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途川
所?以她从不在乎他人的死活,她要自己活得舒坦。
而父皇觉得,大业非一朝一夕,时也?运也?,天?不遂人愿,便如何努力也?无用,与其孜孜以求,不若静静地等。
二?弟性子?倒是仁和?宽厚,也?颇有才能,却有些?愚忠愚孝,他是不受宠的母妃辛苦拉扯大的,稍稍出息些?,母妃便指着他为母族谋福祉,他左右填不了那些?人的贪欲,过得甚是左支右绌。
至于四?弟,才能不足而野心过盛,又缺乏仁慈,他可?以站在任何人的身边,只要那人对?他是有利的。
甚至不惜勾结外贼,动我大周基业。
他看?着这群人,便觉得一个都指望不上。
这太子?之位,非是他强求,只是没人比他更合适坐。
他一路走过来,踩着荆棘,走得甚是艰难,求的却不是那无上的权利,也?不是泼天?的富贵。
无论回望来时的路,还是看?向?前路,都是一片茫茫的雾白。
生在皇家,走上这条帝王路,仿佛是冥冥中的使命。
他并不怨谁,他李文翾做什么都能成。
只那茫茫雾色里,一抹水绿始终牵动着他。
始终是慰藉。
那时第一次见她,他虚长她五岁。
她八岁,他十三。
她大概就到他胸口那么大点儿。
她父母故去,她跟着扶柩回奂阳,柴大将军回京述职,受皇帝的令,把她也?带了回去。
祝家只跟了她姑母一个人,她姑母年岁也?不大,那年刚嫁做人妇,不顾公婆和?丈夫的劝阻,执意要陪着她上京。
柴文忠是个粗人,行军打?仗是个好手?,却不大会照顾人,为了赶路,一路疾驰,她和?姑母便也?跟着昼夜兼程,那时大约年纪小,又在边关长大,耐折腾,一路上也?扛了过来,到了京城,除了显得劳累,倒是水灵灵的,一点也?看?不出来一路奔波的样子?。
她姑母不被允许进皇宫,她跟着大太监一个人到了东宫,满眼忐忑。
见了太后,先是行大礼,他坐在皇祖母那里喝茶,一瞬间连茶也?不喝,歪着头凝视她,不大置信地问道:“这便是祝家妹妹?”
祝家的三小姐,生在显龙关,长在显龙关,竟生得比中原的姑娘还要水嫩些?。
雪团子?一样,叫人见之忘忧。
她侧头,不认得他是谁,知道宫里头全是贵人,于是朝着他又拜。
自小被人跪多?了,只这回,觉得心里头不是滋味,于是他破天?荒站起?来,将她从地上扶起?来,目光凝视着打?量她,问道:“叫什么名字?”
相思被他吓到了,呆呆地看?了他片刻,大约来之前有人教导过,不要直视贵人的尊容,她看?了片刻,又急急地垂下头,慌张着,一时忘了回话。
身边的太监提点她:“太子?殿下问您话呢!莫怕,咱们殿下最是和?善。”
和?善的他挤出一点笑意,顺手?把腰间玉佩递给她:“送你的见面礼,孤也?在这东宫住,你唤我一声阿兄便可?,日后有事?尽可?找我。”
皇祖母怕他吓到人,打?发他出去了。
出了主殿,徐德万在身后笑说:“那祝家的三姑娘,瞧着确实惹人疼。”
这是瞧出来他喜欢那姑娘,李文翾笑道:“你是夸她,还是在拍孤的马屁。”
徐德万笑道:“殿下喜欢的,自然是顶好的。”
他喜欢的,自然是顶好的。
方春久那孩子?,年岁不大,今年也?就十几岁,进了宫,最开始在紫宸殿的书房当差,给陛下磨墨,这不是个好差事?,陛下性子?谈不上和?善,厌烦底下的奴才没点眼力见,也?不耐烦他们手?笨脚笨的,管事?的太监把方春久塞进去,每回近前伺候,他都害怕得很。
出来了,还要被管事?太监挤兑,嫌弃他办事?不够利落,日子?过得不大如意。
徐德万见了几回,有回偶然跟陛下说,这孩子?像三小姐,踏实,心地善良。
陛下抬头瞧一眼,不大认同?道:“她是独一份的,没人比得上。”
徐德万笑道:“那自然是,是奴婢失言了。”
可?因着这一句话,陛下瞧春久都顺眼了。
春久倒也?不是个蠢的,知道徐公公是抬举他,于是认了徐德万当干爹,平日里安安静静,不大会奉承人,但?徐德万就喜欢这样的,他伺候陛下已经二?十年了,陛下瞧着气势凛人,其实骨子?里是很宽和?的性子?。伺候陛下的人,不需要多?聪明,本?分即可?。
徐德万送走陛下,今日不用跟着上朝,于是转回头,去把春久叫过来。
春久跪下来,叫一句:“干爹。”
徐德万抬抬手?,“不必跪,陛下也?不大喜欢奴婢们跪来跪去的,你跪杂家,杂家莫非比陛下还能摆谱?”
春久惶惶然,跪也?不是,不跪也?觉得不是,迷茫地站着。
徐德万笑了笑:“随意些?就是,像咱们陛下对?娘娘那样,当自个儿家里人,干爹提点你,不指望你孝顺,好好办差,伺候陛下,不要出差错,以后有的是好日子?过。”
春久谢了公公,心里也?感激陛下。
其实更该感激的,是娘娘。
相思没睡踏实,总觉得他下了早朝看?到她还在睡,实在不像话。挣扎着爬了起?来。
念春伺候她洗漱,这几日她乖巧得很,话都少了,只安安静静陪着娘娘。
这会儿伺候完,终于是忍不住:“徐公公手?底下那小太监一早上逗留在咱们宫里已经一个时辰了,是不是陛下暗中有什么吩咐?”
相思笑一声,拿手?指敲她脑袋:“从前叫你不要太随性,话少些?,机灵些?,怎么现在反倒草木皆兵了起?来。若真有什么不好的,必然是不会叫你发现的。”
念春垂着头,愧疚道:“奴婢愚钝。”
相思便抓了她的手?:“你不愚钝,只是不大适合在宫里头,你年岁也?不小了,我替你物色个好人家,你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
念春一下子?跌倒在地上,表情惊骇:“主子?不要我了?”
相思拉她起?来:“你同?我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姊妹,我从不拿你当奴才看?,我说的都是真心的,日后你嫁人生子?,自然也?是可?以随时回来看?我的。你可?想好了,你当真无意嫁人过安生日子?,也?没有过这样的心思?若是那样,我自然乐意你一直陪着我。”
念春垂着头,脸慢慢红了。
相思便笑了笑:“我知道了。”
“你大约喜欢文气些?的吧,从前听你提过,你自己闹腾,想要个跟你互补些?的,是不是?”
念春头垂得更低了,倒是难得显得文静些?。
相思点头:“好了,我知道了。”
她把春久叫了进来,猜那么多?也?没什么用,直截了当地问:“不需要去当差?听本?宫的婢女说,你一早上都留在这儿。”
春久拜了娘娘,觉得昨日里娘娘好不容易传他问话,他却什么都不知道,甚是惭愧,今日里特意来的。
“来给娘娘……给娘娘请安。”
相思奇怪:“陛下叫你来的?”
春久摇头:“奴婢自个儿来的,奴婢从前在御书房当差,徐公公抬举说奴婢性子?和?娘娘有一点像,便得了陛下的青眼,后来便一直在书房当差了。现在跟着徐公公做事?,日子?好过不少。娘娘是奴婢的贵人,合该来拜一拜。”
相思愣了一下,继而哭笑不得:“是你自己差事?办得好,跟本?宫没什么关系,你倒是个实诚的。”
相思抬了抬手?,念春会意,从锦囊里掏出些?银子?,塞到他手?里:“娘娘赏你的,日后伺候好陛下就是了。”
春久拜谢:“谢娘娘。”
李文翾下了早朝,相思打?着哈欠坐在那儿等他吃饭,他笑着捏她鼻子?:“怎么不多?睡会儿?”
他路上便听说她赏春久的事?,“一大早就赏孤宫里的人,你觉得那小太监办事?牢靠?你若是喜欢,叫她来你这里当差。”
相思忍不住又打?了个哈欠,未免失礼,她遮住半张脸,泪眼汪汪地看?他:“阿兄背地里不知道说过多?少荒唐话荒唐事?,人家来谢我,我还莫名其妙呢!我不要,我宫里人够多?了,要那么多?人陪着我发呆吗?”
李文翾拿开她遮面的袖子?:“你什么样孤没见过,遮什么遮。”
相思手?被他扣着,忍不住往他身边挪了挪,小声道:“新婚才几日,我怕阿兄觉得我懒怠笨拙又不修边幅不堪为妇。”
那劲儿劲儿的语气,内心里怕是在说:你敢承认我就跟你生气!
李文翾抬手?揩掉她泫然欲滴的眼泪:“牙尖嘴利的,孤可?什么都没说。”
相思再靠近一些?,觉得甚至困倦,十分想往他身上靠,又觉得自己似乎太过黏人了些?,阿兄虽然有时候挺过分的,但?他骨子?里还是有些?冷性,应当不大喜欢。
她克制着,仿佛魂游天?外一般回应着:“那阿兄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李文翾看?她眼皮子?都快要黏在一起?了,还要撑着跟他撒娇,顿时觉得可?爱,抬手?把人拉进怀里,抱紧了:“姌姌怎么样,孤都喜欢。”
相思一个激灵,短暂清醒的时候,自己已经在他腿上坐着了。
小厨房马上就要过来布菜了,相思挣扎着要下来:“放我下去,叫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李文翾亲了下她的脸:“新婚夫妇不就是如此,看?见了就看?见了,你这脸皮,着实是薄得很。”
相思没好气道:“明明是阿兄脸皮太厚。”
厚颜无耻。
相思再挣扎,终于从他怀里钻出来,然后坐离丈许远,和?他隔着桌子?对?望:“阿兄再这样我就生气了。”
李文翾学她说话:“我就生气了!”
相思隔着桌子?拍她一巴掌:“你别太过分了。”
李文翾后撤:“你别太过分了!”
相思绕过去拍他,没站稳,跌进他怀里,这回他搂紧了,低着头笑:“这回算你自己投怀送抱,孤可?什么也?没做。”
相思拽着他衣襟,有气无力道:“好了,这下真的不困了。”
“不困,那我们吃完饭……”他附耳,拖长了声音说。
“不行!!阿兄想都不要想。”相思严词拒绝。
李文翾笑得十分坏心眼,摊手?:“不是要看?你姑母吗?不去了?”
他刚刚肯定是故意的,但?相思还是因为被他设套圈中而脸皮发烫,低声道:“去。”
李文翾勾着头,从下往上看?垂着头的她,似乎非要看?她脸红什么样似的:“你刚在想什么?”
相思抬手?捂住他眼睛,不让他看?:“是阿兄自己在想吧!”
李文翾沉默片刻:“你昨晚也?是这样捂着孤的眼睛,倒确实别有意趣。看?不见的时候,别的地方会更敏锐些?。”
相思在想,自己到底怎么才能回击他。
对?付这种厚颜无耻的人,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过,难不成日日都要被他调戏?
“怎么不说话?你也?在想?孤听到你的呼吸重了些?,在骂孤?”
相思松开手?,听到外殿有动静,慌忙从他身下爬下来,整理了下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