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口丁乐
一封给哥哥,一封给妹妹。
秦砚拿着自己的信,但顿时没了想拆开的意思。
有点不高兴。
秦冶叹了口气,坐在了她对面,“其实你在意的是,是给你寄信顺便跟我联络,还是只是为了跟我联络,故意给你寄信。”
秦砚低头捏着信纸,被戳中心思的人说不出话。
就像是纯净的宣纸上点了墨,让人无法忽视那片瑕疵。
更无法笃定的说出那人是全心全意待她。
“问问他吧。” 秦冶也没什么办法,有些话他说出来可能会更遭。
秦砚拿着自己的信件,猛地撕开,抽出里面熟悉的信纸。
她拿出了从漠北来的所有信件,摆在自己面前。
从漠北来的纸张都有些发黄发旧,甚至是被蛀虫啃出圆洞。
但都被一一压得平整,工整的字迹已经看过很多遍,但秦砚仍旧想在那字里行间确认他的心意。
担忧却又生气,她提笔写道——[ 我看到信中第二封信了。]
回信很快,是只寄给她的信。
[ 信件之事很抱歉未能与你说,因此前不便在信中提及,恐会牵连秦将军。]
[ 所以我只是军情之外掩人耳目的,对吗?]
秦砚有些低落,只是觉得忘了这人也是同兄长他们一样,有自己的公务,有自己的谋划。
若是喜欢这样的人,道理上就该体谅他们。
但她偏要“无理取闹”,问:[ 不是因为我兄长,你还会写给我吗?]
[ 会,这与秦将军无关。]
[ 心中念想做不了假,因为只是想写给你,若是只为传信还有很多种方法……]
信中像是极力证明自己心意一般,比往常写得都多。
秦砚心中并没有好过多少,[ 你还要有别的事情瞒着我吗?]
她没由来的问了一句,但写下觉得自己有些过分,——[ 你也非做武将不可吗?]
回信只有两个字——[ 抱歉。]
秦砚捏着信趴在桌子上,盯着园中景致想了半天,觉得心中发酸。
他有隐瞒,秦砚一直都知道的。
只是心中爱慕让她忽略了一切。
她写下:[ 我想去漠北,到那时我想和你好好谈一谈。]
只是回信阻拦了她。
[ 此刻不宜前往漠北,待事态平息,我会去往秦关。]
秦砚盯着信垂下眼眸,又是让她等。
让她咽下担忧思念,等着人来找她。
拿命去冒险的人,本不应该让他们分心其他。
只是她有些累。
不过这一次,她没等来人,先到一步的是泷锡的战书。
“阿砚,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战前秦冶最后回了一趟家中,也仅仅是留了一晚。
“因为漠北战败金纣咽不下这口气,怂恿泷锡来挑事,那正好,便彻底解决这个隐患。”秦冶笑得很轻松,“祖上未完成的,那就我来完成。”
但秦砚知道,他越是这样,这战事越是困难。
秦冶故作轻松,“然后好好回家喝药,好好听你念叨,然后送你嫁人。”
“到时候你肯定又说我绣的嫁衣丑。”秦砚压下不安,笑着说道。
秦冶半晌没说话,轻笑了一声,“不会的。”
没过多久秦关果然与泷锡开战,秦关全部撤出主城五十里外暂避战乱。
秦关不是没经历过这样的事,只是边境太近也没有办法选择。
若能夺回天险,应当会安稳不少。
泷锡与西盉接壤,时常在秦关附近骚扰百姓,为了边关安定,秦家军在这驻扎了上百年。
秦砚望向北方前线,那是秦家世世代代的宿命,也是秦冶不肯放下责任的理由。
她又望向漠北的方向,心中的担忧不免更多,他又是为了什么呢?
金纣与泷锡一同攻来,漠北也深陷战局。
秦砚心中惦念着两个人,只能祈祷着赶快结束这一切。
这次应当会结束吧。
如秦冶所说,秦家先辈期望的事情,他做到了。
夺回了天险,将西盉的长城又往前推进了一步,秦关百姓再也不用担心外邦骚扰。
百姓搬回城中那日,敲锣打鼓,一路为秦冶喝彩。
秦砚悬着的心刚刚放下,但隔着人群穿越而来的是一行急匆匆的秦家守将。
“小姐,还请您跟我们去一趟驻地。”
秦砚脑海中“嗡”的一声,她最怕的就是听到这句话,已经是第二次了。
秦冶是在清理敌军驻地时发现了一名孩童,恰巧一名敌军向他冲来,秦冶几乎是下意识地护住了那名孩子。
他的副将眼疾手快将敌军处决,但秦冶身前却滴下了一串血迹,越来越多,将沙地染成一片鲜红。
孩童握紧的匕首插向了秦冶胸前。
本是有软甲未能深入肋骨之间,但秦冶本有心肺旧疾,没过几日旧疾复发。
终是在夜间污血喷涌,再也支撑不住了。
大帐之内,起伏的胸廓此刻也只有一侧呼吸着,另一侧发出难听的“呲”音。
秦砚已经忘记自己是如何一路飞奔而至,也忘了自己是如何走进帐内。
握住她的手已经好像要用尽他全部力气一样,秦冶好似想要像往常一样,对她笑笑。
只是扯出的嘴角,已经细微的让人看不出。
“没、事……”
秦砚擦着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她知道不该让他担心,“都、都已经回到城里了,乡亲们都平安……”
秦冶握住她的手紧了紧,头轻轻地挪动。
他想听的不是这个。
秦砚擦着止不住的泪水,勉强自己的声音仍旧平稳。
“我会照顾好自己,出嫁那天穿着……我绣的丑嫁衣,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我还等你去笑我……你等等我,好不好?”
他们两个人,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秦冶的嘴唇嗡动,秦砚伏在他嘴边想要听清他的话。
“……等……别怕……”
握紧她的手渐渐松了力气,微弱起伏的胸膛止住了呼吸,眼睛还盯着她只是已经失去了光彩。
秦砚颤抖地手帮秦冶合上了双眼,再也压抑不住的悲痛化为痛哭。
“以前你说,你是我哥哥……有什么难处就说。”
“我没什么想要的啊……现在我说,你能不能多陪陪我。”
但是再也没人能回应她的声音。
“哥哥,我好怕啊……”
手中本就发凉的肌肤急剧变得冰冷青紫,秦砚伏在秦冶的身前,只能感受到亲人的离去而她却无可奈何。
秦冶说本就是喝了一辈子药,死后就别给他灌什么防止腐烂的药物,也不想躺在棺椁里让腐虫啃食。
一把火把他随风带走,明年春来化为万物。
秦关形势不定,秦冶叮嘱待长安的人来了以后,有人接替他再公布自己的死讯。
所以秦冶甚至没有葬礼。
秦砚盯着那把火在河边燃尽,她这样失去了父亲,她也要这样送自己兄长远去。
她没有哭,只是盯着那火苗静静燃灭,看着那缕火光带走她唯一的亲人。
接下来的日子,秦砚都不知是如何度过的。
她想要写下些东西的,但她做不到,唯一能寄去信件的人现在依旧在战场中厮杀。
漠北也传来了大胜的喜讯,但这让她战栗了一整夜。
因为不知这喜讯到底是不是她能够享受的。
信件还是来了,秦砚抑制不住的颤抖甚至难能让她拆开信件。
她觉得恐慌,甚至难以喘息。
秦砚分明知道此刻漠北打了胜仗,能传来书信不应当是坏消息。
但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去想那最坏的结果。
更有甚者是秦冶弥留之际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