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久岚
他心虚,他不能坦然。
在魏家时也一样,她一夸他,他就不自在。
这样一个人,攻心计应该还是有用的。
离开杏花林时,魏夫人笑着问丈夫:“你与宋大人说了什么,宋大人竟如此兴致勃勃,还想与你下次畅谈。”
魏立民淡淡道:“无非是朝堂上的事。”
“是吗?你说与我听听。”
魏立民转过头:“我累了,想歇息会儿。”
魏夫人见他不愿多说,只好做罢。
车厢内恢复静寂,耳边只有窗外隐隐传入的马蹄声,可魏立民的耳朵却一直嗡嗡的,难以安静,他的后背已经冒出汗来,细细密密的,手脚冰凉。
他又想到了那年的事。
父亲卷入了矿山案,被收押入监,当时先帝极为震怒,下令彻查,父亲脱不开关系,死定了,他心如刀绞,夜夜都难以入眠。
母亲早逝,父亲独自将他养大,家中所有的银钱,全都花在他身上,冬日,父亲的棉衣破烂单薄,他的厚实簇新,一日三餐,父亲不沾荤腥,他却有鱼有肉,父亲什么好的都紧着他,把他当珍宝一般。有一回他病了,父亲抱着他四处求医,给人下跪,让人驱赶,磕破了脑袋,鲜血横流。
这样的父亲,他怎么忍心看着他被斩首?
就在这时,有个人提出条件,说可以救父亲,只要他答应一桩事。
他答应了。
毫不犹豫,那一刻,哪怕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都愿意。
但救了父亲之后,他却不能再面对自己。
他一生的志向是做正直清廉的好官,惩治贪官,帮扶百姓,可他却帮着瑞王私运铁矿,帮他隐藏矿山案的真相,他还有何脸面为官呢?
他不配!
魏立民心脏绞痛得厉害,忍不住用手狠狠按了下。
他当真羡慕宋仁章啊。
宋仁章才是真正的问心无愧,他呢?他已经满身污脏了。
那些被骗去挖矿的百姓,多少条命啊,他竟能忍受这么多年。
是了,因为之前父亲还在,他舍不得父亲,可父亲去世了呢?他又舍不得妻子,儿子,女儿……终究是有借口的,他终究一直在逃避。
额头的汗忽然落下来,滑过他青白色的脸颊,再落入衣袍,留下一点细小的痕迹。
他闭上了眼睛。
回到府邸时,宋春汐有些累,正准备去洗浴,却见桌案上摆着两个红木匣子。
她好奇的看了眼,伸手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将匣子装得满满的珍珠。
大小各异,颜色也各异,珠光莹润,耀目非常。
她吃惊道:“谁送来的?”
“我买的。”他走入屋内。
宋春汐嘴唇微张:“你为何买这么多珍珠?”
她当然猜到是送她的,可上回表哥已经送了很多,这回更多,不知要用多久。
竟不是欢喜的表情,霍云心想,她那次盘弄徐钝送的珍珠,可不是这样的,他眸色微沉:“我买来自然是送你……你嫌多,把以前的扔了便是。”
宋春汐:“……”
再富贵也不能如此浪费吧?
霍云走近她,将她耳坠取下:“这一对也不要了,以后都用我送的珍珠。”
“好好的怎么就不要了?”宋春汐颦眉,“大不了我把最好的挑出来,其余的放去库房。”她伸手去拿那耳坠,“这上面还镶了宝石,我要留着的。”
他不让她拿:“你重做一对就是,大不了我再送你些宝石。”
以前他从没送过她东西,这一送,就这样大方吗?
可也不能抢她的首饰嘛,宋春汐道:“就算重做也得花好些时间,最少得十天吧,你先还给我,我要暂时戴着的,等做好了再换。”
她越喜欢他越不快。
他就是见不得宋春汐戴徐钝送的珍珠。
霍云紧紧握住那耳坠:“你掰得开我手指,我就还你。”
宋春汐:“……”
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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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举手之劳。
明知道她掰不动还这么说, 摆明是不想还。
宋春汐扭过身:“我不要了,你拿去戴吧!”
霍云见她这么快放弃,心想她也不是很在意这幅耳坠嘛, 嘴角不由翘了起来:“明日送你宝石, 这几日,你别戴珍珠的,不然我见到都给你收走。”
宋春汐:“……”
送礼物是好事, 可这人怎么这么霸道呢?还不准她戴别的, 她现在戴得珍珠都是表哥送的, 颗颗都是精品,凭什么不让她戴?他买的这些未必比得上……念头闪过, 她忽然想起有日霍云骂过徐钝送的珍珠是破烂东西,不止如此, 还踩过那些珍珠。
是了,他还说徐钝是外人,不让她去找他!
难不成霍云一直在吃表哥的醋?
她噗嗤一声笑了。
落英巷的树木在秋冬时节讨人厌, 到了春夏却是生机勃勃。
绿叶脆嫩, 桃李争妍。
徐钝睡在躺椅上,瞧着明净湛蓝的天空,想起幼时父亲母亲尚在世时,一家和乐的画面。
若是他们现在还活着,自己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父亲性子沉稳, 办事又牢靠,想必他们一家不愁吃喝,他不必年纪轻轻就自谋生路, 或许会一直念书, 念到二十来岁, 中个秀才。
他念书并没有天赋,能当秀才已经不错。
再往后呢?
他摇摇头,都是幻想,单说第一条就不可能成真,又何必要揣测另外的一条路?
汤有此时来禀告:“那自杀的富商真与庞家有关,是庞家二房老爷一个姨娘的表弟,那人当年就是去送死的,应是家里收了好处,不过八年前,那姨娘年纪还小,许是后来才被庞二老爷纳为侧室。”
徐钝大喜:“好!”
汤有奇怪道:“您不是不查矿山案了吗,怎么盯着庞家不放了?”
徐钝道:“我也是没办法,银子挣多了得花吧?庞家一倒,这么大的茶叶生意总要有人能兜住,银子这就派上用场了。”
汤有嘴角抽了抽,这话说得可真叫人恨。
不过主子向来有野心,如今酒楼钱庄都有了,自然要扩展别的生意。
“那何时捅出去呢?”
徐钝倒是没有立刻说。
当时他答应宋春汐时已经查到庞家了,也许霍云是有本事,可燕国的商人这一块,他比霍云了解。向来造反嘛,不可能只有主谋一个人,帮凶除了官员,历来都会有富商参与,富商提供银钱好让主谋壮大势力,主谋又给予富商赚钱机会,两相勾结,互惠互利。
他就专盯着这一条线。
庞家垄断了茶叶生意,富可敌国,原是背后有这么一个主子。
徐钝道:“先筹备起来,别等庞家倒了手忙脚乱,别的先观望一阵。”
“是。”汤有退下。
却说乐善午饭后回到指挥使衙门休息,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朝忠忽然来禀告,说崔易有些奇怪,平常一到衙门最少要坐上半个时辰睡一会的,这次屁股没沾椅子就走了。
乐善问:“可说何事?”
“没说,但见他去城外了。”
他们指挥使向来是只在城内的,当然,如果城外有人闹事,也会出城解决,不过霍云既问起崔易,一定不太寻常。
他站起身。
朝忠把马牵来,问道:“您要去看看?”
乐善嗯一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行到城门口,乐善跟守城的兵士也熟,问道:“可知崔指挥使去了何处?”
他平常没有架子,跟兵士们打成一片的,那些人抢着道:“听说是去宋国公府的别苑……今儿好些姑娘夫人聚会,宋国公夫人请崔指挥使巡视周围,怕出什么乱子。”
乐善道谢一声,出了城门。
京城寸金寸土,除了一些原先占地就广的家族,别的家族想把院子修建地如同江南园林一般,绝无可能,所以好些富人家就在城外置地,推土动工,打造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之地。
宋国公府的别苑就在其中一处,取了个名儿叫玉辉园。
乐善到园门口下了马。
记得霍云说过,崔易曾在宋家母女面前露过面,如果今日宋国公夫人请了霍少夫人,或者宋家的女眷,那就有些可疑了,他走上前询问:“宋国公府是在此地举办宴会吧?”
看门的小厮认得官袍,笑道:“是啊,指挥使大人您有事?”
“对,我找人……永嘉侯府霍少夫人跟都察院左佥都御史宋大人的夫人与二千金可在?”他想提醒下宋家女眷,或者是直接护送她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