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穆夫人,指的是穆云起的母亲,她此时正端坐在温府会客堂,和温知意闲聊。
她此来温府是来商议婚宴的一些细节的,婚宴大体流程早已定下,但尚有些细节需要最后敲定。
温知意生母早逝,温首辅这些年也完全没有要娶个续弦的意思,此时便由一位姓方的姨娘出面与穆夫人相商。
温知意对穆夫人没什么了解,她们之前并未见过几次面。而穆云起又显然不是一个会到处说自己母亲是非的人。
所以直到今天,温知意才对穆夫人有了大致的了解。
方姨娘离开后,穆夫人看着温知意,目含怜惜。
温知意不明白她这怜惜源于何处,茫然地与她对视。
穆夫人很快为她解了惑:“孩子,在姨娘手底下过活,真是苦了你了。”
温知意解释道:“方姨娘人很好。”
穆夫人安慰她:“好孩子,不用在我面前逞强,这些给人做小的,都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她若人很好,你哪里会这么多年,都在外祖那边生活,鲜少回京?京城冬日虽说寒冷了些不利于调养身体,但春夏总是可以小住的吧。”
温知意一时不知如何反驳。
“可怜的孩子,你若是有个嫡亲兄弟,哪儿会如此?”穆夫人叹道。
温知意的生母只有她一个女儿,温首辅没有嫡子,仅有三个庶子,其中一个便是刚刚的方姨娘所出。
温知意自己倒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但显然穆夫人很是在意。
“你父亲这么大的家业,将来也不知要便宜了哪个妾生的,”穆夫人叹息,“你爹在时还好,你爹若不在了,那些庶出的哪里会给你撑腰啊?”
温知意倒不觉得自己需要弟弟们撑腰。何况,她和几个弟弟的关系都不错,他们平时也挺敬重她这位长姐。
既然马上要成为一家人,温知意觉得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我和三个弟弟关系不错,他们都对我挺好的。”
穆夫人显然是把温知意当成了一个没什么脑子的小可怜:“嫡庶有别,不是一个母亲生的怎么可能一条心,他们不过是面上对你好罢了。”
穆夫人自家后院水深火热,此时以己度人,便觉得温府自然也是如此。
穆云起的父亲不靠谱,庶子庶女塞了满院,她和后院那些妾氏不知斗了多少年。好在穆云起争气,把那些庶子远远比了下去。
目前穆家年轻这一代,家主最看好的就是穆云起。
家主穆扬之前贿赂李公公,以便穆云起能顺利迎娶郡主之事,压根没和他父母商量过。
因为穆扬也清楚,穆云起的父母对他具体娶谁其实不太关心,只要是门当户对的贵女,这两人便会点头。
何况是圣旨赐婚温家的小郡主,他们自是开心还来不及,哪里会去关注穆云起到底喜不喜欢。
穆云起的父亲没什么大出息,虽然也蒙着穆家的余荫在朝为官,但那么多年也没升迁过几次,目前在朝中的品级比自己的儿子穆云起还低上一级。
这些年,穆云起对他而言,除了是令人骄傲的儿子,更是他能在穆家更受重视的筹码。
穆云起越是有本事,穆家的资源就越是向他这一房倾斜。
而穆云起的母亲,也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只是她的心思几乎都花在了如何折磨那些妾氏身上,对穆云起难免疏忽。
穆云起对她而言,除了令她骄傲的儿子,也是她制衡丈夫的筹码,看着丈夫明明更偏爱娇妾生下的庶子,却又不得不对最有出息的穆云起百般称赞夸奖的模样,她心下就无比快意。
何况,穆云起自小显露出天赋后,穆扬便把他接过去着力培养,他几乎是叔父一手带大的。
他的父母几乎没为他操过什么心。
现在他要成亲了,穆夫人也自觉与儿子有些生疏,便为他的婚事忙前忙后,以做弥补。此时更是主动来温府考察一下她未来的儿媳。
她对这位儿媳的身份,简直不能更满意,温首辅的嫡长女,皇帝亲封的郡主。赐婚的圣旨下来后,穆云起他爹都收敛了一段时间,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唯一有疑虑的,大概就是温知意没有嫡亲兄弟这一点,以后温家大权怕是会落在她庶弟
手里。
如今一试探,发现温知意果然是个没成算的,还在傻兮兮地为庶出弟弟说好话。
她想劝劝温知意,等你嫁出去,将来家业岂不是都要落在你几个庶出弟弟手里,不若劝劝你爹,多给你些陪嫁。
但这话当然不好出口,她只能委婉地劝说温知意,庶出和嫡出,绝不会是一条心。
温知意没能理解她的苦心,但心下难免揣测了一下穆夫人在穆府到底过得是什么样水深火热的生活,以致于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戒备。
温知意自然并不清楚穆云起的生长环境,两人朝夕相处两年,他看起来一切正常,完全看不出是在缺爱的环境里长大的。
穆云起当然也没觉得自己缺爱,他身边两对夫妻,一对是他的父母,勾心斗角争吵不休;一对儿是他的伯父伯母,互不搭理,基本当对方不存在。
他的成长环境让他生出一个极大的误解,让他觉得天下大部分夫妻都是这样的,自然也没觉得自己的成长有何不同。
事实上他也不算大错特错,京里权贵人家,至少有半数夫妇之间的确是这样相处的。
年少时的穆小公子曾幻想自己未来妻子的模样,还曾幻想了他们将来可以一起走遍河山。
但现在的穆云起早已没那么天真了,他会尽最大努力善待未来的妻子。但如果只能在争吵不休和互不搭理之间选择的话……他面无表情地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勉为其难地觉得也许第二种稍微强些。
穆云起看向一旁已经备好的喜服,再过几日,便是大婚。
第29章 第 29 章
大婚前夜,穆云起在院子里喝了一夜的酒,练了一夜的剑。
穆扬看在眼里,并未开口拦阻。穆云起是个有责任心的人,绝不会耽误明日的大婚。
何况,他能这般喝酒练剑的日子怕是不多了,就让他最后放纵一回吧。
——
大婚当日,温知意习惯性地在清晨醒来。
温知岚怕她紧张,特地起个大早过来陪姐姐用早膳。
温府的厨子向来清楚温知意的挑剔,一向连早餐都准备的精致又丰盛。
来帮新娘子做准备的妆娘和全福夫人等,一进门,便看到新娘安静用膳的画面。清晨的阳光洒在她身上,看起来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味道。
这些人平日里见多了新娘子,紧张者有之,兴奋者有之,哭哭啼啼的更是不少见,却很少见到这般平静的,居然还有心情慢条斯理地用膳。
妆娘有心想提醒一句,吃得多了,小心待会儿穿喜服不好看。但瞄了一眼温知意的纤腰后,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用过膳后,便是绞面上妆等步骤,又慢又繁琐,温知意挺不耐烦这些,但也只能耐着性子任她们施为。
这妆娘倒也不愧是京里最出名的,一番妆扮下来,温知意看着铜镜里映照出的自己,也觉得和平日里的样子相比,别有一番颜色。
只有一个小问题:“我为什么看起来这般楚楚可怜?”
妆娘笑着为她解释:“这是现下最受欢迎的新娘妆,楚楚可怜,好叫夫君怜惜啊。”
温知意点点头,她也不太懂这些,既然妆娘说这是最受欢迎的妆容,她也不欲与专业人士分辩。
妆娘又道:“姑娘这般花容月貌,再配上这妆容,定叫姑爷怜惜不已。”
温知意干笑:“但愿如此。”
折腾了半日,等到终于上了花轿的时候,温知意只觉得自己早膳还是用得少了些。
温知岚不愧是她的贴心小棉袄,从花轿窗口塞进了一只精致的点心盒子:“饿了路上吃。”
温知意夸奖道:“平时没白疼你。”
温知岚羞涩低头,一边的妆娘嘴角一抽。
八抬大轿,轿夫抬得极平稳,温知意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颠簸。
闲坐着有些无聊,她轻轻撩开珠帘,看向街边,发现有不少百姓在沿路围观。
温首辅嫁女儿,嫁的又是穆家年少有为的小将军,自然有不少人想来看看热闹。
此时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嫁妆队伍,围观众人都纷纷感叹温家豪富。这般排场,怕是百年都难得一见。
温知意并不确切地知道自己的嫁妆有多少,她的嫁妆单子添改了一遍又一遍,越来越长。前几日几位弟弟回京时,又每人给她带回来几大箱子的嫁妆。温府管家只能抽着嘴角,再次往嫁妆单子上誊写物件。
温知意又看了一眼前方骑着高头大马的穆云起,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挺的笔直的背脊。
她听到围观百姓间有人议论新郎官俊朗,轻轻笑了笑,想起了当初栎城一位女子对穆云起的评价「俊朗非凡,奈何不解风情」。
送嫁的队伍很快到了穆府,温知意重新把盖头盖好。一只手伸了过来,撩开花轿上的珠帘,同时响起的是穆云起温润的声音:“别怕,我扶你下轿。”
温知意握上那只手,也许是感觉到这位娇生惯养的小郡主的手不似想象中柔滑。反而有些茧子,穆云起的动作顿了一顿。
温知意蒙着盖头,看不到眼前的路,穆云起一直小心地扶着她,怕她摔倒。
温知意又轻笑一声,虽然不解风情,但穆云起的确是个细心之人。
两人拜了天地高堂,温知意被送入洞房,而穆云起留在外间席上应对宾客。
一进洞房,温知意就随手揭了盖头,穆府的丫鬟看着她的动作,欲言又止。
温知意对丫鬟笑了笑:“别怕,待会儿夫君进门前,我会重新把盖头盖回去的。”
小丫鬟看着她的笑,脸红了红,没再说什么。
这时又一位丫鬟敲门进来,看到已摘下盖头的温知意,也是怔了一怔。
温知意不想再解释一遍,岔开话题问道:“什么事?”
进门的丫鬟手里拿着一只托盘:“少爷吩咐给您这边送些吃的。”
温知意笑了笑,穆云起确实细心,有多少丈夫会记得洞房花烛夜给折腾了一天的新娘准备一份食物呢?
“放在这里吧,劳烦你了。”温知意在桌边落座,挽了挽袖子,准
备尝试一下穆府厨子的手艺。
几个丫鬟见她这坦然的模样,怔了怔,却也没有开口。
过了半晌,门再次被敲响,进门的是温知意的大丫鬟无愁,她身后跟着两个举着托盘的小丫鬟,都是温府的人。
看到温知意已经在吃东西了,无愁笑了笑,待穆府的几个丫鬟退出房间后,才调笑道:“看来姑爷真是会疼人。”
温知意点了点头:“是啊,他就是这样的人,以前在栎城的时候,他属下家里出事,他都不着痕迹地帮忙解决了。”
无愁无奈,她显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对着不开窍的小郡主,她也不好多说,只是把自己带来的托盘放在桌上,问道:“穆府的厨子怎么样?”
“还可以。”温知意评价,穆府家主显然并不算特别重视口腹之欲,府里厨子的水平和京里其他官宦人家差不多,没什么特别之处。
无愁一听就知道这「还可以」是勉强可入口的意思,她安慰道:“待我回府禀明老爷,请他派两个厨子过来。”
温知意羞涩道:“这岂不是显得我很娇生惯养?”
无愁丝毫不留情面:“您难道不娇生惯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