问:“若出事的是嫂嫂,你会平心静气坐在案前看书吗?!”
毛笔发出晦涩的拧动声,顾云庭掀开眼皮,目光深邃冷鸷。
“我说过,不要提宛宁,不许议论她。”
“因为我不配吗?!”他的从容刺激到邵明姮,让她情绪失控。
一想到哥哥处境危险,而自己只有干等着,眼巴巴求着他去搭救,便觉五内郁结,气血上涌,意气用事的话压也压不住。
“替身便连同你商量的权力都没有吗?只能为你是从,任你拿捏,即便知道那可能是哥哥,也不得不心急如焚的坐在温暖的房间,像个傻瓜一样苦等消息?
那是我哥哥,是与我血脉相关的亲人,我不管那消息是真是假,早一刻晚一刻,都可能丧失救他的机会。
你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不!你不喜欢他,甚至是厌恶他,憎恨他吧!哥哥娶了嫂嫂,你怀恨在心,便是我低声下气委身于你,你也不肯尽全力救他?”
“你最好别后悔。”他神情淡淡,捏着笔杆的手指放缓了力道,双手交握垂放在膝上。
“后悔什么?”邵明姮眼眸通红,转身不管不顾冲到外间,打开柜子找出一件厚氅,因为激动手指颤抖着打了个死结,她顿了一顿,没回头,撂下狠话。
“我最后悔的是,在从你嘴里得知哥哥出事的时候,没有立刻出门寻他!你放心,我也不会再求你,我自己去找!”
她从腰间荷包里掏出碎银子,咣当扔到地上,“这是马匹钱!”
门被踹开,她急匆匆跑了出去,顾云庭抬头时,只看见一抹氅衣的绯红。
咔哒一声,寒风把门狠狠拍合。
漆黑的夜空,雪粒子唰啦唰啦打落。
马厩中还亮着光,长荣正在喂马,见她满眼是泪跑来,不由地惊呆,他手里握着草料,结巴地开口:“姮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邵明姮咬着唇,没有回他,却是径直解了缰绳,拉着马往外走。
长荣跟过去,挡在她前头,急了:“三更半夜,天又下起雪来,你要去哪?”
邵明姮哑了嗓子:“找我哥哥。”
她踩上马镫,轻巧的翻身上去,然还没坐稳,便有只大手从氅衣下探了过来,手指圈住,将她从马上抱了下来。
邵明姮的鼻尖一酸,头也不肯抬,瓮声瓮气:“马钱我都给你了,还想怎样?!”
顾云庭“呵”了声,冷言讥讽:“那钱是从哪来的,不必叫我再说一遍。”
邵明姮猛地抬起眼睫,愤愤的瞪着他。
顾云庭没理会,转头与躬身而立的长荣吩咐:“备车,出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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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我只要我哥哥!◎
风雪渐大, 青帷黑漆马车停在原地,长荣手执马鞭站在前头,而顾云庭已经在车内等了盏茶光景。
“姮姑娘, 骑马多冷,坐车吧,里头有炭盆手炉兽皮毯子,还有冯妈妈做的茶水果子。”长荣为难地看着她,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前蹄抬起又哒哒落下,喷出的热气瞬间凝成白雾。
雪花在她头顶撒了一层晶莹,邵明姮松开缰绳, 提起裙摆踏上马车,甫一掀开帘子,便被扑面而来的温暖激的血液涌荡, 睫毛上的雪融化, 使得视线湿润模糊, 她低头用力一眨,进去后坐在最靠外的边角处。
随着摇晃, 长荣驱车前行。
车内气氛令人压抑, 透不过气。
水珠沿着发丝往下滚, 额发鬓角全湿了, 脖颈微凉,邵明姮抬手胡乱擦了下,又捏着帕子将眉眼弄干, 她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起。
愤怒并没有因为冰天雪地而消减, 相反, 在她脑中不停堆积怂恿, 以往桩桩件件的委屈不甘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她已经无法理智淡然地思考,觉得自己就像被烤的热气窜动,焦皮膨胀的红薯,只要碰一下,便会“刺啦”炸开火热。
她紧紧咬着唇,沉默不语地自行整理。
面前一暗,擦头发的手被顾云庭攥住,她兀的抬头,眸光澄明,手指捏紧了帕子,往外一拽,顾云庭纹丝不动。
“闹够了没?”他依旧是寡淡乏味的表情,漆黑的瞳仁冷静地望着她,就像看一个负隅顽抗的人,在他面前做无谓的挣扎。
邵明姮摆脱不了他的钳制,又痛恨他不咸不淡的态度,遂抬起脚朝他小腿骨狠狠踹过去。
一声闷哼,顾云庭面上终于闪过波动,蹙着眉,愠怒地将人拽着手腕摁在车壁。
浓热的呼吸不断拍在邵明姮面颊,她解恨地回瞪过去,轻笑:“疼吗?”
顾云庭不说话,只用幽深的目光注视她,胸口起伏慢慢变得剧烈急促。
“郎君若是知道疼,便该清楚现下的我如何焦急恐慌,你不会感同身受,因为哥哥是生是死都与你毫无干系,但你不能冷血绝情!背弃承诺!”
顾云庭在听到这句话时,眸色如浓墨陡然晕开,手指用力,邵明姮疼的颤了下,却依旧面不改色。
“既占了我的身子,便该给我应有的回报!我只要我哥哥!我只要他活着!”
凶神恶煞的表情,咄咄逼人的气势,温顺乖巧的女娘仿佛变了个人,不甘示弱地与他对峙,对他指责。
在她清澈愤怒的瞳仁中,顾云庭看见自己紧绷的面孔,被气到根本不想反驳的模样,那唇瓣不断吐出逼人的字眼,一句一句踩在他神经凌迟,尽管那些话他私下也曾想过,但由她亲口说出,却无端令他愤怒,憎恶,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让她停下来!
让她把说出去的话全部收回去!
狭长的眼眸冷光闪过,邵明姮禁不住打了个抖,刚要挺直腰背,忽见他俯身下来,在她开口前咬住她的唇。
雪片硕大如鹅毛一般,马车跑得飞快,经过城门时,长荣跳下去,将金质腰牌拿给守城士兵看,那人看完立时张罗着开门。
邵明姮的双手皆被箍在头顶,像条泥汤里蹦跶的鱼,头昏眼花,浑身无力,快要窒息,他的苦药味蔓延至舌尖,她抵触,狠狠报复,血珠溅开腥甜。
随即是更为猛烈的纠缠。
她含糊不清地反抗,拒绝,用不配合来表达内心的恼恨,羞耻。
双膝被抵开,他站在她面前,右手举在头顶箍住她的腕子,左手捏住她下颌,似失了分寸,毫无克制地汲取,令那些讨厌的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此起彼伏的呼吸,渐渐安静。
他睁开眼,对上她雾气缭绕的眼睛,滚圆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瞪着他,堆满水花的眼眶承载不住,扑簌簌沿着下睫坠到腮颊。
她倏地别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