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晚来风急 第54章

作者:起跃 标签: 欢喜冤家 天作之合 甜文 轻松 古代言情

  见她半天没动,谢劭微微侧目,见其一双手搭在膝上,手指上已经染了血,浅色的间裙上多了几抹朱红,格外显眼。

  上身一件绣海棠薄纱,杏色半袖,梳上了久违的高鬓,虽说只插了一根玉簪,身上的艳丽却半点不减。

  看得出来,今夜她是精心打扮了一番。

  两回赏月,第一日与蚊虫厮杀了一夜,第二日直接与人厮杀上了,简直一次比一次记忆深刻。

  身后的马蹄声渐渐靠近,闵章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坐下的马车遇到了坑洼往下一陷,温殊色刚提起一口气,便觉搁在膝上的手背贴来了一只手掌。

  同头一回一样,很暖,只轻轻地握住她,没动,也没有出声。

  温殊色目光盯着前方的大夫人,依旧不敢乱动,心头的那股紧绷,却随着那只手的温度,慢慢地松了不少。

  马车本就狭窄,这番小动作,被迫落入了大夫人眼里,不由嗤之以鼻。

  新婚夜两人闹出来的那番动静,历历在目,他谢劭扬言要将人抬回温家,如今倒是稀罕得紧了。

  怎么着?割了自己的脖子,还心疼他媳妇儿弄疼手了?

  贼子配贼女,果然登对。

  大夫人气得倒吸凉气,知道自己逃不掉,眼不见为净,索性闭上了眼睛。

  身后的马蹄声一直追到王府门口才安静了下来。

  眼睁睁地看着几人把大夫人带进了王府,侍卫才调转马头,“速速禀报副使,三公子叛变,大夫人被挟持,带到了王府。”

  —

  身为藩王之主,城门口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周夫人和周世子怎可能不知道。

  “他谢道远素日里心思就不正,今日竟然还敢叛主了,是活腻了吗。”周世子当下便拿起身旁的佩剑,要领兵前去,周夫人一声止住,“怎么着,当真要谋逆了?”

  周世子回头,满脸愤怒,“要谋逆的是他谢副使。”

  “人家是奉旨削藩,何来谋逆?”

  “奉旨?奉的是哪门子的旨?父王身边的侍卫昨日才回来,说陛下托了亲信公公特意前来相告,兵器库一事,他知道是误会,要父王安心回到凤城做好他的藩王,还对父王夸赞了一番,说他体贴百姓,亲自去庆州赈灾,还为洛安及时筹备到了粮草。”

  周世子打死都不相信,“陛下当真要削藩,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第49章

  周世子所说,也乃周夫人所疑惑之处。

  王爷与陛下之间并非寻常的养父子关系。

  三十年前,周氏的江山被赵氏篡夺之后,天下便开始大乱,几番你争我抢,江山最终又回到了周氏手里。

  可却并没有因此而安定下来,周氏的几个党派又开始了内部争夺,几代周氏皇帝如同流水,有的甚至只做了一天便被驱赶下了宝座。

  包括当今陛下的江山,也是从自己的侄子手中夺来。

  但论起来,两人之间已经隔了好几代血脉。

  陛下乃周氏早年流落在外的旁系,并不在东都长大,出生在荆州,家中有两位兄弟,便是前不久被削藩的河西河北的两位藩王。

  除此之外,还有一位妹妹。

  而这位周家唯一的姑娘,便是王爷的生母,却因遇人不淑,婚前有了身孕,承受不住打击,得了一场重疾。

  在王爷两岁时便撒手人寰。

  许是心疼王爷无父无母,将来没个人照应,陛下将其收为养子,放在了自己膝下抚养。

  因此,陛下虽说是王爷的养父,也是货真价实的亲舅舅。

  且陛下对王爷的栽培和关爱,丝毫不亚于后来自己的几个亲生儿子,甚至比起其他几位皇子,王爷陪伴在陛下身边的时日还最长。

  幼年陛下亲自教导王爷识字,长大后又将其带着身边,四处征战,父子之情比亲生儿子还要深厚。

  而如今的天下,说是父子两一道打下来的,一点也不为过。

  后来陛下登基,为了稳固江山,王爷在边关替陛下守了十年,直到朝廷稳固,兵马逐渐强大,才撤回东都。

  陛下念他有功,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亲自赐下中州的番地,封王爷为中州节度使。

  驻扎中州十来年,王爷一心只为治民,效忠于陛下,大小事务无一不上奏。

  河北河西两个藩王被削,是因他们都被人抓到了真把柄,而他靖王,凤城众人谁不知他的贫穷。一双靴子穿了一年都舍不得扔,有何可让人揪住的把柄。

  就算被人无中生有,诬陷到头上,河北河西削藩,去的都是朝廷中人,这回陛下却下旨让一个中州凤城的副使来削自己的藩王。

  于理不合。

  但周夫人比周世子沉得住气,看了一眼自己那位恨不得冲出去与人厮杀一场的儿子,无奈叹了一声。

  脑子倒也不笨,唯独遇事容易冲动,把人唤来身边,“坐好。”

  周邝哪里还坐得住,早就看谢道远不顺眼了,上回他当着自己的面把裴元丘放走,便暴露了自己想要两面都沾边的野心。

  之后又把自己的大儿子送去了东都,自谢仆射辞官后,后来几位上去的大人都做不长久,要么病死,要么横死。

  门下省早就是他右相的掌中之物,谢家大公子去门下省任职,不就相当于甘愿送一个人质过去,摆明自己的立场了?

  两位叔叔相继被削,眼下能挡住他太子前路的,就只剩下父王。

  是何居心,一目了然,很难不去怀疑。

  他是恨不得去城门把谢道远揪回来,问问他为人的良心何在,可到底还是听了周夫人的话,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半边屁股挂在圈椅上,明显坐不住。

  周夫人也懒得说他,细细同他分析道:“无论圣旨是真是假,咱们都不能轻举妄动,陛下真要削你父王的藩,咱们身为臣子,坐在这儿等着便是。若为假,更不能动了,假的成了真的,岂不正中人下怀,给人家送一个意外之喜了吗。”

  “意外之喜?”周世子一愣,蹙起眉,身子转过去问周夫人:“那……这番目的又为何?”

  周夫人倒意外他能听明白了,反问他:“这次事发之后,谁会遭殃?”

  周邝倒是很快明白了过来,心头一震,“母亲是说谢家?”

  周夫人点头,“朝廷来的圣旨,除了谢家,谁见过。”说到此处不得不佩服,“若真如此,倒是一番好计谋。一石二鸟,成了,最好不过,能除了你父王这个大隐患。不成,单凭一个谋逆的罪名,便能把谢家连根拔起来,让你父亲失去一只臂膀。”

  怎么都划算。

  事先倒也并非没有苗头,上回裴元丘回凤城,怕是已经盯上了谢家。

  谢副使还真就让他把谢家这个铁鸡蛋,敲出了一条缝。

  周邝不以为然,“他谢副使也算得上臂膀?资质平平,不堪重用,我还纳闷父王当年是如何看中的他,以为瞧的是一个‘忠’字,如今好了,别说忠,他竟还敢转头把刀对准自己的藩主,谢家出了他这么个不忠不义的东西,简直就是佛头着粪,他却敝帚自珍,非要当自己是个人物。”

  跟着谢劭在凤城里混了十来年,听多了,这会儿骂起人来,一点都不含糊。

  周夫人当看猴一样,“你激动什么,我说是谢副使了?”

  中州靖王府的臂膀,从始至终都不是什么谢副使。

  而是谢仆射。

  谢仆射乃进士出身,陛下平定江山的当年,便看中了他的才华和度量,亲自登门招揽。

  谢仆射也没让陛下失望,一度替陛下在新朝和旧朝之间找到了平衡,让陛下了结了一块心病。

  因此封他为左仆射,中书侍郎,行中书侍中之职。算是大酆开国以来被封的第一位左相。

  谢仆射在位的那几年,为官清正,对上尽忠尽孝,对下不显官威,更是以惜才为名,曾为陛下举荐了不少能人异士。

  至今朝中半数的臣子,怕是或多或少都承蒙过他的恩惠。这样的人,到了凤城王爷的地盘,怎么可能不让人防备。

  周夫人继续道:“当年谢仆射辞官到了凤城之后,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本以为闲云野鹤了这些年,一不问朝政,二不与我王府有任何牵扯,当也不会被人盯上,如今看来,就算他不想招惹是非,隐遁避世,也还是逃不过,会被人主动找上门来。”

  周世子听明白了。

  他就说呢,谢道远何德何能……

  可这一想明白,愈发不淡定了,“腾”一下从椅子上起身,“那如今该如何是好,谢道远此举便是要将谢家满门送上断头台。”这才想到了谢劭,忙同周夫人道,“孩儿敢同母亲担保,谢兄为人磊落,定不会与谢副使苟同。”

  此时谢兄想必也知道了谢道远的所做所为,必会前来相告。

  可谢道远又怎会让他出府,这会儿怕不是已将人关了起来,越想越不放心,“不行,我这就去找谢兄。”

  人还没走出去,外面的一位侍卫匆匆进来禀报:“夫人,世子,谢家的三公子和三奶奶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周邝面色一喜。

  周夫人也很意外,“快请。”话音刚落,便见到一位满脖子鲜红的妇人突然被推到了门前,身后紧跟着谢劭和温殊色。

  不明白这是为何,周夫人和周世子齐齐一惊。又才认了出来,跟前这位狼狈不堪的妇人不就是谢副使的夫人,谢家的大夫人。

  两人震惊之间,谢邵已先抬步跨了进去。

  往日大夫人来王府,哪回不是体体面面被周夫人派人请进来,客客气气地招待着。今日这般狼狈,有多丢人,从周夫人那道惊愕的目光中,便能看出来。

  心中又将自家出的两个叛徒骂了一通,脚步迟迟不动,不愿入内。

  适才一进王府,谢劭和温殊色手里的刀便被侍卫收缴,人已经带到了王府,也不再担心大夫人还能耍出花样。

  见她立在那不动,温殊色没有耐心,往她后腰上猛一推,大夫人脚下踉跄几步,被迫进了屋。

  前一刻才收到谢副使关闭城门,拦截王爷的消息,后脚自己的夫人便被带到了王府,周夫人和周世子怎么没料到会见到如此场面。

  周世子心头一震,激动地迎上谢劭,“谢兄……”

  谢劭却一掀袍摆,先对着周夫人跪下,拱手道:“家中长辈愚昧无知,着了奸人之道,今夜冒犯了王爷和周夫人,晚辈规劝无用,只得擒其家眷,前来同夫人请罪,如何处置,全凭周夫人决断。”

  一句话干脆利索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周世子转头再看向自己的母亲,眼中颇有些显摆的意思,他就说谢兄会永远站在他这一边。

  往日周夫人从儿子口中没少听过这位谢家三公子的事迹,知道其品行不差,暗里也曾留意中,确实是个可靠之人。

  而真正同其接触,是在谢邵到王府任职之后,与他面对面地聊过几回,周夫人便明白,虎父无犬子,将来能继承谢仆射衣钵之人,恐怕还得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

  如今见他把大夫人带到了跟前,一面佩服他能在如此断的时辰内看破局势,一面又忍不住敬佩他的果决。

  “谢员外,快起来吧。”周夫人称呼起了他的官名,抬眼看向他身旁的温殊色,和声道,“府中惊变,二位也受到了惊吓,先且坐下,慢慢细说。”

  一旁的嬷嬷忙上前,挪了两张官帽椅,挨着并放在周世子对面。

  两人一坐下,偌大的堂内就只剩下了一位狼狈的人质。

  周夫人抬头扫过去,正好与大夫人的目光对上,再也没了往日的热情和客套,面色冷漠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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