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宴里春深
这几日,她一直活在痛苦中。
她不知道怎么办……
方才在沈昼身边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她好像就想放弃槐米了。
他对她这么好,她要怎么对他下手?
秦双翎失神地看着墙壁,忽然觉得很冷,慢慢在墙角坐下,抱住自己的膝盖。
丰晴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外,看着她,疑惑道:“秦姑娘?”
秦双翎转头看她,想起什么,勉强扯出个笑,“能不能劳烦你帮我去买些红绸回来?县里就有,我脚伤着,可能走不了那么远了。”
那日夜里走去天门县之后,她的腿脚时常疼。
丰晴已经被衔青告知山上树的事情,点点头,退了下去。
秦双翎强撑着身体起来,走去厨房给自己煮了碗粥。
煮粥的间隙,她衣裳里的帕子掉落出来,悠悠地落到地上。
秦双翎看了片刻,把帕子捡起来,放在手里展开。
她看得发怔。
帕子是娘留给她的,曾经这条帕子只带着娘的记忆,现在却多了一个沈昼。
他亲手扔掉了这条帕子,却也是他费劲力气满身伤痕地把这条帕子找回来。如今这条帕子已经破了,她一直没有缝补,总觉得只要留着上面的痕迹,她和沈昼一起经历的事情就不会消失。
现在,有人要她亲手抹掉沈昼的痕迹。
秦双翎在厨房里枯坐了半天。
丰晴带人买了红绸子回来的时候,她还坐在桌边,碗里的粥才吃了一半。
丰晴觉得纳闷,“秦姑娘?”
秦双翎回过神,抬眼看她。
丰晴把东西推到她的面前,“你要的东西买回来了。”
秦双翎勉强朝她笑笑,“谢谢你。”
丰晴奇怪地看她一眼,但没说什么,转身退下了。离开前,丰晴记起什么,回身嘱咐她道:“对了秦姑娘,沈公子那边找了个会做药膳的厨娘,再过一会儿就能到了,沈公子说你身子不好,让人给你调理一下,你若想吃什么不用自己做,之后吩咐厨娘就行了。”
丰晴说这话的时候,秦双翎正伸手把那红绸子拿过来,闻言,她的手立刻僵住了,整个人动弹不得。
好久,秦双翎才低声回答道:“知道了。”
丰晴离开了。
秦双翎把红绸子拿到面前,怔怔地看了很久。
忽然,她红着眼眶,像是下定了决心,抱着一捧红绸走到灶台边,拿出火柴点燃,放在红绸底下。
正当她要把那些红绸烧掉的时候,窗外一阵扑簌簌的拍打翅膀声,外面竟落下了一只信鸽,不时歪头看她。
秦双翎蹙了蹙眉,搁下手里的东西,把信鸽脚上的卷筒拿下来。
里面有一张小小的字条。
她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浓,直到那张字条完全展开,秦双翎看清了里面的内容。
手剧烈地抖了一下,字条拿不住,飘飘摇摇地落到地上。
*
新来的厨娘人挺好的,照顾她照顾得很细致,但秦双翎一直很恍惚。
厨娘给她煮安神助眠的汤羹,吃了也没什么用。
第二日的时候,秦双翎站在篱笆旁边,一边眺望远处的山村和云霞,一边问厨娘,“您觉得明天会下雪吗?”
厨娘坐在院子里掰豆子,闻言笑道:“秦姑娘喜欢雪啊?”
“我不喜欢雪,”秦双翎摇头,下雪就代表着一定很冷,她的冬衣很少,每年冬天她都过得很煎熬,她一点都不喜欢冬天。
她不喜欢雪,可现在,她却无比希望明天下雪。
最好还是大雪。
封了山路,就上不了山了。
终于到了第三日,昨晚,秦双翎一夜没睡,今日早早她便起来了。
丰晴让人来告诉她,“秦姑娘,沈公子说他晚些来,路上有些事情耽搁了。”
秦双翎走到门边,仰头看见外面碧蓝如洗的干净天空。
没下雪啊……
看来老天都不帮她,不遂她的心愿。
秦双翎鼻子酸涩,心中的痛苦让她一阵阵反胃,腹中酸水上涌,她觉得恶心,弯腰吐了一阵,却只能吐出一些水。
厨娘是个经验丰富的妇人,一看她这样,有了猜测,惊喜地走到丰晴身边,压低声音道:“秦姑娘莫不是有好事了吧?这种喜事不得立刻和沈公子说啊。”
丰晴愣了很久,震惊地看着秦双翎。
秦双翎没听见厨娘的低语,她干呕了一阵,觉得很难受,见丰晴准备离开,心中一怮,追过去道:“丰晴!”
丰晴闻言停下脚步,疑惑地看向她道:“秦姑娘,还有什么事情要我转告沈公子吗?”
“你告诉他……”
秦双翎深吸了口气,方抑制住话语里的颤抖。
“你告诉他,那座山不止一条上山下山的路,还有很多条小路,混杂在树林中,那座山地形复杂,不亚于望夫山。”
丰晴完全没理解秦双翎为什么说这些。
是怕沈昼迷路吗?
可好好的一条上山的大路摆在那儿,为什么要从小路走?
丰晴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下她的话,转身去了。
厨娘笑容灿烂地捧着红绸子过来给她。
秦双翎低下头,注视着那些红绸子,半晌,取了两条便出门了。
厨娘跟着她一起去,一路上尽唠叨着,“秦姑娘怎么不把红绸子全带去,多挂一点,姻缘不就长久一点?”
秦双翎只轻笑道:“两个人绑两条就行了,绑多了,姻缘也就多了,到时候可就不止一个夫君了。”
厨娘哪料到是这样,哎呦一声,拍着大腿道:“那可不行那可不行,大娘我多嘴了,还是少点好。”
秦双翎一路来到那座小山底下。
虽然她还没看过大夫,但厨娘已经把她当成了重点保护的人,怕她摔着哪儿了,一直仔细搀扶着她上山。
终于,沿着山路走了一阵,秦双翎遥遥看见了山巅的那棵大树。树冠庞大,枝繁叶茂,长长的枝桠伸展开,即便在冬日也郁郁葱葱,丝毫不显衰败之势。
秦双翎对厨娘道:“您回去吧。”
厨娘不干,“这哪行啊,我送你到那儿再回去。”
秦双翎唇边抿了一丝笑,轻声道:“这一路要我自己上去,其他人都这样做的,以表示心诚。”
“那好吧,仔细着点别摔着了啊。”厨娘只好松手,担心地看着她。
秦双翎不知厨娘为何突然这样紧张自己,但也没问,带着红绸子朝山顶走去。
她步伐有些沉重,走到树底下,仰头看向头顶。
老树的枝桠上绑着无数红绸,垂落下来,有的已经松了,零散地挂在树杈上,有的经历了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被洗去了原本的红色,呈现灰败的暗红。
秦双翎再往老树的旁边看。
底下是翻涌的云海,层层密布在山林间,衬得山下幽深宁静,这里因为没有定期清理,杂草丛生,很多地方都被枯草覆盖。
她坐在老树底下,等了约莫三盏茶的时间。
终于,耳边传来一些动静。
秦双翎转头看去。
沈昼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他身后没有跟着人,衔青不在,往常跟随着他的护卫也不在,秦双翎怔了很久,然后明白了,随即心脏揪痛,涌起浓烈的酸楚。
他应该也是知道了这个约定俗成的习惯——
要自己一个人走过来,旁人是不能跟着的。
秦双翎慢慢站了起来,不知不觉便红了眼眶,眼泪滑出,声音也带上了哽咽,“你来了。”
“嗯。”沈昼看了她片刻,走到她面前,把她单薄的身子抱进怀里。
他控制不住自己,用了比较大的力气,反应过来,却又赶紧松开了。
他来的路上听说了她早上起来呕吐的事情。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愣了很久,先是怀疑和不敢置信。
——他明明有给她用药,也给自己用了药,按理来说她不应该怀上的。
但是……
一切都有可能。
万一那药失效了呢?
万一是他的孩子命大,活下来了也说不准呢?
再加上没看过大夫,还不能妄下定论。
但无论怎样,他都很开心。
她若当真怀上孩子,他虽然开心,却担心她的身体能不能受得了;她若没有怀上孩子,才是最好,他知道她怕疼,不想看她难受。
下山之后,他就带她去看大夫。
其他都是次要,她的安全才最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