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盛晚风
第二日,桑印照常去上朝。
桑窈这一直都心神不宁,但幸运的是,之后的几天,朝中都未曾传出什么消息来。
可就在桑窈以为这件事说不定就这样过去时,几年前桑印还在做寻山知州时的旧案突然被翻出来。
言官劾之,道其玩忽职守,圣上原要将之贬斥儋州,还是陆廷出口相助,道此事还有疑点,不如先将人押下,待到此事清查后再议。
圣上当场应允,并令陆廷全权负责。
这对桑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消息传来时,桑窈正坐在院子里发呆,等她知晓的时候,府中已混乱一片。
燃冬不知其中内情,还在安慰桑窈:“小姐你别担心,此事多亏了殿下在其中斡旋,老爷行事向来光明磊落,殿下定能还老爷一个清白的。”
“还是多亏了小姐您同殿下有这门婚事……”
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陆廷做的太明显,就算桑窈平日总是不太聪明,今日也反应过来了他的意图。
他没有选择直接处置她父亲,还是留有余地。
可陆廷想要什么?
这其实并不难猜。
他这般不过是想告诉他们,他陆廷想要拿捏他们父女俩,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当初他们扭头就走,公然拂他面子,陆廷这是在逼着他们认错。
桑窈捏着手指沉默不语。
兜兜转转,她若是想要救他父亲,还是要去求他。
而至于怎么求,无非就那一种方式。
当初他要,她不给,如今他就让她上赶着去乞求他能赏脸看一眼。
第21章 求他
天空压的很低,灰云层叠,天气沉闷无比,青石板上正步履匆匆。
“姑娘,这边请。”
桑窈一路沉默着,没一会便到了桑姝所在的寂月宫。
陆廷向圣上承诺三日内给出结果,可这样一桩案子,三天哪里够的了。
她心中明了,这哪里是查案,这是陆廷在逼她在这三天内去找他认错。
而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
踏入寂月宫,她远远的便看见桑姝站在宫门前等她。
这几天桑窈情绪一直紧绷,家中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陆廷是因为她才出手相助。
个个都在劝说她去求求陆廷。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这会见到姐姐,桑窈觉得犹如寻得浮木,她加快脚步,然后一下抱住了桑姝,憋着泪道:“姐姐……怎么办?”
桑姝拍了拍桑窈的背,温声道:“好妹妹,别担心。”
她带着桑窈走进宫门,递了杯茶给她,桑窈泪眼朦胧的接过茶水开始道:“姐姐,五殿下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这件事就是他……”
话音未落,桑姝便道:“我已经听说了。”
桑窈顿住声音,继而道:“那姐姐你可有什么法子救一救父亲?”
桑姝抿住唇,她松开了握着桑窈的手,道:“其实我昨日去见过父亲一面,这件事情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简单。”
圣上将这起案子交给陆廷也有他的缘由。
说起陆廷,他的生母原只是一名小小宫女,但因姿容绝色,圣上惊鸿一瞥当晚就召其侍寝,封为美人,之后更是独宠多日。
不过半年就升至妃位,就连其母族男丁,圣上也对之多有提拔,一时风头无俩。后来她怀上龙嗣仍旧恩宠不减,直到一次宫宴行酒时,圣上突遇刺杀,这位美人以一身娇弱之躯,替圣上挡下致命一刀。
美人从此香消玉殒,成了当今圣上永远抹不去的心头挚爱。
而这位挚爱的唯一子嗣,就是陆廷。
而这次陆廷用来陷害桑印的,正是同他生母有关的事。所以圣上才在未曾彻底查清时,就轻易定了桑印的罪。
事出从急,她来不及思考,昨天就去了太极殿求情,可非但未使圣上有所缓和,自己反倒差点被禁了足。
这件事为陆廷精心策划,目的就是让他们无从下手唯有去求他这一条路。
桑窈嗓间梗涩,说不出话来。
她这才注意到,虽然姐姐一直语调轻松,但一向尤为注意自己相貌的她这会却看起来脸色极差,眼底还带着青黑。
姐姐在桑窈眼中向来无所不能,可见这次的事,的确是没什么转圜余地了。
桑姝抬手,抹去桑窈脸颊的眼泪,继续道:“但是妹妹,正因如此,你就更不能去求他知道吗?”
“同这种人共处无异于与虎谋皮,这次撕破脸也是好事。”
桑窈声音瘪着唇,道:“可父亲他……”
桑姝笑了出来,道:“别哭啦窈窈,父亲精神的很,临走时他还嘱托我告诉你,可千万别那么没出息的去求陆廷。”
她捧着桑窈肉乎的小脸,笑着道:“官场贬调是常事,咱爹的确是威风久了不知收敛,就接此次机会叫他冷静冷静也好。”
桑窈心中的愁闷并未有半分缓解,她闷着脑袋,问:“……可陆廷这样,就真的没人奈何的了他吗?”
桑姝唔了一声,低声道:“自然有的。”她顿了顿,还打趣她道:“比方说窈窈喜欢的谢韫啊。”
桑窈笑不出来,强调“我才不喜欢他。”
桑姝脸上笑意淡了淡,转而道:“没关系,父亲当初既然能从一个修书使做到刑部侍郎,日后也能靠自己从儋州回来。”
桑窈低着头不吭声。
她知道姐姐是在安慰她,这些事哪有说的那么轻松。
他们的家族走到今天这一步并不容易。
父亲花了十年时间才从一个小小的修书使走到了今天,他总爱在桑窈面前各种吹牛,却只字不提自己曾经吃过的苦。
况且儋州蛮荒之地,路途遥远,一去一回就要两年。
包括姐姐亦是如此,她少时入宫,无家族撑腰,在无数看不见的厮杀后,才能独坐这寂月宫。
她想,陆廷既然能从她父亲下手,又何尝不会继续心生憎恨来对付她姐姐。
等她走出宫门时,天色已经越发昏暗,周遭起了点风,却并不清凉。
她沉默着坐上马车,燃冬在一旁道:“娘娘怎么说?”
桑窈摇了摇头,不欲多言。
马车缓缓行驶,桑窈觉得闷,便拉开了帷裳。
熟悉的街景一闪而过,她默默想,其实去求陆廷也不是一件特别难以接受的事吧。
她知道应该怎么求,这事她虽没经历过,但从谢韫的手册上倒是看过不少。
就当是被狗咬一口算了,她忍一忍睡一觉不就过去了。
而且反正她总该嫁人,不过是哪条狗,她都得被啃一口,倒不如找个有用的。
况且,陆廷并未留给她多少考虑的时间。
她总得快些做出选择。
许久以后,桑窈静静开口:“先停下。”
马车缓缓停下,燃冬不解道:“小姐,怎么了?”
桑窈无声呼出一口气,然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走出了车厢,她回头道:“燃冬,你先回去吧,我突然想起些事来。”
燃冬跟着一同出了马车,道:“奴婢跟你一起。”
桑窈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得自己去。”
桑窈少有这么强横的时候,燃冬心中虽担心,但也并未多说什么。
桑窈转身离开。
沉闷的雷声响起,从天际蔓延,轰隆一片。
雨滴落下。
桑窈从未跟旁人提起,陆廷曾派人专程来送过信,信上只有七个字,是一处地址。
雨水打湿了她的鬓发,她心情沉重的加快了脚步,不就是被大青虫摸一把嘛,这有什么,总该为族中做点什么。
可那处地方她并不常去,并不熟悉,只得凭着记忆继续往前走。
雨越下越大,桑窈的脚步也越来越快,可走着走着,她觉得不对劲起来。
等等。
她似乎又迷路了。
她找不着那个地方了。
……
她要被自己蠢哭了,怎么会废物成这样,上赶着被狗啃都找不着地方。
她崩溃的想,不会再有比她更蠢的人了。
海棠花瓣被雨水浇打,萎靡的落了一地,好似她的心情。
桑窈颓丧的盯着满地的海棠,忽而脚步一顿,想起了什么,她侧头看了过去。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走到了荡隅街。
眼前是几乎同上次一模一样的场景。
谢家朱红色的大门前,一位身材颀长的男人走下来,神色温和的同旁边的侍从说了一句什么。
桑窈记得,他是谢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