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宋元正点头:“我怀疑山匪后面的人可能与官府有关,方才他们下手狠绝不留余地,是奔着灭口来的,不管此事与崔郎君有无关系,你既然涉及其中,若想保全,不被对方忌惮,那么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将官凭示人。”
此等地界,凭空使一个人消失不是难事,知晓太多又是官身,崔远一旦被人识破身份,势必是要被灭口的。
“好,我明白。”崔远忙将东西往里掖了掖。
他张了张嘴,很想问宋元正是谁,跟邵娘子又是何种关系,可抬眼看着他阴戾的眼神,便立时打消了念头。
.......
马车颠簸,快要赶到城门处。
正是晌午用膳时候,沿街的饭香扑进鼻间,勾的人饥肠辘辘。
崔远下去买了点适宜携带的馕饼,古楼子,分给邵明姮他们几个,然后登上马车,又给宋元正。
“我都好几日没吃肉了。”刘灵咬了一大口古楼子,爆汁的口感瞬间充盈舌尖,她心满意足,虽吃的很快,但仪态一看便知是显贵人家,每一口都嚼的彻底,且没落一滴汤汁出来。
“刘娘子是怎么遇到我哥哥的?”邵明姮帮她摘掉唇边的脂渣,她低头就着手指吃掉。
“我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对,爹娘要把我嫁给我不喜欢的病秧子,听说还是得了痨病的,我自然不肯,他们却不问我意愿,自行商量婚期。眼看着就要议亲,我被逼无奈,跳墙逃走,遇到你哥哥前,我已经浪荡了数月。
也是你哥哥命好,捡到他时我还有不少银钱,所以花的大方,请大夫买汤药,炖人参,我觉得他快醒了。你看他眼睛,眨了好几次了。”
刘灵凑上前,回头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邵怀安。”
“名字好听,人也长得好看。”她说话爽朗直接,眼神亦很是干净,说完就歪头,打量邵怀安的睡颜。
“醒了!”刘灵惊呼,旋即拉过来邵明姮,往前推到邵怀安手边,“快叫他,快叫他!”
邵明姮却是张着唇,说不出话,眼泪断了线。
“你倒是喊他啊,他看不见的。”
“哥哥...”邵明姮声音哽在喉咙,沙哑晦涩。
刘灵急了,忙跟着大声叫了句:“邵怀安,能不能听见?你妹妹在这儿,快起来看看她!”
“哥哥,哥哥,我是阿姮,我很想你。”邵明姮扑在他身上,虚虚伏着。
垂在身侧的双手蜷曲了下,邵明姮抬起头来,那手指又动了下,她激动地看向他的脸。
绵密纤长的睫毛在数次抖动后,缓缓睁开,漆黑的瞳仁,憔悴疲惫,在看见邵明姮的刹那,似有流光盈转,笑意浮起,他抬起手来,覆在邵明姮左脸。
冰冷的指尖触到温热,邵明姮再也忍不住,泪水顺着眼尾滴到他手背,什么话都说不出,他拇指划过,拂去湿痕,发白的唇启开,唤她。
“阿姮,别哭。”
邵明姮呜咽着趴下,脑袋埋进他颈间,嘴里反复叫着:“哥哥...”
邵怀安深深喘了口气,扯起唇角抬手抚摸她的发顶,目光柔软亲昵。
“阿姮,不哭了。”
“哥哥很好,哥哥一点都不疼。”
邵明姮却哭得更伤心了。
刘灵看着他们兄妹情深,顿时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自家兄长刘朔,他们两人从小打架,越大越打,越打越烈,但感情倒是极好,只是相处模式跟眼前这两位截然不同,简单粗暴,感情的升华全靠真刀真枪拼杀。
刘朔比她大两岁,打从记事起便从不知道忍让,每回争执必拿出吃奶的劲儿揍她,她也不含糊,好几次打的刘朔跪地求饶。
她托着腮,很是羡慕的看他们抱在一起。
忽然脑中涌起一个画面,刘朔摸着她脑袋,柔情款款唤她妹妹,她抬起头,然后——
一记爆栗!
刘灵恍然醒来,忍不住在心里狠狠骂道:刘朔你个混蛋。
....
“娘子,你不再试试了吗?”墨蕊不甘心,看着脸色小声问道,“顾郎君身边没有旁人,且他对你是极深的情谊,你若是再坚持几日,没准他会心软的。”
木梳啪的放下,高宛宁冷眼扫去,墨蕊忙闭紧嘴巴。
“没住进顾宅前,我便预料到今日的结果,杏林那日重逢,原想着他会主动寻我,一顾再顾,然后顺理成章我们在一起,谁想他处置的如此果决,那会儿我心里便明白了,这三年的诈死,白白废了。”
高宛宁笑,笑自己的满盘皆输。
既想嫁给他,还想得个清雅高洁的名声,到头来,却什么都没落着。
玉瑾死了,又嫁不成顾云庭,她可真是一败涂地。
那便只有下下策,挟着当年微薄情谊,同他讨要帮扶,虽说难看点,但至少能让她在昌平伯府高人一等。
高静柔那些不安分的庶女,也休想踩在她头上作践。
“娘子,老大人来信了。”墨蕊从外头回来,偷偷拿出信,递过去。
高宛宁疑惑的打开,待看完信后,面上冷凝下来。
信上说,哥哥高启又被骗了,从徐州拉着满满一船“贡酒”回京,妄图卖给当地的商贩赚差价,谁知送去酒肆,被人当场识破,哪里是什么“贡酒”,都是些掺了石灰粉来调节味道的劣质坏酒,根本不能喝,更别说要卖出去。
这事做的无迹可寻,便是哥哥再回徐州,也没有凭证同他们掰扯。
父亲自然气的不行,可得知消息时,京里早就传开了,鸿胪寺高大人贪小便宜吃大亏,赔的垂头丧气,连官务都不做了。
身在魏州的父亲鞭长莫及。
信的末尾,短短几行字,却让高宛宁蹙拢了眉心。
“现邵家兄妹皆在吾父手中,儿可大展身手,再无后顾之忧。”
作者有话说:
日万达成,虽晚已到!明天再试试?渣男还是不能承诺,哈哈哈
我看过宝儿们对三郎的猜测,只能说,都没猜对
然后本章稍微修动一些,变化不大,下一章更新大约在八九点左右,争取还是双更,我加油!
第44章
◎你和顾家二郎的事....◎
罩纱灯影轻摇, 墨蕊走到楹窗处,轻轻合上,回头, 便见高宛宁取出笔墨,思量后开始落笔。
写到中程,她蓦然停住,捏笔的手指泛白,随即挪开放在笔架上,起身疾步走至窗前,猛地推开,墨蕊吓了一跳, 低头瞟向桌案,但见那字迹清秀却比往常有些飘忽,她不大识字, 也能从字里行间看出高宛宁的浮躁不安。
高宛宁陷入两难境地。
她不愿将徐州境遇如实透露给父亲, 她是伯爵府唯一的嫡女, 从来都是爹娘的心尖宠,那群庶子庶女的仰望, 一旦他们知道自己不被顾云庭喜欢, 那么她的地位还会存在吗?一个和离的嫡女, 重返母家后的价值, 不会比那些待字闺中的庶女更高,她会被她们瞧不起,作践。
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不要。
高宛宁蹙眉, 冷静的思考。
父亲年轻时还算聪明能干, 但这几年着实有些糊涂, 许是被哥哥闹得,他行事越来越粗暴直接,但高宛宁觉得这次不一样,很可能父亲还以为顾云庭珍爱自己,即便知道囚困邵家兄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搭理,但他根本不明白,如今的顾云庭,对阿姮爱而不自知,虽然没有挽留,但阿姮在他心里扎了根,若父亲猛地刺激,反而容易激发顾云庭的庇护之意。
弄巧成拙罢了。
这封信该怎么写,她思来想去始终落定不了。
窗外开始下雨,零星的雨点打在檐下,她挽着帔子倚窗站立,双眸仰视望向半空的云彩,乌黑浓厚,像一团鬼影。
她不能告诉父亲实情,也不想伤害玉瑾和阿姮,要保全地位,必须想个迂回的法子,她叹了声,拢紧衣裳。
墨蕊端来热姜汤,小声道:“顾郎君还在书房,罗袖端来姜汤时,特意说是顾郎君吩咐冯妈妈做的,其实郎君对娘子还是不同。”
高宛宁回眸,冷冷瞥了眼那姜汤,心知肚明。
这种不同不是她想要的,因为不纯粹,不独一无二,因为已经被阿姮分去了大半,且会慢慢全部夺走,属于她的这点可怜施舍,她不稀罕。
她定下心来,转头去往书案回信。
“儿胸有成竹,望爹爹莫要糊涂,且留玉瑾和阿姮性命,待寻得时机将人放走,切不可赶尽杀绝,落人口实。儿与玉瑾夫妻多年,他对儿呵护疼惜,没有半分苛待,便是连理分枝也不愿狠心伤害,终是儿对不住他。
至于阿姮,爹爹更不应该强留,入顾宅为其外室非阿姮所愿,她既已离开,便笃定不会回头,爹爹若伤她,难免令顾云庭心生防备,暗自埋怨,得不偿失罢了。
遂请求爹爹就此收手,趁大错未铸,快些放人离开。”
收了信,她揉摁眉心,当真是心力憔悴。
母家不得当,偏偏还自以为是,不知此番行径落到顾云庭眼中,该是何等的下作可笑。
枉费她苦心经营,端出的高洁姿态,尽毁于此。
.......
魏州县衙大狱
刘灵抱着剑,站在西侧墙壁下,看见外头有狱卒经过,便倏地走到牢门前,冲他喊:“你过来,凭甚要抓我们进来,我们犯了何罪?!”
狱卒懒洋洋瞥她一眼,边走边道:“别喊了,过两日自有公堂过审,你现下就是喊破嗓子也没人搭理。”他打了个哈欠,晃悠着离开。
刘灵气的牙根痒痒,愤愤跺脚,回头,“你们怎么不着急?”
崔远和宋元正相邻坐着,因在途中提醒过,故而崔远收起官凭敕牒,未做任何反抗,与他们一道儿被押解进狱。
邵明姮扶着哥哥,抬头与她招了招手,刘灵走过去,坐下。
“那群山匪便是抓我们的理由。”
“可他们要杀我们。”
“我知道,所以说,躲在后头不出面,将我们关进牢狱的才是幕后主使。”邵明姮往外看了眼,又道:“他仿佛改了主意,不打算杀我们了。”
刘灵瞟了眼墙角的老鼠,正抱着馊饭吱吱啃着,它们胃口倒好,吃了两日还是活蹦乱跳,想来饭菜没毒。
“哥哥,别写了。”邵明姮抽出邵怀安手里的笔,忍不住劝道,“没人会帮我们递信出去。”
邵怀安虚弱地撑着身体,后背抵在墙上,“此处是魏州,岳丈大人所辖之地,他..”
“对啊,是在魏州。”邵明姮打断他,苦笑道:“为什么偏偏在魏州出事,哥哥没想过吗?”
邵怀安怔愣,“阿姮,你说什么。”
邵明姮不准备瞒着他,只是没想好要不要在他伤重的时候坦白,但此时此地,她觉得没必要瞒下去了,“当年你流放后,嫂嫂没死,一直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