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姀锡
说着,又淡淡一笑道:“我爹是县令,不知查封过多少风月场所,我知道这些也并不足为奇,不像郑姑娘,家父身居高位,眼中?皆是天?下乾坤,自是对这些平头?百姓之事一概不知。”
柳莺莺淡淡一讽,竟也毫不客气?地回击着,一语竟噎得郑雪蕴面色一胀,无话可说。
这时,便见柳莺莺直接无视了郑雪蕴,再度抬眼看向面色发菜的姚玉兰道:“我柳莺莺素来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地行事标准,可人要犯我,我也并不是畏惧谁,我今日并非故意要刁难与你,正像姚姑娘你自己所说,我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作甚要谋害与你?
“今日之事我不会再去求证,就像当初寒山寺那?晚,我将表姑娘从歹徒手?中?拼死救回,将她藏好于山石后却被歹徒当成了表姑娘给一把掳走,等到好不容易从悬崖底下平安上来时,竟不知为何她的救命恩人怎么就离奇的变成了姚姑娘你,这件事情我同样不曾去求证过,因为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
柳莺莺自顾自地说着。
说到这时,不过随口提及了寒山寺那?晚之事,提及到了宓雅儿地名讳。
便见宓雅儿神色一愣,登时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柳莺莺,而后,又嗖地一下调转了目光直直扫向姚玉兰,迎上姚玉兰心虚的目光,宓雅儿惊得身子亦是往后退了半步。
众人见状,亦是纷纷大?惊。
就连沈老夫人亦是神色复杂的看了柳莺莺。
所以,寒山寺那?晚,表姑娘宓雅儿的救命恩人其实竟是……柳莺莺?
这似乎正好解释了,为何那?晚被刺客劫持的会是柳莺莺。
大?家纷纷震撼不已。
然而就是这么重要的事情却被柳莺莺一笔带过,仿佛压根不值一提。
只见柳莺莺这时视线忽而从姚玉兰脸上挪开,看向众人,继续道:“我只是厌恶有人竟用这般腌臜手?段试图污名构陷咱们?女子罢了,给女人头?上盖上一顶妓、女,盖上一顶风尘女子的帽子,就当真能将她给打?趴下了么?呵,世人皆苦,女子尤甚,同样都是女人,咱们?又何苦女人为难女人,又何苦用这般下作手?端来污秽女人呢。”
“退一万步来说,我柳莺莺便当真是名妓、女又如何,我不偷不抢,不谋不害,这世间女子有多少身不由己,而沦落红尘之人,又有几?个是当真自轻自贱,甘愿堕落的?”
柳莺莺一字一句说着,说到这里时,一时与云霓裳对视了一眼,便见云霓裳双眼微微泛红了起来。
柳莺莺便又道:“像是今日在场的我们?,投身在富贵之家,日日金银玉器,美味佳肴,又何曾知晓这世道之艰,又何不食肉糜,若我柳莺莺今日走投无路当真投身在烟门,我并不会觉得有任何可耻之处,我只会一心向善向上,我会尽我最大?的力量拼命存活,拼死挣脱泥潭,若我尚且还有一丝余力,我还会拼命成家立业,繁衍子嗣,好让我的下一代不会重蹈我的覆辙,我柳莺莺敢说,我此?生都无愧于天?地,无愧于父母,更无愧于自己,而在场金银玉器,美味佳肴堆砌成玉面人儿的你们?,你们?呢,你们?敢说么?”
“所以,要害人可以,请别再污话女人,因为,那?是害人也是害己,受害的都是天?底下的女人罢了。”
像是在这沈家憋了整整四个月的气?,眼下柳莺莺一股脑全部宣泄喷洒了出来。
不知是否情绪过于外溢,忽觉得腹部阵阵翻滚。
柳莺莺死死掐着手?心,生生将涌入到咽喉的干呕之物,一点一点咽了下去。
有人厌她害她,她都无所谓。
她只是忽而厌倦了在这女人堆里,你害她,她害你,竟比娼门里的腌臜手?端还要下作。
然而,一股脑地宣泄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天?真可笑了。
一瞬间,柳莺莺冷静下来,忽而觉得有些疲累,只冲着众人遥遥一拜道:“今日这场生辰宴叫大?家看笑话了。”
说着,视线一一看向众人,又道:“今日是我在沈家最后一日,感谢大?家这几?个月来对我的照拂,莺儿身子忽而有些不适,便先告退了。”
说完,不待众人反应过来,柳莺莺直接转身离去,走了两步,柳莺莺停下脚步,头?也未回道:“也感谢今日姚姑娘和郑姑娘在我成年之日联合送上的这份大?礼,我受教了。”
说着,头?也不回大?步而去。
而柳莺莺这袭话语明明冷静淡漠,却又仿佛掷地有声,仿佛千金重般,一句一句震在众人的心口。
尤其,在场的所有人中?多半皆是女眷。
是啊,谁又能保证,今日这奢华富贵的沈家,能保万世千秋,屹立不倒呢?
若有一日大?夏倾倒,沦落风尘,又有谁能笑得出来呢?
不知是柳莺莺这话过于字字珠玑,还是过于前卫前瞻,一时,让所有人齐齐愣在原地,只有些缓不过神来。
还是这时,一道威厉之声骤然响起,这才猛地拉回了众人的思绪。
“且慢!”
有人穿过人群,淡淡唤声而出。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语气?,然而出自这人之口,却有种不怒自威,令不得不遵循的气?势。
这话一出,远处柳莺莺身躯一愣,停了下来。
众人争相看去,便见沈琅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只随手?将手?中?的佛珠取下,交由一旁吴庸,淡淡吩咐道:“生辰之礼,送过去。”
大?家看到大?哥给柳莺莺赠礼,惊讶之余,却也不足为奇,毕竟,今日乃柳莺莺的生辰,二人又有生死与共的一番渊源。
唯有沈老夫人看到那?串佛珠时,双眼骤然一眯,心下微微一震。
只因,唯有沈老夫人知,沈琅手?中?那?串佛珠从不离身,那?是当年沈琅欲剃度时,元一大?师所赠。
无人知道,沈琅与元一大?师有个十年之约,十年后,若沈琅还欲皈依佛门,佛珠归,将为他剃度。
一直目送吴庸将贺礼颠颠送了去,众人视线下,柳莺莺无可推辞,只得收下。
一直目送那?道倩影远去。
沈琅这才满意收回目光,而后,清冷的神色形容柳莺莺方才那?般,一一扫过众人,这才看向宓雅儿,声音一瞬间冷了下来,道:“这就是你给我挑的人?”
沈琅扫了宓雅儿一眼,而后,冷如寒冰的目光落在了对面姚玉兰脸上。
只一眼,便厌弃收回,仿佛看到了令人恶心的脏东西。
只这冷漠一眼,竟足矣让姚玉兰身子瞬间歪倒,溃不成军。
第157章
次日一早, 天还未亮,吴氏一行辞行。
宓雅儿得到消息匆匆赶去北门送行时,柳家所乘坐的马车已驶入了巷子?口?, 转眼?, 拐弯消失在了尽头。
“莺儿?人呢?”
沈月澶气喘吁吁赶来时,连个马车屁股都没有送着, 一时遗憾又后悔道:“她怎么连声招呼都不打就直接这样走了, 早知?道我方才不该洗漱,该直接过来的。”
沈月澶有些遗憾和不舍。
宓雅儿?却看了眼?天际的乌白,喃喃道:“她或许不想让人相送罢。”
说?着, 盯着远处空荡荡的巷子?口?看着,良久良久, 忽而转身看向沈月澶道:“澶儿?,我是不是做错了。”
宓雅儿?这话没头没尾, 然而沈月澶却听懂了, 她对许多事虽不知?具体内情,却也并?非是个睁眼?瞎, 在这深宅大院里头要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装糊涂, 百十来口?的大宅子?里头,不是每件事情都能捋得那么顺溜的。
譬如,她隐隐察觉出大哥同柳莺莺之间有些什么,也知?道表姐在提防着莺儿?什么。
却从不敢过分查证。
“人与人之间是要讲缘分的,或者?, 是莺儿?与咱们这儿?无缘罢。”
沈月澶悠悠叹了一口?气道。
她对柳莺莺是欣赏和喜欢的, 且越来越欣赏和喜欢, 只是她们相识的时间太?短,而人与人之间总是要分离的, 这或许便是成长的代价罢。
“走吧。”
正感慨遗憾之际,这时却见宓雅儿?直接转身往回走了。
“去哪儿??祖母那儿?应该还未曾用膳罢,咱们去蹭一顿?”
沈月澶还以?为宓雅儿?想回寿安堂,却见宓雅儿?双眼?一眯,道:“也该去会会沁芳院那位呢。”
只见宓雅儿?神?色冷漠的说?着。
沈月澶回过神?来,一时神?色亦是凌厉了起来,而后二人携手朝着沁芳院而去。
与此同时,沈家的马车缓缓驶出沈家的老宅范围,绕过巷子?,便是清远城最繁华的古街,此时太?阳还未曾升起,不过街头便已热闹非凡了。
叫卖早点的的老板,挑肩搭担的货郎,早起摆摊的摊贩,以?及赶早集的平头百姓,街头还有三五小童在你追我赶,整个街区蒸蒸日上,满是烟火之气。
柳莺莺挑开车帘,将臂膀枕在窗子?口?,下巴抵在臂膀上,目不转睛的看着。
虽在这清远城住了四个多月,其实对它并?不算熟悉,高门大户对子?女管束严格,尤其是对女子?,并?无多少出门机会,当初刚来清远时是第一回 ,后来与灵儿?一块外出收买蚕卵是第二回,还有去往寒山寺时是第三回,这回离去是第四回。
四个多月的时间一晃而过,却又像是过了许久许久。
像是一场梦似的。
清晨的风透着一股凉意,不知?看了多久,脸被吹麻了,柳莺莺终于缓缓落下帘子?,揉着略微发麻的手臂转身回到了马车里。
刚一转身,便见吴氏一脸关切紧张的探问着。
“可是外头气味难闻?”
“可还要紧,若是难受的话,便在吃个李子?压压。”
又道:“马车会不会驶得太?快,颠得慌。”
说?着,忙要去吩咐车夫驶慢一点,生怕颠簸到柳莺莺,还有她的肚子?。
柳莺莺见状,忙将人阻拦道:“娘,我没事,好?得很了。”
又道:“再慢,到中午都赶不到码头了。”
柳莺莺隐隐有些无奈,自……后,吴氏便一直如同只大母鸡似的,时时刻刻将她这个小鸡仔护在身后,生怕被突袭的老鹰给叼走了似的。
其实,吴氏的担心还不仅在此,若女儿?有孕,她更?担心回程的船只,毕竟怀孕早期不稳,而女儿?莺儿?偏生是个晕船的,当然,最最让她担心的还要数——
“莺儿?,昨儿?个那位霓裳姑娘是怎么回事?你可知??”
原来昨日及笄礼后,回到沁芳院一家子?便开始马不停蹄收拾行囊,昨日种种惊心动魄,柳莺莺回去后却任何并?没有只言片语。
例如,莺儿?红拂的身份如何暴露呢?
又例如,为何会再出现个跟女儿?长得一模一样的红拂?
再例如,昨日,隔壁那个姚丫头为何要耗费这么大的力气,来陷害对付她的女儿??
当然,更?令她震惊的是,在这般铁证如山的证据面前,女儿?又是如何彻底摆脱红拂这顶帽子?的。
尽管,她明?明?亲眼?所见,却分明?一脸困惑。
这一切种种,都疑窦丛生。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这一切是否与——
吴氏不由微微垂目,将视线落在了女儿?还尚且平坦的小腹上。
却见柳莺莺默默避开了她的视线,道:“霓裳是我的旧识,昨日……有意帮我一把罢了。”
柳莺莺随口?搪塞着吴氏,分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话一落,见对面吴氏身旁的柳瑶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今儿?个起得太?早,她分明?还未睡醒了。
便坐过去将瑶瑶脑袋放在了她的膝盖上枕着,轻轻拍着,同时对吴氏道:“我也得再眯会子?罢,一会儿?到了码头娘提前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