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久岚
那可是都督夫人,竟要她哄着自己,姜莲忙擦一擦眼:“瞧我说得什么傻话,你别介意,我就是待在家里待久了,人有点糊涂。”伸手摸摸飞琼,“天呀,长这么大了,比我家浮玉大得多。”转头吩咐丫环,“快去抱来。”
许有兆给宋春汐倒茶:“阿莲专门准备的花茶,说你在家里喝的绿茶已经够多了,换换花样。”
只见那滚水下去,茶壶里艳红一片,刹那开满了玫瑰。
闻之香味浓郁,宋春汐心下欢喜,笑道:“阿莲对我真是用心呀。”
许有兆微微一怔,忽地有些苦涩,轻声道:“你恐怕是她最喜爱的人了。”
宋春汐愣住。
许有兆感觉自己或许失言,又道:“您跟她毕竟相识十多年。”
不否认,她是跟姜莲的感情十分亲厚,可许有兆不是很体贴姜莲吗?照理他们夫妻的感情应该不差啊,怎得他会这般说?宋春汐默默端起茶盅。
丫环抱来浮玉后,姜莲让两只猫儿互相见一见。
浮玉胆子小,立马就炸了毛。
倒是飞琼很有兴趣,围着它转,但不敢近身。
姜莲笑:“看来得来一出‘凤求凰’。”
宋春汐也兴致勃勃地看。
许有兆怕打搅她们说话,先退了下去。
飞琼很快盘伏于地,一动不动,只尾巴尖尖微微摇摆,一幅守株待兔的模样,浮玉见状也略安静下来,眼睛盯着对面的雄猫儿。
两只猫儿互相探底的时候,宋春汐轻声问姜莲:“你家夫君可是一直在家陪你呢?”
“也就这一个月吧。”姜莲低头抚着小腹,“不知是不是因为我前阵子叫他纳妾……我想让玉桃伺候他,玉桃很早就跟着我了,知根知底的,她就算当了姨娘,也不作妖。”
宋春汐目瞪口呆:“他自己没提,你倒提了?”
“是啊,我这叫占先机,总比他自己突然领一个回来要好得多吧?”
“……那他同意了没?”
姜莲撇撇嘴:“跟我装样,说不要,后来就一直陪着我。”
这等举动在宋春汐看来着实难以理解,怪不得刚才许有兆会这么说。
“他若真纳了,你不难过?”她挽住姜莲的手臂,“你怎么这么傻?哪里有主动提的?阿莲,他若真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会帮你出气,你何必这样?大不了和离,我不信你找不到更好的夫婿!”
可她不是宋春汐啊。
没有那么出众的容色,琴棋书画也一般般,更何况……
姜莲垂下眼帘,幽幽一叹:“男人大抵都差不多……当然,你家都督不一样!”
宋春汐一时不知说什么。
倒是两只猫儿忽然间有了进展,互相用鼻子嗅来嗅去,俨然在打招呼。
她看了会,跟姜莲说:“你有什么事别闷在心里,随时可与我说。”
姜莲一怔,而后点了点头。
其实她早该发现的,那日去怀县,姜莲说许有兆会纳妾,她就该明白了。
跟姜莲比,她简直是在蜜罐里长大的,她没有纳妾的父亲,也不曾见过父母争吵,故而心里始终对男女之情存有一份美好的向往。
姜莲不一样,所以她说她不食人间烟火。
坐在轿中,手轻轻抚着飞琼软软的毛,宋春汐突然一阵惆怅。
她为那个梦,放弃了和离,勉强自己跟霍云继续做夫妻,她的那份向往现在也没可能实现了。
一点都不纯粹的感情,还能是美好的吗?
可就是这样的感情,她也不是分辨得很清楚。
霍云到底有多喜欢她呢?是不是只喜爱她的容貌,她的身子?能持续多久?而她对霍云又是如何?几分真,几分假?
怕是拨着算珠都算不出来……
罢了,就这么不清不楚的过着吧,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马车到了霍家门口,宋春汐下车踏入大门。
吕钦忽然前来禀告:“少夫人,小人刚刚得了都督传来的消息……说是瑞王妃今日入宫给太皇太后敬茶时,晕厥了,此时还未苏醒。”
宋春汐一怔,而后想到了李瑶瘦削的身子。
如果不是意外的话,那真是一个绝好的缓兵之计!
不过她没想到霍云会让吕钦告诉她。
当初她要霍云的手下,是为了盯着魏家的人。
“夫君新下的令吗?”她问。
吕钦道:“都督是想与少夫人共谋共策。”
共谋共策?
难道是因为……
是了,那日他承诺她,以后会尽力将一切都跟她分享,看来他做到了。
宋春汐嘴角翘了起来。
宫内。
太皇太后正坐在床边,一脸担忧地看着李瑶。
遥想去年,这孩子还是鲜活光亮的,谁知半年功夫竟是枯槁成这样。
脸颊都瘦得瘪下去,唇色也是淡淡的,哪里像是十七岁的姑娘?她眼眶不由发红,叹口气与秦瑀道:“都是我的错,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怎么会想得到呢?那样出色的一个姑娘,任谁相处十年,都不会没有一点感情吧?可她那孙儿偏偏是个死木疙瘩,刀都劈不开。
如今可好了,害得这孩子亏损厉害,得要调理许久。
作孽啊,太皇太后抚着额头道:“阿瑀,只能辛苦你,我是不放心将她交给她父母,那两个人也是没有一点章程的,早前阿瑶就有些瘦了,我知她心情不好,可做父母的,女儿就在身边,看不见她病了吗?”
秦瑀道:“许是阿瑶瞒着岳父岳母……”
太皇太后直摆手:“又不是瞎了!算了算了,如今说这些也无用,幸好不是不能治。”叮嘱秦瑀,“你暂时别回津州,阿瑶的身子如此虚弱,受不得颠簸。”
秦瑀昨日见到李瑶,便猜到她的想法了。
也不能说不聪明,就是剑走偏锋,过于极端,像她画的画一样。
不过他可以借此留在京城一阵子,既然霍云在查矿山案,他当然要做些防范,但也不能留得太久,祖母天真,以为他能当上京官,事实上,别说天子这关能不能过,光是朝堂的那些官员都不会允许。
一朝天子一朝臣,除了早已依附,或是想依附他的官员,谁愿意换个新主子,再提心吊胆一回呢?
秦瑀道:“您放心,最近几日我不走。”
什么叫“最近几日”?几日不是一晃就过去了,最少也得半个月吧?太皇太后正要劝他,却听张嬷嬷提醒,说是天子来了慈安宫。
正是午时,他应当是趁着空闲过来看一看。
太皇太后脸色不由一沉。
此时假惺惺的来有什么意思?当初他若是答应封李瑶为后,李瑶还会病倒吗?都是他的错!
见她一副忍不住的模样,秦瑀忙低声道:“祖母,此事与圣上有什么关系,都是阿瑶自个儿没注意,您千万莫怪责圣上,不然孙儿我实在为难,真是不好在京城待下去的。”
本来要发脾气的太皇太后立时被劝住了。
她听得出秦瑀的惶恐。
同为她的孙儿,一个是九五之尊,一个是藩王,九五之尊一声令下,就能要藩王的命。
谁不怕?
她贵为太皇太后又如何?她连自己亲弟弟都护不住,秦昉一句话,他就从那繁华的江州被调去越州了。
那么,秦昉如果真要把秦瑀赶去津州,她能拦住吗?太皇太后深深呼出一口气,忽然想到了当年的次子,他就藩时,她也是莫可奈何,即便锥心刺骨,也只能眼睁睁看他离开。
她的命确实好,顺风顺水,青云直上,一路锦绣,可她也有无奈之时。
回头想想,也不是只次子就藩这一桩事。
譬如当初次子娶妻,她也没能做主,是她的丈夫选的,一个小家碧玉,模样尚可,但家世不行,她根本看不上,可丈夫却满意,大笔一挥就封为了王妃。
始终是男女有别,她一个太皇太后再高高在上,还是要听命于天子的。
她见到秦昉时,没有发怒,语气平静的道:“你这般勤政,我以为你没空呢……来看看也好,你们始终相识一场,别弄得跟仇人似的。”
确实不该是仇人,只他既做了决定便不想拖泥带水,故而与皇祖母说清楚之后,他没再给李瑶任何机会。
可谁想到她会病了,还病得那么重。
如今李瑶是他的堂嫂,秦昉觉得怎么也该露个面。
太皇太后引他去看了一眼:“不知受了什么折磨,这般消瘦。”
第一眼真没认出来,再看一眼,秦昉便转了过身,与秦瑀道:“马太医说好好调理,能恢复如初……需要什么你尽管说,只要内库有。”
秦瑀忙躬身道:“多谢圣上。”
太皇太后见缝插针:“阿昉,如今这情况,阿瑀也不能立刻就走吧?我是想让他留一阵子,等阿瑶稍有好转再去津州,你看如何?”
难得是商量的语气,秦昉思忖一会道:“是该如此,”看向秦瑀,“你便留几日吧。”
几日?
太皇太后心头火起,竖起眉头便要责备,秦瑀忙朝她摇头。
见他惶急的样子,可怜地叫人心疼,太皇太后忍了回去。
等秦昉出去后,她道:“几日怎么够呢?阿瑀,你该让我质问他的!他就不心虚吗?要不是他,阿瑶会……”想着一顿,李瑶已经是秦瑀的妻子,还提那两个人之间的事似乎也不好,她捏捏眉心,只觉烦闷得厉害,坐到椅子上喝了几口茶。
秦瑀安慰她:“阿瑶能留在京城便行,我只担心她的病,别的都没什么。”
“你这一走,我怕是再难看见你了。”太皇太后舍不得。
秦瑀默然,半响道:“有些事总是要接受的,父亲常与我说,什么命就该过什么日子,祖母,请恕孙儿不孝,实在不能长留您身边。”说完,躬身行一礼告辞离去。
又是命!
命真是一出生便注定了吗?
怎可能呢?
若是的话,哪来的朝代更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