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途川
再后来去了皇宫,先帝和孙皇后御下很严,并不喜欢晚辈折腾,每每能出宫身边也总跟着一?群人。
相思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尤其太后去世?后,她的一?言一?行都可?能牵连太子,是以不敢任性胡来。
后来回奂阳,倒是没人拘着她,可?她自个?儿也没什么兴致了。
算一?算,这么多年,今日竟是最放松的一?日。
日过?中午,阿兄领着她去了茶楼,说书先生正?在谈帝后的风月事。
相思心?知昨夜里阿兄定是逗她玩乐,可?又怕真的听到些什么,她脸皮薄倒也算了,可?大约又要被他嘲笑,怎么也不肯进去。
李文翾意外好说话:“听阿姐的,那阿姐想去哪里?”
近旁一?对儿年轻夫妻,闻言笑道:“郎君对阿姊真是体贴。”
相思心?虚地笑了笑:“娘子谬赞,我这阿弟平日里性情乖张,并不十分?恭顺,总是人前才乖巧些。”
那小娘子只当?她谦虚,闻言哈哈笑了笑,伸手道:“与小娘子甚是有缘,不若请你和令弟一?道吃茶吧?我与夫君撇了孩儿,好不容易躲懒出来一?趟的,难得?遇到投缘人。”
大约是相思也很少与人这样攀谈过?,又或者?听闻对方也是才孕育孩儿的年轻夫妇,甚感亲切。
相思看了阿兄一?眼。
李文翾倒是时刻不忘自己?今天的身份,拱手笑道:“都听阿姐的。”
“那,娘子请。”相思伸手道。
四个?人互相让着进了茶楼。
跑堂的小倌过?来招呼,上了茶和点心?。
相思同那娘子说话,聊起对方新添的麟儿,耳畔听着帝后的风月事,谈及二人大婚那一?段,说那龙凤锦烛烧到天亮,皇帝和皇后彻夜无眠……
相思手一?抖,茶水撒了一?身。
李文翾骤然蹙眉,猛地攥住他的手,沉声道:“别动。”
他从她怀里抽出锦帕,仔细擦着她的手和裙摆,末了,熟稔地亲了下她手背以示安抚。
相思一?张脸霎时烧透了,桌子下狠狠踩他的脚。
李文翾哑然片刻。
啊……露馅儿了。
他放开她的手,低着头,浑身气息显得?低沉,说:“对不住,阿姐,我……错了。”
好一?副隐忍委屈压抑情感的嘴脸。
对面的夫妻满脸呆滞,打量着两个?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心?里不定脑补出了什么禁忌之情。
相思实?在是没他脸皮厚,倏忽拉住他的手,对着夫妻两个?匆匆说了句:“抱歉,失陪。”
然后对他说:“李元启你给我出来!”
相思拉着他一?路到大街上,拐过?了一?道巷子口,她才站定,狠狠拍了他一?巴掌:“李元启你不要太过?分?了。”
李文翾散漫地笑着,抬手理了理她的帔帛:“阿姐,我心?悦你。”
瞧她真生气了,捏捏她的脸:“左右又不认得?,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放松些,孤带你出来玩的,你只当?今日是李相思王相思,随便什么人,那么拘着做什么。”
可?是那也不能……
她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
“你别喊了。”相思两眼一?黑,就差一?点就可?以直接去世?了,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好心?,“我没你这样的弟弟。”
“阿姐不要我了吗?”李文翾拽着她披帛的一?端,“阿姐,元启会很听话的,阿姐?”
他嗓音带着点散漫的笑意,纯粹就是为了气她。
倏忽有人路过?,好奇地打量两个?人一?眼,眼神里仿佛写?着四个?字:伤风败俗。
相思捂住耳朵,大步朝前走,想装不认识他。
李文翾不紧不慢缀在她身后,时不时叫一?句:“阿姐,不等等我吗?”
“阿姐,你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
“阿姐,前面有家不错的食肆,要不要去尝尝?”
“阿姐?”
相思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听到这两个?字了。
两个?人逛到晚上,顺便去逛夜市,京城的白天和黑夜仿佛是两重风光,夜里灯火璀璨,显得?更为热闹繁盛一?些,
相思看中一?只瓷偶,十分?心?怡,本来打算再也不理他了,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伸手要钱。
李文翾可?算逮到了机会,负手站着,毫无掏钱的意思:“阿姐不是不理我吗?”
相思眯了眯眼,压着声音道:“李元启你别逼我扇你。”
李文翾把脸凑过?去:“亲我一?下,阿姐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相思已经?感觉到周围愕然的目光了。
但她真的亲了他一?下,小声说:“你今天不乖,阿姐不喜欢你了。”
李文翾愣了片刻,扶额笑起来,掏了钱,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相思终于走不动了,拍拍他:“蹲下来,背我。”
李文翾叹口气:“好,阿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相思有气无力道:“别让我再听到这两个?字。”
结果回了宫,晚上睡前沐浴的时候,李文翾还站在浴桶前俯身亲了她一?下:“阿姐身上好香啊!”
相思一?下子换了个?方位,隔着老远瞪他:“你还没完了是吧?离我远点。”
“阿姐这样,我会很伤心?的。”李文翾伸手拨弄她头发。
相思沐浴完,绝望地瘫在床上,看到他过?来,瞥他一?眼,未雨绸缪道:“闭嘴。”
李文翾掀开被子钻进去,抱住她:“阿姐好凶啊!”
相思咬他的脖子。
李文翾笑了笑,低头亲她,小声说:“做你阿兄还是阿弟,你都逃不掉要做孤的娘子。”
第三十九章
相思这一夜睡得不沉, 耳朵里全是阿姐阿姐阿姐,睡到半夜甚至抬手捂他的嘴巴, 气愤道?:“闭嘴。”
李文?翾被拍醒, 愣了片刻,气乐了,捏着她的鼻子把她弄醒, 附耳道?:“阿姐,怎么总是梦到我呢。”
相思真的是没有脾气了,她闷哼一声,因为困倦而声音含糊着:“我若有你这样的弟弟,一天打三遍怕是不够, 得把你吊起来打, 然后扔在护城河里喂鱼。”
倏忽又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也不知道?长大了会是什么样, 是安静还是活泼,是聪明还是愚钝, 是亲昵还是疏远?
其实怎么样都好,可因着是皇家的子嗣,难免被人?赋予期待,于他们来说?,恐怕也是重担。
阿兄幼时读书就很勤勉, 其实他最喜欢的却是舞刀弄剑, 骑马射箭,只是太子要端庄,要持重, 要文?德为先。
李文?翾却并不接她的话,只是问:“阿姐做了什么梦?”
相思狠狠掐他的脸, 咬牙切齿道?:“李元启,你真的够了!”半晌双手合十,叹气,“求你了,别叫了。”
李文?翾笑了声,大发慈悲道?:“好了,不逗你了,孤哄你睡,睡罢。”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也这样哄过阿鲤和夭夭。
阿鲤是儿子的小名,夭夭是女儿的小名,都是相思起的。
那?时候徐德万还劝她,要不要等陛下回来再定夺。
相思因着独自诞下孩子气闷:“本宫便做不得主吗?”
一个小名而已。
徐德万跪下来:“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希望陛下和娘娘能多些共同的记忆。
她觉得有些迁怒,叹口气说?了声:“起吧,不是责怪你。”
她只是……只是有些想念阿兄。
因为思念,而生出些怨恨。
大名确切是两个孩子的父皇起的,各拟了三个,要她定夺。
其实没什么可以指摘的了,往事已成定局,他已然是尽力弥补了。
相思失神思索这些的片刻,他低头亲了她额头一下:“怎么发起呆了?”
相思困意?渐褪,摇头:“阿兄,我刚梦到你了。其实我以前也常常梦到你。”
李文?翾微微凝目:“是么,以前是多久以前?”
这短短一句话,他心里已然开始不好受起来。
因着那?语气,并不算十分?愉悦,带着几分?惆怅。
“很久以前,睡不着,睡着就做梦,不过梦见?你,也不算噩梦。”
或许是从小漂泊没有依靠,总觉得身似浮萍,虽然身在皇宫,有疼爱她的太后和阿兄,但那?毕竟不是家人?,毕竟身份地位悬殊,那?宠爱就像是恩赐,不知何时就会收回去。
心里欢喜,依赖,可又惶恐。
并非她杞人?忧天,身在权力中心,祸福总是旦夕之间,她不能不在意?。
李文?翾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你觉得孤对你好,又怕孤哪天对你不好了。”
其实不尽然,但相思还是“嗯”了一声,她也无法找出更准确的形容了。
“不会的。”李文?翾拍拍她的背,“再没有人?能像你一样让孤这么在意?了。且不说?往后如何,从你八岁来京,孤第一回 见?你到如今,可曾辜负过你?”
母后去世得早,他和父皇之间感情复杂,算来算去,也只相思全然在他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