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宴里春深
她靠在他肩膀上,喃喃道:“是吗?”
这么快。
他才答应她没多久。
原来权利在手是这样的感觉。
“昨日的事情……罢了,已经过去了!阿眉,是老天眷顾我们,好事多磨,我们定能长长久久,你相信我,我会定给你办一个轰动整个兆州的婚礼。”
他把她拉开些,握着她的肩膀,注视着她的眼睛。
秦如眉却只怔怔看他,宛如失了魂魄。
“阿眉,”他紧张道,“怎么了……是不是身上哪里不舒服?那些歹徒是不是伤了你?”
“容愿,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不要来找我,就当我死了。”
“你说的都是什么话!”付容愿眼里尽是紧怒痛惜,“你怎么可能不在?”
“人都有消失的一天。”
她笑笑,转身朝廊庑走去,身影没入夜色里。
付容愿担心她的情况,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见她径直回了屋子,忙跟进来,点起烛火。
秦如眉没有回头,也不管身后有没有人跟着,走向床边,再次拖出那只被藏在角落里的木箱。
打开木箱里的匣子,她跪坐在地,捧出匣子里一个袖珍的小瓷罐。
付容愿看得愣了,“阿眉,这是什么?”他从前虽知道她有一个收藏的珍贵之物,但并不知是什么,今日才见她拿出来。
“骨灰。”
她说着,捻起小瓷罐的盖子,注视了许久。
付容愿大震,紧接着看她站起来,取出一个精巧的荷包,上面刺绣着朵朵槐花,她打开荷包,装了一些进去。
做完这一切,她叫来禾谷,把小瓷罐交到禾谷手上,轻声道:“禾谷,现在时间还不算晚,你叫个人陪你一起去一趟城东的榆林巷,找一处荒郊野地,把这个罐子敲碎了,埋进泥土里。那里种有槐树,等明年四五月春风来的时候,槐花就能开了。”
禾谷愕然地看着她,半晌,终是点点头,抱着小瓷罐转身离开了。
付容愿又惊又怒,拉过她的手臂,道:“阿眉,你这是做什么?怎么和交代后事一样,你回来一趟变成这样,叫我怎么安心?”
秦如眉被他扳过身体,看着他,片刻后踮起脚,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容愿,你对我好,我秦如眉这辈子只嫁给你一个人。”
第15章
翌日,付容愿带她驱车前往风荷郡见付老太太。
付老太太住在一处僻静的院子里,平日无人打搅。可他们到的时候,却看见家门外还有另一辆马车。
禾谷搀着秦如眉,奇道:“巧了,难不成老夫人这儿来了什么客人?”
出来迎他们的红萍笑着颔首,“可不是?今日大公子也来看老太太了。”
付玉宵也来了!
秦如眉一僵,立即停下脚步,紧张扯住付容愿的衣袖。
“阿眉,怎么了?”
她望着他,贝齿将唇咬白,“容愿……”
付容愿笑开,“不用怕我大哥,他是严厉了些,但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无需害怕。”说着便揽过她,跟着红萍进了家门。
天气炎热,好在院子种植繁茂青竹,微风习习,待客厅内凉爽开阔。
付容愿上前向老太太弯腰,“孙儿带阿眉来问祖母安好。”
付老太太坐在榻上,盘着佛珠,皱纹也透慈祥,“好好,都好。”
付容愿环顾四周一圈,“大哥不是来了吗?怎么不见他。”
李嬷笑道:“愿哥儿,今日邬大夫要来给秦姑娘看伤,你大哥布置去了。”
付容愿惊喜一瞬,看向付老太太,“祖母,您真找到了孙儿先前和您提过的那位名医圣手?”
付老太太颔首。
“祖母果然神通广大,孙儿派人寻了许久都寻不到,祖母一句话便找着了。”
付老太太握佛珠的手却停下了,神情复杂,“不怪你,人家是曾在宫里供职的太医,找不到也正常。”
李嬷岔开话题,“愿哥儿,表小姐怎么没一起过来?”
付容愿神色一顿,“棠意她住不惯,嚷嚷着要走,昨日已经回去了。”
付老太太哼了声,“容愿,祖母还没这么糊涂,风荷郡离兆州不远,你当祖母耳朵不好使,就什么都不知道吗?”
付容愿忙道:“孙儿不敢,只是这事情不吉利,又是大凶,故而不敢对祖母您说。”
付老太太这才缓和了神情,“有没有找方士做法驱邪?”
“找了,祖母您放心。”
“唉……我们付家造了什么孽,遭遇这样的事。”
付容愿温声宽慰,“祖母,等我和阿眉的婚事办完了,给家里冲冲喜,就都好起来了。”
付老太太的视线转向秦如眉,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等到秦如眉被看得背后发毛,付老太太才扯动嘴角,无力一笑,“阿眉是好孩子,你也是好孩子。”
不知为何,秦如眉总觉得老太太有下半句话没说完。
后面接着的,很像一句可惜……
她心头蓦然袭来不知名的慌乱。
此时,红萍从外边走进,福身道:“邬大夫到了,秦姑娘,单独随我来吧。”
付容愿当即站起身,“我也去!”
付老太太一笑,“女人看病,你一个大男人去做什么,阿眉要脱衣裳看伤,你还要站在旁边瞧着不成?”
李嬷和红萍都悄悄笑起来,付容愿愈发不好意思,俊脸涨红,“祖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阿眉,陪着她一起能照应一二,再说,那大夫虽然是行医之人,可也是男子……”
“邬大夫是女子。”付老太太笑道。
付容愿更尴尬了,“那好吧,我不去了,在这里等阿眉回来。”
秦如眉低头,看着自己被紧紧拉住的手,忍不住小声打趣,“你这样拉着我,我怎么去?”
红萍捂着嘴笑得更欢了,李嬷也忍俊不禁道:“愿哥儿,去看看掉不了多少肉,人家邬大夫从医多少年了,保准还你一个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秦如眉也不好意思,付容愿一松手,便飞快扭头跟着红萍走了。
付容愿目送她离开,咳了声,这才若无其事坐下,“李嬷别打趣我,我虽然比不上大哥,但我也是有脾气的。”
付老太太望着自己孙儿正襟危坐的模样,笑容淡去,满是皱纹的面庞拢上心疼。
“愿哥儿,你就这样喜欢阿眉?”
付容愿立即抬头,“祖母,我不可能纳妾!”
“祖母不是这个意思,”付老太太犹豫道,“祖母是想提点你一句,阿眉经历过的人与事,你到底不知道……”
“祖母,这么久您还看不出阿眉是什么样的人吗?她绝非那种女子。”
李嬷叹道:“愿哥儿,老夫人不是不喜欢秦姑娘,老夫人的意思是……”
“李嬷,您不用说了,我心已定,我一定要娶阿眉的。”
付容愿眸光坚定,字字铿锵。
付老太太无力摇头。
世事弄人,纵然旁人有心阻止也无法更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知两日后的婚礼还能否顺利举行。
“愿哥儿,最近头还疼吗?”
付容愿一愣,“没事的祖母,许久没疼过了。”
一直沉默站在后面的禾年忽然叫道:“谁说没疼过了,公子前些日子和秦姑娘去宝华寺,头疼得厉害呢!”
他那日虽然没跟来,但找禾谷问过了。禾谷虽没亲眼看见,却说公子那日脸色不好,应该是又犯了头疾。
付容愿警告地看了他一眼,“祖母,我没事。”
付老太太沉默着,叹了口气。
另一边,秦如眉跟着红萍往西厢房走。
红萍是付老太太身边最机灵得力的丫头,原本不在付老太太身边伺候,是付老太太迁往风荷郡这里养病,付玉宵把她拨了过来,给老太太解闷。
可这一路上,红萍却奇怪地沉默着,带着她穿过月门小径,推门进了一间屋子。
“秦姑娘,我记得禾谷同我说你伤的是肩膀,邬大夫就在里面,她会帮你处理的,一会儿你把外裳脱了,就搁那红木架子上,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我啊。”
红萍说完,竟立刻准备走。
秦如眉心下没来由的一阵心慌,叫住她,“红萍,你能留下吗?”
红萍转过身,古怪的神色化为尴尬笑容,“姑娘,我倒是想留下呢,可人家邬大夫治伤的手法不外传,不许人在旁边看着,我也没办法呀。你若有事,叫我就是了。”
神医治伤的手法不外传,也属正常。
秦如眉只好应下,“好吧。”
红萍忙挣脱她的手,飞快走了出去,临走前还关上了屋门。
门吱呀一声关闭,秦如眉心头掠过一丝紧张,忙朝外看去——并没有哪里奇怪。
可不知为何,她心里踏实不下来。
转过身,山水屏风后似乎有一道人影。
那应当就是邬大夫了,听李嬷她们说,这位邬大夫是皇宫御医出身……只不过让她诧异的是,她竟也是女子。
秦如眉思衬着,余光一掠,看见桌上放置着粗细大小不同的银针、斜刃刀、干净布巾还有各色刀器。那上面反射的寒光,直叫人心底发凉。
她一直很怕疼。
看见这些就心里犯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