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月蜜糖
朱笔递出,眸光似刃。
萧云愣了瞬,随即不情不愿走上前,接了笔坐下。
落笔前,抬头望着他,问:“表兄,我封你做太傅,如何?”
.....
顾府
高兰晔正在对镜比着珠钗轻笑,闻言回头附和:“二郎,他要你封你做太傅,接下便是,何必同他虚与委蛇,反倒生疏。”
高兰晔自是知道萧云秉性,小兔崽子心思深沉,跟他爹一模一样,最会扮猪吃老虎。
顾辅成拧眉,与顾云庭对视一眼,思索再三道:“你觉得他是什么意思。”
“示弱,然后伺机反扑。”
顾辅成点头,“他才是先帝的好儿子。”
比起如今沦落掖庭的那位,萧云的确知道装傻,但他忘了,自己身上也流着顾家人的血,顾音华暗地里与他合谋什么,顾辅成一清二楚。
自己的妹妹,能思量到哪一步,他只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不到那一日,没必要撕破脸来弄得两相难看。
顾云慕接手禁军后,城中布防悉数整顿,裁撤军中官员要领,提拔顾家亲信,一通动作连利狠辣,不给人喘息机会。
入春,朝中重视粮田耕种,浩荡的春日祭礼后,工部侍郎因贪墨罪被撤掉官职,押送入狱,几位待补的屯田郎中里,邵怀安原本没甚可能提拔。
但圣旨下发,着他不日入京升任,负责新岁工部事宜。
仍有些冷意,院里杏花微微绽放,零星树支。
邵明姮从树下走过,听见鸟雀声,抬头,几片花瓣落在脸上。
邵怀安打帘出来,站了少顷,终是没有忍住,“阿姮,我有事与你商量。”
炭炉上的茶壶盖子顶的咕噜作响,袅袅云雾中,露出邵怀安白净俊俏的脸。
“若要进京,你与父亲势必要跟我同去,即便想要避着,但总有遇到那人的时候,我想着,顾家势力庞大,若他非要怎么样,我未必能抵挡的住,但如若你定了亲,与人有了婚约,想来于他而言是个制约。
阿姮,世上再无三郎,但你的日子还要往下过,哥哥只是同你建议,是否如此还要等你自己决定。”
邵明姮摇头,几乎没有犹豫。
“哥哥想多了,他那个人冷冷淡淡,若说非要对谁强取豪夺,也只会是高娘子,我与他的那些旧事,不过是因为高娘子的缘故。
便是进京遇到,也无妨的,想来他早就忘了,或许他从来就没放在心上。”
邵怀安欲言又止,男人的心思,阿姮根本不清楚。
不管顾云庭到底喜不喜欢阿姮,只凭权贵的占有欲,男人的自尊心来说,他便不会愿意看着阿姮和别人来往,只要阿姮还未嫁,他或许会觉得凭借旧事能要挟,能一次次不负责任的享受,就因为他曾经拥有过。
食髓知味。
又岂会轻易罢手。
何况,邵怀安听说了,昌平伯府没有喜事,高启犯了几宗错事,被罚俸禄,被降官职,若顾云庭当真看重高宛宁,各部官员怎会不有所顾忌。
除非,顾云庭对高宛宁,没有像阿姮所说的深情厚谊。
他心里明镜似的,却不敢跟阿姮说太多。
“先前与你提过崔远,瞧着你并不喜欢,”邵怀安笑着,倒了盏茶,递过去,“其实他是个不错且值得托付的男人,但既然你不喜欢,哥哥不会勉强。”
邵明姮后知后觉,听出哥哥今日仿佛有了主意。
她诧异的张嘴,想要拒绝,邵怀安却比她更快,“你或许不知道,当年父亲曾有过想法,除了三郎外,他还替你看过金陵通判家的小郎君。”
邵明姮更惊讶了:“窦玄?”
邵怀安一愣:“你认得他?”
邵明姮没有说实话,忙摇了摇头道:“不认得,但是听崔远提过,仿佛在京里翰林院抄卷宗。”
“虽是闲职,但也是个可靠踏实的,窦家年过四十无子才可纳妾,窦玄的爹娘都是极好且通情达理的,我见过几回,总之是满意的。”
“你去见见,若还不喜欢,哥哥不会勉强。”
邵怀安原本就不抱什么希望,说完,啜了口茶,静静等着。
邵明姮忽然弯起眉眼,微微笑着,“好,我见。”
窦玄知道她的事,自然不会答应。
邵明姮是这般想的,若此行不顺,哥哥一时半会定然不会再打主意,叫她相看。
邵准余毒清理的差不多,但最厉害的在脑中,脊椎两处,以至于他每日会有大半时间在昏迷,而脊椎的毒素使他双腿无法站立,臀下没有任何知觉。
邵明姮想为他清理,但他挣扎着不允,非要等到邵怀安下值后,才松开握着衾被的手。
故而入京路上,邵明姮做男子装扮,绿缎绣芙蓉圆领锦服,头戴幞头,腰束月白带子,清朗俊俏的小郎君,偶尔回头看一眼马车。
宋元正从前头探路回来,与她并行骑着,“城楼上挂着几个人头,看情形有一段日子了。”
走近些,邵明姮跟着抬头。
血淋淋的五个脑袋挂在城楼上,她吓得脸色苍白,忙拍了拍胸口咽下恶心。
待入城后,听到百姓议论才知,那五颗人头是张皇后母家的五个叔伯,因为牵扯到刺杀新帝而被斩首示众。
宋元正低声说道:“张家人狂妄无能,在张五郎出事后,其余四人断不可能行此愚蠢之事,想来是有人要他们死,来安定朝局罢了。”
彻底斩断皇长子萧昱的靠山,令他再无起势可能。
邵明姮点头,喉咙仍是不断翻涌苦味,一闭眼,那五颗人头便呈现脑中,血淋淋的瞪着眼珠子。
以至于安顿在客栈后,半夜竟被噩梦惊醒。
浑身都是汗,她趿鞋下床,倒了杯冷茶喝下,忽然看见楹窗外有道黑影,她登时汗毛倒竖,屏了呼吸四下打量,想找趁手的东西来防身。
可看了一圈,只有桌上的茶壶算是大件,她抱起来,蹑手蹑脚走到门后。
然而那身影一动不动,仿佛僵住了似的,就那么阴森森地站着。
他不动,邵明姮自然也不敢动。
许久,人影离开。
邵明姮站在门口听了半晌,确认无人后,才打开门,半明半昧的光影中,小厮端着茶水打着哈欠走过楼梯口,随后噔噔噔下楼。
她吁了口气,只道自己是被城楼那五颗人头吓坏了。
青帷马车候在阴暗的巷口,远远看见人,长荣打开车帘,听见几声咳嗽,他忍不住劝道:“郎君,你若是想见姮姑娘,咱们大可白日过来,她和邵大人正在找房子,一时半会不会走。天寒露重,你这两日又忙于朝务,宵衣旰食,哪里经得住这种折腾...”
“回去领二十手板。”
顾云庭神色淡淡,说完,躬身登上马车。
其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何要来,就像魔怔了一样,知道她今日入京,知道她宿在此处,便来了。
只是到了门外,又不敢敲门,只站在那守着。
半晌,听见她惊叫一声,他险些便冲进去,脚步挪动,屋里人下床,似乎在喝水,然后,便没有动静了。
他想,他只是有点不甘心。
原以为邵小娘子成了自己的人,身心便该同自己一样,慢慢柔软,慢慢朝着对方倾斜,他是这样的,难道她不应该?
伸手挑开帘子,冷风吹进。
清凉的目光凝视远处的屋檐,工部的事他本不该插手,那日萧云批阅奏疏,看见呈报待选的几位郎中,有邵怀安的名字,他便动了私心,眼见着萧云要落笔,他状若无意问了几句。
萧云便勾中了邵怀安。
他想着,邵怀安进京,邵小娘子必然也要来的。
他只想见见她,不做旁的。
而今见到了,他又变了念头。
过了这样久,他总忘不了她莞尔轻笑的模样,弯弯的眉眼月牙一般,肌肤雪白,头发乌黑,被他亲过的地方,总是立时泛红,像一朵朵花瓣。
那时他总想不明白,脑中混乱不堪,便将过错都赖在她头上,遮住那眼睛,叫她不许看着自己。
每回对上那样清澈明亮的眸子,他总觉得自己被剥的精光,什么心事都藏不住,就像一/丝/不/挂的对她坦诚,将最软最弱的地方朝向她。
他不想,也不敢。
她浑身是汗,手心湿漉漉的,勾着他的颈,却还是很乖巧。
如云如雾的发丝铺满软枕,薄绸覆盖下的眼睛,仿佛能看清他的心神,他盯着她,从黛眉到鼻梁,再到呼吸不及微张的唇瓣。
每一幅画面都如此清晰,明朗,就像昨日将将发生。
分明已经两年了。
回府,屋内燃着灯烛,光线幽暗,暗香盈盈。
甫一进门,顾云庭便觉出异常。
抬眼朝内看去,四联落地大屏后,隐隐可见四个女子,梳着不同的发髻,削肩柳腰,隔着薄纱素绢,便能看出是如何曼妙的身段。
他缓缓绕到前面,冷眸一一扫过。
女子个个杏眼桃腮,薄纱覆体,细腻莹白的胸/脯被腰间的带子束的很高,很紧,甚至能看到肌肤上微青的血管,呼之欲出。
她们俱是羞涩弯眸的模样,在顾云庭经过时,都会恭敬地抬起头来,令他看清自己的脸。
四个人,说不清哪里像,但总能找到邵明姮的影子。
顾云庭眸眼郁沉,似乎猜到是谁的意思,他转过身,闭眼冥思,随后很快走到第一个女子面前。
那女子满面欢喜,眉眼含笑,雪胸甚至随着呼吸弹了一下,汗珠滑进衣裳里,芳香馥郁。
她仰着小脸,殷红的唇瓣恰到好处的启开,朝着顾云庭呵出香暖的气息。
“郎君。”
她声音像春日的水,软绵绵的娇滴滴的。
顾云庭便只站在她面前,既不说话,也没动作,不像其他贵客那般,或是粗鲁或是斯文,但总归会抱住她,拥着她。
教坊司中,什么样的德行都有,故而嬷嬷教的也足够全面,便是在床上榻上都好,如若有些混账的,便会倚着扶栏,高几,四角红木大桌,总之入目所及,尽可为用。
暴雨疾风,只凭心情愉悦罢了。
见他迟迟未动,女子便大着胆子,将柔软的腰肢送上前去,双手藤蔓般环过他精瘦的腰,仰起头,红唇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