鬓边待诏 第15章

作者:木秋池 标签: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古代言情

“谢及音!你也是受害者,你就一点都不在乎吗?!”崔缙的情绪略有些激动,“你不是喜欢我吗,为什么不解释,为什么眼睁睁看着我被她蒙在鼓里,视你作横插一脚的妒妇?你为什么不解释?!”

谢及音讨厌他身上的酒味,一扬手甩开了他。

“崔青云,你是不是没有脑子?”

崔缙觉得自己被骂得很冤,“怪我么……明明是你们一直在骗我。”

谢及音说道:“你喜欢阿姒是真的,不待见我也是真的,难道因为阿姒说了几句伤你心的话,你就能凭空抹掉对她这么多年的情意吗?你我能有今日,是你我自己种下的因果,阿姒那或真或假的三言两语,在其中的作用微乎其微。”

“你的意思是……这一切我自讨苦吃?”

“苦吗?”谢及音嗤笑,“我看你乐在其中,苦在哪里?”

崔缙的声音低了下去,“我明白你这些年受了冷落,心里对我有气也是应该的。”

“不,你不明白,”谢及音轻轻摇头,“崔青云,顾好你自己,别来揣摩本宫,本宫还轮不到你可怜。”

崔缙有心服几分软,奈何谢及音并不领情,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崔缙噎了半天,问道:“那你告诉我,除了当年订婚的缘由外,她还骗了我什么?什么叫我是她丢弃不要的人?”

谢及音道:“你们之间的事我从来不清楚。她骗你也好,你信她也罢,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外人是没办法评理的。”

崔缙皱眉,“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会是外人?这关乎你我之间的夫妻情意,谢及音,我想听实话。”

“怎么?”谢及音笑了,“倘若知道她骗了你,你还打算好好待我不成?”

看着她那副表情,崔缙觉得只要自己承认是,就一定会遭到她的嘲笑。

崔缙抿着嘴唇不说话。

“崔缙啊崔缙,从前她说是我主动抢了她的姻缘,你信了;今天她说你是她丢弃不要的男人,你也信了。万一之后哪天她又说一切都是气话,你信还是不信?”

崔缙:“……”

“我觉得你会信的。”

识玉为她送来一件披风,谢及音仔细往身上拢了拢,白色的兔毛茸领衬得她面容更加清冷矜贵。

“你同阿姒这么多年的情意,非旁人三言两语可比。我对你没什么期许,因此你也不必觉得辜负了我,以前如何,以后还如何便是。”

崔缙没料到她竟是这样想的。

“你的意思是你不在乎我是否被蒙骗,是否误会了你,你也不在乎我以后会不会给你妻子应有的尊重?”

他还以为她一直如新婚时那般,在等着自己回心转意。

谢及音笑了笑,“你不觉得我们如今这样就挺好的吗?我不拘束你,你也不必顾忌我。”

崔缙愣了半晌,只好说道:“是啊……是挺好的。”

“只是你不要后悔。”

崔缙丢下这句话后,转身走了。他走得很慢,似是醉意朦胧,又仿佛黯然神伤。

谢及音在廊下望着他的背影,不免想起了许多从前的日子。

幼时的记忆十分单调,崔缙总是同阿姒要好。后来谢及音与他成亲,崔缙在新婚夜就同她划清了界限,说要在祖母面前守孝而无心情爱,希望她也能做一个贤媳。

那天夜里,谢及音目送他离开新房,在大红色的鸳鸯锦被上睁着眼度过一整夜。

说没期待、不难过都是假的,那年她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姑娘。所有人都说丈夫是女子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从未被谁珍惜过的谢及音,也曾幻想过被一生中最重要的这个人重视。

只可惜……

身后传来脚步声,不是识玉。

谢及音的脸色重新冷了下来,“没想到裴七郎也会做偷听这么不体面的事。”

裴望初站在她身后道:“我曾经以为,殿下和驸马的感情很好。”

“是吗,”谢及音道,“看来裴七郎同本宫一样有眼无珠。”

“殿下。”

谢及音没应,裴望初朝她走过去。他的影子被廊檐下挂的宫灯拉长,渐渐罩住了谢及音的影子。

远远望去,仿佛一对璧人相拥而立。

“下午的事,是我冒犯了殿下,我向您赔罪,您若是生气,怎么罚我都可以……让我看看您脸上的伤。”

谢及音脸一偏,避开了他的手。

其实划痕很浅,崔缙同她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都没发现,眼下已经不疼了。

但谢及音仍不想见他,看见裴望初,如同看见了一只白眼狼。他露过一次獠齿,身上的羊皮就再也披不回去了。

他叹息了一声,静静站在谢及音身旁。

谢及音不想理他,转身要走,裴望初突然出声道:“明天,您该入宫去见端静太妃了。”

谢及音闻言脚步一顿。

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无求不来献殷勤。

她回身瞪他,他反倒温温然一笑,朝她躬身一揖,那从容不迫的样子,仿佛笃定了她不会反悔。

“要我为殿下侍奉枕席吗?”

真是死性不改,明明心里不愿,偏要作此温存之意。

谢及音垂眼道:“不必,本宫不喜欢与人同床异梦。”

裴望初问她:“那您留我在身边,除了碍眼,岂不是毫无用处?”

“也不尽然,”谢及音道,“你留在外室给本宫守夜吧。”

裴望初微愣,而后应道:“是。”

于是裴望初替了识玉的值,在外殿为谢及音守夜。姜昭以为他又犯了什么错,向识玉打听。

识玉想起了海棠园里瞥见的那让人脸红心跳的一幕,以及那响亮的一巴掌。外面都传嘉宁公主脾气暴躁,但识玉伺候她这么多年,连骂都没挨过几句,那是她第一次见她家殿下亲自动手打人。

他敢那样对殿下,就算是挨了罚,也一定都是裴七郎的错吧!

裴望初在外室和衣而眠,睡得并不安稳,天未亮时就起身了。他听见内室里传来极轻的翻身声,又过了一个时辰,天光青亮,谢及音摇铃,识玉带着几个婢女鱼贯而入,侍奉她更衣洗漱。

谢及音仿佛忘了外室的裴望初,不曾问起一句,见识玉昨天不小心割伤了手,随意点了个有几分面生的侍女为她梳头。

那侍女刚入公主府不久,早已听说嘉宁殿下这满头白发是受了诅咒的不祥之兆,会给人带去灾厄。小侍女战战兢兢地拿起犀角梳,虚虚握着,生怕自己的手碰着谢及音的头发,刚梳了两下就失手把梳子跌在了地上,将价值上千两银子的犀角梳摔成了两半。

小侍女顿时吓得面无血色,“扑通”一声瘫在了地上,泣不成声地哀求道:“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

谢及音清楚她为何会怕成这样,想着裴望初说不定正在外室看笑话,心中一阵烦躁。

“出去!”

这是她用了许多年的一把犀角梳,谢及音看着地上四分五裂的梳子,和身后个个寒毛卓竖生怕被点到的侍女,谢及音有些无奈地闭了闭眼。

过了一会儿,她缓声道:“门外站着的那个,进来给本宫梳头。”

裴望初闻声而进,示意识玉将剩下几个婢女都带出去。

他捡起地上碎裂的犀角梳,收进袖子里,见妆台上再无别的梳子,干脆以指为梳,为谢及音梳理开头发。

她的头发浓密顺滑,如春蚕新丝,韧而不砺,柔而不弯。裴望初的手指自千丝万缕间穿过,只轻轻一拢,就将银缎似的长发攥进了掌心里。

“磨磨蹭蹭,难道裴七郎的手也伤了?”

镜子里只映出他半张脸,谢及音看见他薄唇勾了勾,“殿下昨夜一夜未睡吗,怎么脸色这么差?”

谢及音垂着眼不言,她昨天晚上确实一宿没睡好。

崔缙的那番话惹得她心绪不佳,让她想起了刚成婚的那段日子。崔家人都不是好相与的,那时她在崔家受尽了冷待,直到独自开府后才好过了一些。

如今他们已经相看两生厌,各过各的日子,崔缙又来同她说这些有的没的,当她是什么,谢及姒不理他时供他消遣的替身吗?

谢及音生了一夜的气,脸色怎么可能好看。

裴望初微凉的指腹按在她眼下的位置,轻轻揉压。过了一会儿,谢及音觉得双眼的酸涩感轻了许多,缓缓睁开眼睛。

“我要入宫去见端静太妃,你动作快些。”

“晨起要心静,殿下别急,一会儿就好。”

裴望初松了手,从妆台兰瓷瓶里抹了一指桂花油,又从妆奁里挑了几支石榴色的珠钗和步摇,那是谢及音从未戴过的颜色。

谢及音拒绝道:“不行,太艳了。”

“没有吧,”裴望初将发钗放在她鬓间比了比,不以为然道,“您是进宫,又不是去上坟,何必太素。”

“混帐东西——”

裴望初的手压在谢及音肩膀上,“要挽发了,殿下别乱动。”

这头发长得不争气,竟格外听他的摆布,被他分成几绺,在指间穿梭,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挽成了一个标致的随云髻。

银发如云,层层叠拢在右侧方,一支金流苏的石榴步摇垂至耳侧,摇晃间扫过她的眼尾,衬得她愈加风流逸致,风韵无双。

谢及音往镜中瞥了一眼,又匆匆垂下眼帘。

说话也少了三分怒气。

“出去吧。”

裴望初又顺手为她挑了一对玄色耳坠,指腹抹过她的耳垂,帮她戴在了耳朵上。

“殿下早去早回,听说嵩明寺的红叶正是好时候,您近来接连不顺,不如同去拜一拜。”

第18章 假宦

谢及音入宫去寻端静太妃,刚踏入芳清宫观,就说要再讨几瓶五石散回去。谢端静便趁机将几个侍女打发走,邀谢及音进屋说话。

“你托我打听的事已经有眉目了,新没进宫的女眷都在尚服、尚食两局干杂活,这里面只有几个裴家旁支的姑娘,没有裴星罗。”

谢及音微微蹙眉,“裴家未出阁的女郎只二十多个,竟然还会分开处置?”

谢端静低声道:“掌事尚宫知道些内情,说陛下还赏了一批人给王家和杨家,你有心找,不妨去这两家打听打听,我就帮不上什么忙了。”

王家和杨家,都是扶持谢黼登基的功勋新贵,可惜谢及音一家都说不上话。

谢及音对谢端静道:“姑姑对我的事如此上心,可惜我尚未打探到那位的消息,倒叫我惭愧了。”

谢端静并未介怀,笑了笑道:“你既喊我一声姑姑,我自然拿你当侄女看待。谢家的女人都不容易,你我互相扶持,何必一厘一分计较得那么清楚。何况前太子身份敏感,行事必定万分小心,你没有消息,也不是你的错。”

这话倒让谢及音更有以小人心度君子腹的感觉,她屈膝朝谢端静一拜,“谢姑姑体谅。”

谢端静一把扶住了她,“别急着拜,我另有一事要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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