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宴里春深
“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平妲打量她一圈,眉头紧锁,“原本你就够瘦了,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没吃饭啊?”
秦如眉蹙眉,“我每天都吃两碗饭。”
不远处,祁王站起身,看向她的眼神蕴了复杂,沉声道:“秦姑娘。”
平妲拉着秦如眉进了亭子,给她扫了扫凳子,“嫂子坐。”
秦如眉摇摇头,看向祁王,“王爷和公主怎么过来了?”她顿了顿,“他不是不让我见外人吗?”
平妲叹了口气,“所以我们只能在他不在的时候来啊。”
秦如眉一愣。
付玉宵不在兆州?
平妲牵起她的手,嘀咕道:“是啊,付玉宵昨天去平栾了,带走了一部分人,麟园的守卫就松了,我们才能过来见你。”
原来是这个原因。
看来是她想多了,还以为是他大发慈悲让人来看她。
平妲见她沉默着,懊恼地跺跺脚,道:“嫂子,你别难过,付玉宵他人就那样,不懂得体贴人,捅他一刀算什么,他都不知道被那些刺客捅过多少次了,再说了,嫂子你不是没伤到他吗。”
说着,平妲翻了个白眼,“还带着那什么江听音去了,我看她就烦,一整天虚情假意的,嘴上阿昼阿昼叫着,尽恶心我。”
平妲直率,嘴没个把门的,祁王看了她一眼,沉声警告道:“公主。”
平妲一愣,回过神,看了秦如眉一眼,知道自己失了言,捂住嘴。
祁王看向秦如眉,解释道:“秦姑娘,听音也跟去,是有事需得她在场。”
秦如眉不在意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她才不管他和谁待一起呢,反正他如今这样恨她。他们已经到头了。
她有更关心的事情。
秦如眉看着祁王,恳切道:“王爷,你可知道太子抓的人中,有一个叫卢明石?是从天门县来的。”
祁王和付玉宵走得近,日常事务付玉宵知道的,他应该也知道,问他是最方便的。
果然,祁王沉思一瞬,颔首道:“我们埋伏的探子那里打听到,太子从天门县抓了不少人,如果你说的这个人是天门县户籍,那应该就在其中。”
说完,祁王停顿片刻,探究的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脸上,似在等待她的反应。
秦如眉一怔,心中自嘲。
看来祁王也怀疑她是太子的人,所以对她透露消息,却又暗中试探她。
她有些无奈,笑道:“王爷不用试探我,我不是为了太子。王爷既已知道是太子动的手,便知道我和太子不是一路人,明石大哥是我从前认识的好友,我受另一个好友所托,想救他出来,仅此而已。王爷若不相信,大可以去查一查。”
祁王似也尴尬,坦然道:“是我多疑了。”
旁边,平妲闻言走过来,歪头看着祁王,眉头皱得很紧,“祁王爷,怪不得你娶不到老婆,你也太多疑了吧!嫂子这段时间在麟园哪都没去,她能做什么?”
站在后面的闻宗憋得脸色发青,平妲瞪过去一眼,“你笑什么?”
闻宗马上恢复正常,“奴才没笑。”
“……”
祁王咳了声,“是我的不是,秦姑娘见谅。”
秦如眉摇头,笑看着平妲。
平妲接触到她的目光,愣了下,竟有些扭捏起来,“嫂子,你别这么看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闻宗再忍不住,噗一声笑了。
平妲怒了,“你屁股长嘴上了?”
眼看着平妲抽出腰上长鞭,闻宗神情一悚,马上道歉,“奴才错了,公主饶命……”虽如此说着,却脚底生风,转身就跑。
平妲用力甩了下长鞭,指着闻宗道,“钱闻宗,你要是个男人,就给本公主站住!”
阿偌呆愣地目送平妲追出去,眼看着那两人在偌大的园子里一前一后追逐起来。
亭子里只剩下自己、祁王和秦如眉,阿偌忙也低下头,告退了,走到离亭子一段距离的地方站着。
祁王看着平妲,摇摇头,这两人跑起来,没个半个时辰是停不下来了。
片刻,他正色看向秦如眉,道:“秦姑娘,我有些事情想和你说,你可有时间?”
见她颔首,祁王伸手道:“请。”
禾谷隔着一段距离,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
秦如眉和祁王一起走到槐花树下。
这段时间,槐花树无人打理,居然未现颓靡之势,依旧生机勃勃。
祁王停下脚步,望着面前高大繁密的槐花树,惊叹道:“这是秦姑娘你栽的?”
“我哪会栽树,”秦如眉抿唇笑了,“师傅移栽的时候,我帮着挖了点土而已,不捣乱算好了。”那时候她失去记忆,只想着玩。师傅栽树,她挖土,乱挖,都不知道有没有把槐树的根给挖断。
祁王愣怔过后,看向她,“秦姑娘真是我见过最不同的女子。”
秦如眉不在乎道:“王爷说笑了,公主也很不同。”
祁王摇头,“还是有区别的。”
秦如眉问道:“王爷要和我说什么?”
祁王终于正色,“秦姑娘,我想和你说一说,”停顿许久,才再次开口,“关于奚无昼的事情。”
她愣住,沉默片刻,移开视线,“不用了。”
她不想知道。
她现在和他已经没什么干系了,他不愿见到她,她知道他的事情做什么?
祁王却紧紧盯着她,“秦姑娘,你对他来说意义不同。”
“可以说……你对他的重要性甚至超过我们这些人。”
秦如眉遽然一怔,看向祁王,对上他眼里的郑重,竟不知说什么。
须臾,她撇开目光,随口笑笑道:“王爷说笑了。”
“我没有说笑。”祁王皱眉道,“我从未见过七哥对一个女子如此。甚至就连你要拿刀杀他,他都没对你怎么样。”
这对他们这种人,是大忌。
高位者最忌讳容情。对别人宽容,就是对自己狠心。
他们这种人,如果遇到威胁,必定不惜一切代价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绝不给自己留下隐藏的危险。这会要了他们的命。
当时他听到消息时,震然过后,以为秦如眉必死无疑。
可是七哥只让人软禁了她,除了不见她,让她自己一个人冷静,此外什么都没做。
在旁人眼里,那个女人要杀他,他却将她保护起来。
除却限制她的自由,他将她保护得很好,需要之物一应俱全,没缺过她什么,短过她什么。
这怎么可能?
这和他认识的七哥完全是两个人。
从前的奚无昼,冷血至极,不可能对女人如此容情。江听音能留在他身边,无非只是因为幼时帮助之恩。
可如今奚无昼却容忍这个女人,到了她就算要杀他,他也依旧没动她的地步。
这个认知让他这个身为旁观者的兄弟都感到心惊。
爱是奢侈之物,但他们这种人,天生不适合拥有这种特质。
这是软肋,终有一天会成为致命的刀刃,只要被握在别人手里,就能轻而易举杀了自己。
秦如眉沉默着。
她知道祁王的意思。
祁王没有宣之于口的话,她都听得懂。
但她不想深究。
越是深想,她便感觉自己深陷进泥沼里,再也出不来了。
她低声道:“也许他只是想留下我的命,报复我。”
祁王摇摇头,嗤笑起来,“若要报复,他为何早不对你动手?从七哥抢婚那天起,秦姑娘,你可有真正受到他的报复?”
他们见惯了阴暗牢狱里的污龊,深知最让人痛苦的刑罚有哪些,若要报复,奚无昼早就动手了,他有一万种让人生不如死的办法,落进他手里的人,下场都很惨。
秦如眉闭上眼睛,心头怆然。
她像是再站不住,慢慢蹲下身,跌坐在草地上,抱住膝盖。
“秦姑娘,现在你愿意听我讲了吗?”祁王看着她道。
秦如眉沉默了很久,轻声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七哥不喜欢柳棠意,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何扯到了柳棠意?
她抬头看他,眼中显出几分迷惘。
祁王道:“不止因为不喜欢她这个人,还因为她名字里有个棠字。”
对上她的视线,祁王笑笑,也撩袍大大方方坐了下来。
“七哥的生母,名字也有一个棠,当年棠妃和皇上相识,也是因为一朵棠花。”
秦如眉怔然片刻,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七哥没见过棠妃。兴许见过,但只见了一两面而已,尚在襁褓的孩子,见了生母一面,就被抱走了。棠妃病故在七哥诞辰后两日。”
秦如眉心中猛地一颤,忍不住看向祁王,道:“奚无昼……”
她一字一顿,说得很慢,像是明白了什么。
祁王颔首,赞许她的聪慧,“七哥的名字,不是棠妃取的。”
秦如眉心头一涩,闭上眼睛。
“其实现在,众人皆知明面上,七皇子已经死了,死在十四年前皇宫的那场大火。那日火蔓延了整座宫殿,最后,宫人只从烧焦的废墟里找到几块残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