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骑猪上清华
吴太医佝偻着老腰,憋闷却不得不回他,“陛下多虑了,这人的身体哪能撞死人,姜太妃确实柔弱,但这些时日喝着补汤也恢复了些,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天子一眯眸,转向榻上的姜雪甄,抬袖朝吴太医挥手,“你下去。”
吴太医巴不得赶紧下去,提着药箱小跑出去。
天子的眼睛就差长在姜雪甄脸上,怎么都看不出她是装昏迷装死的,他忽地坐下,背对着她,“朕确实太纵着你了,屡次三番用死来吓唬朕,朕不是被吓大的,你若是真死了,朕就提姜明入内阁。”
他的威胁显得苍白无力,回过头,榻上人依然不睁眼。
“你的心不在朕身上,朕就要留住你这个人,如秀必须得嫁,就算你寻死觅活,如秀也得嫁给禁卫,她迟早要嫁人,朕给她恩典,找了那么多好儿郎给她,她自己挑出心仪的,有什么不对?”
天子一下站起身,静立片刻,不见她从榻上起来,便抿紧薄唇走出去。
日头渐渐上升,光照到姜雪甄面上时,姜雪甄睁了眼,她在榻上坐起,心神茫然,她清楚天子方才话的意思,他想要把她绑在身边,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她再有第二次出逃的机会,所以如秀必须嫁给他的禁卫,有禁卫在,如秀不会像之前那么容易随便跑了,还有张嬷嬷,他会怎么安排张嬷嬷。
屋门开了些,一前一后进来如意、如棠,两人在窗边见她醒了就赶紧进来,先搀她起来,如意道,“陛下知会奴婢们给您递话儿,张嬷嬷他安顿好了,您不用担心没人给她养老。”
她顿了顿,想到天子的原话,“只要她安分守己,张嬷嬷就不会有事。”
这话她还是如数传给了姜雪甄。
姜雪甄猛然将她们两人的手挥走,孤身走出了无倦斋,背影极萧瑟。
如意和如棠在原地站了会儿,匆匆跟了上去。
姜雪甄再回到佛堂正是用午膳的时辰,她把自己关在主卧里,如意敲门里边儿没声,想推门,却发现门栓上了,随后就是屋里传来东西落地碎裂的声音,这是头一次听见姜雪甄关着门在屋里砸东西。
砸了有一会儿,房门开了,地上碎了一地天子送的瓷器用具,那套描梅紫砂茶具被砸的看不出茶具形状,天子才送来的菊花茶也撒了一地。
姜雪甄坐在窗边手里拿着本书,面冷无波,丝毫看不出这满地狼藉是她弄出来的。
如意和如棠都知她这是撒气,默默叫人进来收拾,等收拾完了,几个宫女抬着箩筐出去倒掉,正路过西梢房,王凝秀站在晒梅花的簸箕前翻着梅花,眼见她们往后院抬东西,便随便瞄了眼,正见簸箕里有菊花茶和碎掉的描梅紫砂茶具,菊花茶上午她才在天子那儿喝过,自然认得出,紫砂茶具就更不用说了,天子说什么是姜雪甄母亲的遗物,现在碎成这样,这菊花茶怕不是也是天子让送过去的。
她面带着笑问那两个宫女,“姐姐们这些是……”
两个宫女讳莫至深的摇摇手,意思别问,问了也不会说,王凝秀目送着她们搬着箩筐出去,心想若那套茶具真和天子的那套是一对儿,他们若真的两情相好,姜雪甄不应该砸了茶具,扔了菊花茶。
只怕是天子一厢情愿吧。
或者说是他逼迫了姜雪甄。
这才说的过去,一个孤苦无依的貌美太妃在这样的年纪出了家,住在这间离养心殿极近的佛堂,其中有多少秘事谁能知晓呢。
若真是她想的那样。
王凝秀对姜雪甄产生了些许同情,她这一生陷在宫闱了,出不去了吧。
梅花晒了几日,王凝秀就做成了梅花茶送去给了姜雪甄,姜雪甄屋中的陈设焕然一新,摆上了更珍贵的器具,然而姜雪甄还是病歪歪的样子,没什么精气神。
王凝秀寒暄了几句后,怕打扰她休息自告辞了。
这厢日头落得快,姜雪甄蹲在花圃边摘满山香的果实,王凝秀立在廊下远远看着她,满山香的果实更有药性,吃多了,她的身子也要坏了,也不知她自己知不知道。
姜雪甄摘了几颗果实后塞回香囊,门外边儿进来个半大宫女,手里托着新做的描梅紫砂茶具,一看还是出自天子的手,和原来那套一模一样,小宫女笑嘻嘻道,“太妃娘娘,如秀姐姐今晚出嫁了,陛下让奴婢来给您送茶具,顺便问您,给如秀姐姐的嫁妆备好了吗?若是没备,陛下替您备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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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天子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姜雪甄木然朝小宫女伸手, 小宫女踮着脚尖往姜雪甄身后看,如意和如棠离得不远,茶具哪能叫姜雪甄接, 必然是给她的宫女啊, 小宫女才要吱声, 姜雪甄道,“给哀家。”
小宫女瞧她脸色,不敢多言, 忙将茶具连着托盘放到她手上, 才撤开,她的手像没拿稳, 托盘直接掉到了地上, 茶具摔得稀碎,小宫女人都吓傻了,这可是御赐之物, 摔碎了, 姜太妃可能没事, 她却有生命危险。
小宫女扑腾跪到地上, 磕着头哭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是哀家手不稳, 与你何干?回去和陛下就这么禀报。”
姜雪甄旋身走回房中。
小宫女瑟瑟缩缩的抬头朝如意她们看去, “姐姐们, 奴婢若照着太妃娘娘的话回去向陛下禀告,陛下会不会罚奴婢……”
如意道, “就照太妃娘娘说的回吧, 陛下宅心仁厚, 不会说你什么。”
小宫女这才抚平心口折回去。
如棠这厢叫来宫女扫掉地上的碎茶具,回头往廊上张望,“我记得刚刚王姑娘站在那儿。”
如意也回头看过,不甚在意道,“可能早回屋了。”
这倒好,没叫她见着姜雪甄摔茶具那一幕,不然还不好解释了。
待打扫完了地上的残碎,各人都去当值。
王凝秀在夹道内等了等,不见再有人出来,才悄步回去西梢房,她回来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果然是她想的那样,天子逼迫了姜太妃,这间佛堂是天子专门用来禁锢姜太妃的地方,这院里的宫女大抵也是天子派来看着姜太妃的。
王凝秀呆坐了片刻,自有太医来给她送药,是新制的专门根治心悸的药物,那太医是个脸嫩的年轻人,知晓避嫌,送完药就走,王凝秀喊住他,问了话,“这位太医,我瞧姜太妃脸色不大好,你给她去把把脉吧。”
那太医憨笑道,“给姜太妃把脉这样的美差哪能落到我头上,姜太妃都是吴太医亲自看脉的。”
吴太医是太医院医术最高明的太医,他岂会看不出姜雪甄吃了满山香,身子落败,可见也是天子授意,天子和姜太妃之间隔着身份,也没可能准许她生孩子,又不是什么情真意切的喜欢,不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她吃坏身子,横竖天子只是瞧中了那张脸,待腻了,姜太妃的下场只怕不好。
王凝秀叹息,帝王薄幸,她断不能听张泉的话进宫,瞧那阵仗,姜太妃尚在得宠都是这般凄惨,她没有自信能让一个薄情帝王拜倒在她的裙下,若真入宫,必定会步姜太妃的后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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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宫女回养心殿向天子禀报了姜雪甄摔碎茶具,天子乍一听,满眼煞气,随后抬抬手,让她下去,小宫女如蒙大赦,转头下去了。
天子神思微凝,佛堂他已经有好几日没去了,自那日姜雪甄在这里要撞柱,他便一直没有再与她见面,他送的茶具砸了便砸了,他可以再送,但是送了又砸了,显然她仍在气头上,嫁一个丫鬟让她这么恼恨,那这丫鬟自然是嫁的好。
区区一个丫鬟就引来她这般置气,那丫鬟是她在应天府买的,满打满算跟在她身边也有了七年时光,几乎占据了她整个少女时期,她把她当亲人,在她身上倾注的感情比他还多。
他怎么可能容许丫鬟留在她身边,这丫鬟嫁得好!
他知会魏宏达,“你去把赵斌叫来,不用换禁卫服,让朕看看他当新郎的样子。”
赵斌便是如秀将嫁的夫君。
魏宏达出去叫人,没一会赵斌匆匆进殿,身上还穿着大红喜庆的新郎服,进来先跪下行礼。
天子手支着下颌端视他,想象着若自己穿上这身衣服该有多威风,两年前,姜雪甄答应跟他走,他潜去顺天府杀掉孟复临后,带着满腔欢喜赶回老宅,在路上,他不止一次的幻想着自己和姜雪甄成婚的场景,那必然是满堂彩,姜雪甄初为新妇,她身穿喜服的样子他都能想出来是什么样子,新妇挽发,面敷妆色,许是满脸涩然,许是望着他情深意意。
可惜都被姜雪甄毁了。
赵斌跪在地上,顶着天子的视线徒感压力,天子不叫起身,他便不敢起身。
“朕记得当初提拔你进禁军,是因你有一身的好武艺。”
赵斌感激道,“卑职莫不敢忘陛下的恩德。”
天子嗯一声,“朕对你器重,才让如秀与你成婚,她是姜太妃的陪嫁丫鬟,论起来在宫女中也是拔尖的,你可得好好待她。”
赵斌听出天子言外之意,他娶了如秀,断不能因着如秀只是个宫女而薄待她,天子这是给如秀撑腰来的。
赵斌忙道,“卑职定当谨记陛下的嘱咐,待如秀姑娘犹如珍宝。”
天子乜过魏宏达,魏宏达忙送上一个礼盒,“这是陛下祝二位新婚的贺礼。”
赵斌慌忙双手托住,又谢了一遍天子,天子不仅给了如秀丰厚的嫁妆,还赠贺礼,这是给足了赵斌的脸面,赵斌家中贫寒,自入了禁卫后才有所好转,现今的禁卫能人辈出,赵斌在其中并不突出,能得天子赏赐,真是莫大荣耀。
天子道,“回头你就调去武骧右卫吧。”
武骧右卫是天子的亲卫,随侍在天子左右,可以说是禁军中,最受天子倚重的一支兵。
赵斌立时激动的道了是。
天子一拂袖,“快去接新娘,免得耽误了吉时。”
赵斌这才起身去迎如秀了。
天子有些适意,侧头问魏宏达,“你觉得朕做的对不对?”
魏宏达忙道,“陛下这般做,自然有陛下的道理,奴才等听从陛下的指示断不会错。”
天子很满意他的回答,道,“转眼已过十月,算算日子,曹安约莫已经到了五道梁,估摸着明年一月就能带章怀太子夫妇的尸骨回京,那时正好赶上朕的生辰。”
这生辰自然是按着李景崇的出生月份来,天子比李景崇小三个月,正经生辰该是四月,但他如今取代李景崇坐在龙椅上,当然也就照着李景崇的出生月份过生辰,不过一想到能在那一天宣告章怀太子归京,正式葬入皇陵,他还是很期待那日的到来。
“朕叫曹安去接章怀太子夫妇,你有何感想?”天子有意问道。
魏宏达道,“章怀太子蒙受冤屈十数载,魂丧五道梁,所幸陛下慧眼,为章怀太子洗脱了冤屈,此后章怀太子在天之灵终于能安息。”
天子道,“朕欲为章怀太子追封,让他安葬皇陵。”
死后追封,追封的肯定是帝号了,到时必然要引起满朝轩然大波,不知会有多少臣子反对。
但魏宏达明了自己的身份,天子有这个意思,那他就得向着天子,“陛下仁厚,这是章怀太子应得的,奴才不免要感动落泪了。”
他说着眼睛当真红了,不管是真感动还是假感动,天子听出他的态度,便很放心,只说,“曹安回来后,你不必回御用监,还在朕跟前当值吧,朕用你用的称手。”
不用回御用监,那真是让魏宏达对天子更生忠心,从此以往,他在御前不定就不如曹安,只要他伺候好天子,待曹安归来,太监堆里谁称老大还不一定呢。
他想到一桩事情,忙跟天子道,“陛下,一直伺候太后娘娘的富贵公公这两日不在宫里,不知去哪儿了。”
后宫的太监们干着侍奉人的活计,住的地方却要分好几等,最末等的太监只能住在廊下家破落那种地方,十几个太监挤一间屋子,哪有舒服觉睡,但在主子跟前得脸的太监却不一样,可住宫里的直房,直房就那么几间,住的多是在皇帝、皇后、太后、宠妃跟前当值的太监。
魏宏达自到天子跟前当差后,便也住进了直房,正和富贵对门。
天子皱眉问,“确不在宫里?”
魏宏达道是,太监有时候是准许出宫为宫里的主子办事的,毕竟不管皇帝还是妃嫔都不能轻易出宫。
天子让他去叫张泉来,张泉须臾过来了,天子对他道,“太后跟前的那条狗不见了,你去查查,他替太后办什么事,若查出他办的事与朕有关,直接杀了,别让他回宫。”
张泉抱拳离开。
天子站立起来,往窗户外远眺,在另一道宫墙外,赵斌和如秀一前一后出了内廷,御道空旷,将他们的身影拉长,远远看像并肩行走,天子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一抬手关上了窗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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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如秀成婚足有一月,这一个月来,天子没有再送东西来佛堂,也没来找过姜雪甄,好香他把佛堂给忘了。
姜雪甄并不在乎他忘没忘记,这一个月,她慢慢攒了不少满山香的果实,都被她研碎了用一个装药的小盒子藏在素日的药柜里,不会引起如意和如棠的注意。
这日清早,姜雪甄才从床上起来,如意自门外引着如秀进来,笑道,“娘娘,如秀来看您了。”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