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眯眼笑笑
第一次军师说出放弃北疆时,长公主背对他,这是第二次。长公主收回视线,挪挪脚,只对哥哥和小侄子说话,“他们没有优秀的儿子和孙子,难道没有优秀的女儿和孙女吗?”
小太子尚未被腐朽的思想侵蚀,“在国破家亡面前,人人平等,都惨。”
长公主:“礼部尚书有个写了女将赋的娘,他办事跟不上哥哥的先进思想,让老夫人来上朝。都要亡国了,哪里还有那么多讲究,就得不拘一格降人才。”
军师退后十步,他不听不想不参与了,武皇说什么他去做就是了,反正亡国时武皇和长公主在前面顶着,他有带小太子逃跑的时间。
李先生悠悠地摇晃一下不掉毛纸扇,声幽幽:“图穷匕见。”
讨论热烈的三人齐刷刷地看向他,眼神凉飕飕。
武皇:“说话不吉利。”
长公主:“人不吉利。”
李先生:我怎么就不吉利了!
小院温馨,晨气清爽。
婵婵舒舒服服的窝在哥哥怀里,抱着小疙瘩饼一点一点地含着吃,不眨眼地看着湘湘哥哥骗过来的白羊羊。
白羊羊有一头卷卷的红发,额头有一个妖艳的红火焰图腾,脸蛋是圆鼓鼓的婴儿肥。
婵婵明亮的眼睛里是无神恍惚的瞳孔,她在很努力回忆剧情。
他好像是十几年后主角的岳父。
被湘湘哥哥从新婚夜骗过来的。
还没有洞房呢。
白羊羊说他不学成不归家。
主角的小妾没了?
那支持了主角起事的钱粮……
婵婵看向金奴。
金奴正在看白羊羊,满眼慈爱。
白羊羊好危险。
第37章
暖阳熠熠, 流水潺潺。
婵婵坐在大叶子上,捧着七巧糕,小小地吃一口, 再喂身后的小满满一口。
大叶子飘在水里, 小满满立在叶柄上, 小爪爪抓着叶柄, 当水浪袭来时,不紧不慢地呼扇一下翅膀, 大叶子稳当当地顺着水流漂浮, 没有去处。
七巧糕吃完了, 大翅膀拍拍脸, 没有碎屑, 小爪爪抓住小娃娃, 飞回家里。
婵婵打个哈欠, 抱着小兔子布偶继续睡。
家里人的眼神都是围着婵婵转的, 小满满第一次抓着婵婵出去玩时家里人都紧紧地跟着,一路都在提心吊胆, 却也不曾想过阻止。他们希望婵婵自由自在的长大,而不是在他们以爱之名的牢笼里长大。
金奴拧一下裤腿上的水,跟着小主子打了个大哈欠,跳到房顶上,晒着衣服闭眼打盹。
一个暖洋洋的小盹, 让他想起了以前在金府里的事情, 金府里小姐的贴身丫鬟被表少爷瞧上, 丫鬟还有两个月就攒够赎金回家嫁人, 已经相看过了,同村的, 小时候还在一起爬山摘果,在被表少爷轻薄时躲开了,表少爷恼羞成怒,一脚踢入莲池,小丫鬟淹死了。
夜里,他静悄悄地从池子里救出小丫鬟,送回了她的家里。他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就想着如果是他,他该是想要回家的,即使是尸体。
金奴嘴角慢慢上扬,第一次翘起了二郎腿,舒服地抖着脚。
他忍过来了,不是莲池底下的烂泥。
白羊羊——白岁踩着梯子爬到屋顶,哆哆嗦嗦地蹭到金奴旁边,拽住了金奴的衣服才松了口气,“师兄,遇见了什么高兴事?”
金奴:“高兴自己遇见了小仙童,活成了人。”
白岁心里为金奴愤愤不平,语气里不由地带出了一点,“咱们百兽宗的两岁掌门?”话本里的神童里也得七岁起步。
他见过的荒唐事不少,没见过让一个体弱多病的两岁小娃娃当掌门,金娃娃都没她这样稀罕的一群人围着她一个人转,他们也不怕把小孩子给惯坏了。
金奴冷冷地看他一眼,“若不是为了给小主子积福,你已经没命了。你若不收敛 ,到了边疆自有人来收你的命。”
白岁捂嘴,心里却不以为意。
这里的人对穆婵有种固执到可怕的爱护,他来这里学武,和小娃子没什么关系,以后躲着点,不惹小娃子就是了。
跟着长公主来到小院里的老门房和乞丐依然守在门口,听着金奴和白岁的话,笑着彼此打趣。
“这不就是第一次送信来的你?”
“幸亏醒悟的还不算晚。”
“再过几日,他大概要说一句病态了。”
“五国都病了,只有我们所守护的没有病。”
冬日眠,惊蛰起,一封封急报送入汴都,朝廷没有焦虑,只有反常的寂静。
他们皆知,硝烟已起,无力回天。
早朝在无声中结束,李先生牵着小太子的手离开皇宫,交到长公主手里。
长公主用力眨眼睛,还是没有眨去泪花,“不可以等等我吗?湘湘哥哥已经借到羊毛了。”
李先生:“来不及了。”
长公主会带着小侄子去边疆,却不是以这样的原因离开汴都,如果边疆比汴都更安全,她不会离开汴都。
长公主松开穆月的手,牵起小毛驴去皇宫,“我和哥哥说好了,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
长公主坐到小毛驴背上,心中的歉意和不舍让她无法看驸马的眼睛。若是没有绣在小白兔身侧的小粉猪,她可以走的潇潇洒洒。
穆月缓缓抚摸她来不及梳理的长发,“没关系。”
长公主憋了许久的眼泪哗啦啦地留下来,弯腰,狠狠地咬一口穆月的肩膀,“别管我好不好,你必须好好的!”
穆月仿佛没有痛觉,双手捧住长公主的脸,轻轻地亲一下她的额头。
长公主用力擦泪,娇蛮:“你不要再用这个眼神看我!再看我我就舍不得放你跟着婵婵去边疆了!把你锁到我身上,同吃同睡同墓!”
兮娘抱着婵婵走过来,长公主从小毛驴上翻下来,紧紧地抱住婵婵好一会,再亲好几口,泪津津,“婵婵,我有一点点心慌和难过,你给我祝福好不好?”
婵婵伸出小手,擦擦长公主的泪,高速运转歇了好几天的小脑瓜,回想剧情。
剧情里,主角和长公主有一面之缘,虽然是在战场上。
“不要哭,还能活十好几年。”
长公主死的比哥哥还晚呢。
眼泪戛止。
十好几年!
心,突然不慌了,也不难过了。
长公主忍不住开心,努力控制上扬的嘴角,眼睛晶亮,“我哥哥和小侄子呢?”
“更长。”
长公主上扬的嘴角慢慢下弯了,“更长?”
不是一块?
长公主怒气冲冲地跑向皇宫,小毛驴都不牵了。
“哥哥!说好的一块死!你不守承诺!”
小太子抱着姑姑的腿,急火火地安抚,“我和父皇没有死,一定是想给姑姑报仇。”
“借口!”
李先生慢吞吞地走到军师旁边,揣手,“你赢了,没送走。”
军师微微摇晃赢来的纸扇,“一家子,死也得整整齐齐。”
李先生:……
第38章
草青青, 心簌簌。
武皇摸摸婵婵的头,摘下戴了半辈子的黑扳指,塞入婵婵的小手里, 没有命令, 没有圣旨, 把跟了几十年的门客和他珍重而藏于朝廷之后的匠人交了出去。
汴都危, 他可死,他们死不得。
小太子回头看姑姑, 姑姑站在城墙上, 一身黑金盔甲, 一把血红刀。
小太子牵着小毛驴走到穆月面前, 递过去牵绳, “姑姑不敢来送, 会哭。她现在提刀上阵的镇国长公主, 已发誓只流血, 不掉一滴泪。”
穆月接过牵绳,轻轻地揉揉小毛驴的头, 眉眼温柔,嘴角微微上扬,给小太子一个画卷。
小太子不放心交给其他人保管,自己小心地抱着画卷,再艰难地爬到婵婵的车厢里, 弯腰亲一亲婵婵圆鼓鼓的小肚子, “婵婵, 外面的人是父皇攒了好久的珍宝, 是父皇宁愿挨一刀也不能让他们出事的人。李先生说他们在战乱的武国手无缚鸡之力,在安定的武国他们力能扛鼎。”
小太子拽下发尾的红珠绳, 手指摸索好一会,扎到婵婵的小帽子兔耳朵上,“他们是父皇的珍宝,小毛驴是姑姑的珍宝,这个是我的珍宝,婵婵要好好地带到北疆哦。”
婵婵忍着困,把眼睛睁得大大的,目光钝钝地看着小太子。
小太子黑沉沉的眼睛对上婵婵黑蒙蒙的眼睛,突然红了眼眶,紧紧地抿着嘴唇不肯示弱。
小娃娃从小白兔被子里伸出暖烘烘的小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暖一暖。
冰冻在眼角的泪珠乍然融化,落在嘴角,咸的。
“李先生说汴都守不住,我们要死了。”小太子用婵婵的小被子擦脸上的泪,怎么擦都擦不干,“等我们死了,婵婵记得跟神仙说说情,让母妃来接我们。小红珠是母妃给我的,一定认得。”
婵婵缓缓眨眨眼,长长的眼睫毛微微抖。
压力好大啊。
她要把人带到北疆,最难的是要一个不少,少一个她都会心疼,他们都是战后重建的国士啊。穿书前她都没机会接触,现在整个武国的国士都和她拼团了。她要睡不着了。
失眠了十分钟,车厢微微抖动摇晃,小娃娃睡的香甜。
一如既往,队伍里有酣眠的小娃娃,行进缓慢,农人赶集,走的比车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