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酒千觞
温知意是被一阵甜腻的味道熏醒的,她痛苦地睁开双眼:“无愁,这是什么味道?”
无愁快步走进房间,闻到这香味也是皱了皱眉:“这是穆夫人差人送来的,叫作甘桂香,是现下京里闺阁小姐夫人们之间最流行的熏香。味道很受欢迎,还有安眠之效,大概是小丫鬟她们给您点上的。”
温知意只觉得自己被熏得头疼:“京里的人鼻子都突然坏掉了吗?”
无愁快步走到香炉前,灭掉了熏香,又给她打开窗通风。
温知意这才觉得好了点。
无愁检查了她的衣服:“郡主,您的衣裙上都染上了香味,我拿下去重新熏一下吧。”
“算了,不用那么麻烦了,香味淡下来倒也勉强能接受,今天先挑一件挂在衣间染香没那么严重的吧。”
——
当晚,穆云起被他的同僚送回了将军府。
穆云起面无表情,神色镇定,但温知意一眼就看出了不对:“他怎么了?”
“想必这就是嫂夫人了,”送穆云起回府的宋公子施了一礼,“我们几位同僚在醉乡楼喝酒,穆将军不慎喝得有些多了。”
温知意冷笑:“穆云起的酒量我了解,除非他把整个醉乡楼的酒全喝光了。不然不可能喝成这个样子,说实话。”
宋公子苦笑,也顾不得欣赏美人,见瞒不过去只好说了实话:“穆将军喝的酒里,被人加了料。”
“什么料?”
“就是……就是那种花街柳巷里常见的那种,能让人……能……我是说,偶尔男子会用来……用来助兴的药。”面对温知意那张清纯的面孔,宋公子支支吾吾。
温知意无奈:“不就是春/药吗?你用得着这么委婉吗?”
“……”宋公子:失敬失敬。
“我以为醉乡楼不提供这方面的服务。”
“确实没有,嫂夫人,我向您保证,醉乡楼就是单纯的酒楼,”宋公子忙道,“之前出去喝酒,穆将军特意强调了不去那种地方。我们在醉乡楼也算是常客了,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
“那是怎么回事?他的酒里为什么会出现这种东西?”
“这……我们也挺奇
怪的。有个年轻女子挺可疑的,一开始我们以为穆将军是喝醉了,那个女子就主动说要扶他去客房休息,我留了个心眼没同意。”
宋公子在温知意面前邀功,但这其实是穆云起自己拒绝的,他中了药神志很不清醒,但仍然下意识拒绝和其他女子单独离开。
“后来我们也派人问了,掌柜的也吓了一跳,告诉我们那女子是新来的帮工,刚在醉乡楼待了不到半个月。我们再去找人时,这个女子就不见了。”宋公子继续道,“我们想,可能是哪个女子爱慕穆将军,所以才出此下策……”
面对穆云起的夫人,宋公子其实也挺心虚的。这事可大可小,当朝四品大员在外喝酒,居然被人下了药。这次是春/药不打紧,下次万一是毒药呢?
温知意显然也明白问题的严重性:“新来的女帮工,姓甚名谁高矮胖瘦年龄打扮长相如何?”
宋公子被问傻了,绞尽脑汁地回忆:“长相嘛,我就记得挺漂亮的,所以我多看了几眼,打扮特朴素,没带任何首饰,年纪大概十六七岁?至于名字,掌柜的说她自称阿绿,但这可能不是真名。”
“我知道了,”温知意又问道,“他中的具体是哪种春/药?你对这种药了解吗?严重吗?需要找大夫吗?”
“有点了解,”宋公子如实道,“不需要找大夫,只需要……只需要……”
他对着温知意疯狂暗示,温知意这次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只需要什么?你能不能有话直说?”
宋公子再没分寸也不敢在穆将军的夫人面前说出「行房」二字,只能欲哭无泪道:“没什么,不用管他,一夜过去药效自然就退了。”
一面给出这个回答,一面在心里对穆云起说了声抱歉。
打发了宋公子,温知意回到房间。
穆云起正坐在床边,背脊挺得笔直,脸色严肃,仿佛在思考什么重要事件。
要不是温知意对他十分了解,单看他这模样,是看不出他已经神志不清了的。
温知意靠近,想帮他脱去外衫,哄他入睡。
却被穆云起语气冷硬地制止住:“别碰我。”
“好好好,不碰你,我就是帮你脱个衣服。”
“我说走开,别碰我。”
穆云起
的确神志不清,他只模糊地看到有个女子想靠近自己,身上带着一股腻人的甜香。
这种甜香的味道很腻很刺鼻,在他本就不舒服的此刻,甚至让他有些想吐。
这显然不是温知意的品味,也不是她会选择的熏香。
这里是青楼吗?是宋公子他们又开了什么玩笑吗?眼前这个女人是青楼女子吗?还是刚刚那个趁自己不清醒便试图单独带走自己的女人?
他不清醒,却还要强迫自己思考着。
他眯起双眼试图看清眼前这个女人的长相。但视线里一片模糊,只能看清眼前是个年轻女人,却看不清她的脸。
但不管是谁,他知道不能让这个女子靠近他。他是有家室的人,他有喜欢的人,他不想背叛她。
本朝不似前朝,并没有官员不得狎妓的规定。
这个时代,对男子这方面并没有什么太重的道德要求,更没有什么要对夫人忠贞的观念。只要不闹到宠妾灭妻或者抬妾为妻这么过分,多娶几个妾氏甚至蓄个外室或时不时去青楼享受一番,都实属平常。
比如马雨峰马公子,他是真心喜欢夏婉芸。但这也并不影响他闲时逛逛青楼享受一番软玉温香。
显然,在他的意识里,这算不得背叛或偷腥什么的,不过是少年风流,再平常不过。
只不过穆云起其人,有极高的道德感,并且对自我有着极强的约束力。
虽然他的夫人不太一般,他知道他自己若去青楼夜宿,温知意甚至连像其他官家的夫人般,对他耍耍小性子闹闹脾气都不会有。
甚或她也许还会调侃两句穆将军终于开窍了解风情了之类的。
因为她还不喜欢自己,穆云起知道,她并不会把这种行为视为背叛。
他有自由选择其他女人的权力,但他不会这么做。
就算她还不喜欢他,就算她还不知道他喜欢她,他也不会这么做。
一方面是出于对自己极强的约束力;而另一方面,穆云起自认是个聪明人,他足够聪明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他想要的是温知意,不是别的什么女人,□□的吸引对他没有那么大的诱惑力,就算有,他也不会因为一点临时的诱惑而错过他最想要的东西。
而第三点,则是他对
自己有足够的自信,他相信总有一天温知意会对他动心。
穆云起并不是一个会常常盲目自信的人。但说真的,除了他,还有多少人足以和她匹配呢?
他指的不是身份地位上的匹配,而是才华、是心境、是默契,是并肩两年的生死之交,是我话未说尽你便能懂的心有灵犀。
再加上近水楼台的朝夕相伴。
除了我,你还能爱上谁?
所以他丝毫不急躁,他知道总有一天温知意会爱上他。
而他有足够的耐心,来等到这一天。
“我说走开,你听不懂吗?”卧房之内,神志不清的穆云起,对眼前这个满身甜腻的香味,还总试图靠近自己的女人,越发不耐烦。
“好好好,我走开。”温知意也是没脾气了,本来想帮他脱衣服哄他睡觉。既然不愿意,就让他和衣在那里坐一夜吧。
穆云起这才点点头,但仍然警惕。
温知意看了他一会儿,也是无奈,暗叹自己跟神志不清的人计较什么,便沾湿了布巾,想给他擦擦脸清醒一下。
结果一靠近就被他握住了手腕甩开,力气还不小:“滚开!”
穆云起清醒的时候,是不会对任何女子这般说话的,更没对温知意这么说过。
温知意怔了怔,她当然不至于对神志不清的人动手,只能退了开去。
“离开这个房间。”穆云起却仍然不满意。
“好,我离开,你自己早点休息。”温知意无奈,试图越过穆云起拿走自己扔在床里侧的晨衣,然后便换个房间休息。
没想到她还没碰到晨衣的带子,穆云起又不高兴了:“我说了走开,你听不懂吗?我不要你,我不想要你。”
温知意哭笑不得:“那穆将军有想要的人吗?我去把他叫来。”
“我当然有想要的人。”他的妻子,他的夫人,他的小郡主,他的清风明月。
“是谁呀?”温知意觉得自己仿佛在哄小孩子。
“清风明月,”神志不清间,穆云起喃喃说着情话,“她是我的清风明月。”
温知意怔住,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就算在感情上再迟钝,她也不至于反应不过来这句话的意思。
“清风明月?你指的是薛温酒?你是说……你想要薛温酒?”
“……”穆云起突然又警惕起来,“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温知意叹气,试探着问道,“你喜欢……我?”
“谁喜欢你?”穆云起气恼,眼前这个满身甜腻味道的女人怎么这般不要脸面,“你比温酒差远了。”
“我比她差在哪里?”温知意哭笑不得。
“哪里都差,”神志不清的穆小将军喃喃道,“没人比得上她。”
“好吧……”温知意茫然地重复,“你不喜欢我,但你喜欢薛温酒……”
这你是怎么做到的啊穆将军?
“我当然喜欢她,她那么好。”
温知意想起了那日在柜子底部发现的酒坛,又陷入茫然,看来他确实喜欢薛温酒,喜欢到连她带来的一只酒坛子都要小心翼翼地珍藏。
只是……
我不想要你,我想要薛温酒……
你比温酒差远了……你比不上她……
这话里的意思已然非常明了。
温知意茫然半晌,才若有所悟。
在她眼里,温知意和薛温酒不过就是她使用过的两个名字,归根结底都是她,都是同一个人。
她只是没想到,穆云起似乎把温知意和薛温酒这两个身份,当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个体。
而他只喜欢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