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凰引 第53章

作者:紫微流年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这一番算计相当厉害,但韩明铮恰好在家中养伤,等韩平策惊怒的带兵驰回,她已将叛乱控住,救下了韩昭文,韩夫人带着儿媳亲自出面安抚人心。

  内乱平息之后,青木军被迫将大量粟特兵清出军营,实力难免削弱,而且韩偃武身死,韩家只能向中原上奏,请求由韩平策继承节度使之位,而天子至今未下诏。

  石头心生怅然,叹了口气,“九郎就是怨气重,听不得韩家,已经过了这些年——”

  雅厢的门骤然而开,一位贵气的青年迈入,正是五皇子李睿,他含笑道,“不错,毕竟是陆九的旧主,即使曾有不公,也不必萦怀至今。”

  石头吓了一大跳,赶紧俯身叩拜。

  陆九郎也起身行礼,“殿下竟然亲至,属下惶恐之极。”

  他口称惶恐,却没有半分诧异,立时唤人重整席面,沏了香茗送来。

  李睿微服出游,虽责了一句,心情却似不错,“今日下朝一算,你大约到了,出宫一转果然捉个正着。”

  夏旭伴着皇子同来,谑道,“陆九惯会享受,寻的地方不错。”

  石头也不是完全没长进,见了贵人,自觉的避去外头站着。

  陆九郎垂手而立,“岭南虽有凶险,侥幸平乱成功,未负殿下的信任。”

  李睿折扇一合,不轻不重的敲案,“未负信任?我何时叫你肆意妄为,弄得岭南官员弹劾的折子雪片一般飞来,究竟怎么回事?”

  陆九郎半点不怵,“殿下有所不知,岭南众官盘根错结,有不少暗通毛延一党,私下密报军情,此前才难以克乱。属下千辛万苦的平叛成功,依然有人不死心,想下暗手将我宰了,弄出平而复乱,刁民难治的局面,以此挟制朝廷,我只能用了非常之法。”

  李睿神情不动,话语陡然严厉,“狡辨!孙押衙有罪嫌,你该将他押回长安受审,哪能私抄押衙府,擅处一方大员?你还以吊唁为名,将众多高官禁在节度使府不许出入,迫使他们拿出安民的银子才肯赎放,行径无异于恶匪,简直不成体统!”

  陆九郎镇定以对,从怀中摸出一封供状,“殿下一阅,就知我为何如此。”

  李睿拆开一扫,神情微变。

  陆九郎从容不迫的禀道,“这是孙押衙的供述,宫中有人不想让我活着回长安,属下担心牵连过大,不敢留活口。而且我手中无兵,怕还有其他高官勾连,发作起来难以收拾,只能将他们悉数禁了,索银不过是借口,所得的三百万两交由江南监察使封管,留待朝廷调用,并未擅动分毫。”

  刮了岭南填江南,这一手安排相当刁钻,江南监察使得了这么大一笔银子,纵是代管也肥得流油,定是乐开了花。

  李睿踱了两步,略缓神色,“你这泼才又蛮又狡,无怪岭南官员对你恨之入骨,江南监察使却上书大加赞赏,什么当世嫖姚,英杰无双都夸出来了。”

  厢内的气氛松了,夏旭随之附和,“岭南的官员确实不成样,该受些磋磨。”

  李睿将供状收入袖中,恢复了威严,“你做得不错,当断则断,岭南自恃偏远,以为朝廷无力督辖,三百万两正好解朝廷抚民之急,父皇也不至于怪罪,且休养几日,待宫内的通传。”

  陆九郎应下,狡黠一笑,“久未返京,此行带了些岭南土产,已送去夏府,还请殿下勿嫌简薄。”

  李睿啼笑皆非,折扇一指,对着夏旭道,“瞧这滑头,搅了一锅浑汤,还要把我拖下去,外头还当是我指使呢。”

  夏旭失笑,扫了一眼陆九郎,这只苍狼依然谦恭,低顺的眉眼不显半分得色。

第75章 居不易

  ◎一别数年,故人西来,陆将军可觉惊喜?◎

  金殿面圣固然荣耀,至高的天威也常使拜见者畏悚难言,颤然变色,难以自控的失仪。

  陆九郎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他举止从容,对答流畅,恰到好处的彰显英勇与忠诚,不仅让天子极为满意,出殿时还不忘给引带的小黄门塞了荷包。

  小黄门一拈份量,笑容热络,“恭喜陆将军获陛下恩赏,如此年轻就荣升正四品,赐御前行走,前途无可限量。”

  本朝天子倚重内宦来制衡朝臣,宫中的内监虽不及枢密院与掌北衙的权宦,也是帝王家奴,陆九郎话语客气,“谢谢公公,还请多照应。”

  小黄门见这位新贵姿态谦低,出手大方,乐得卖个人情,“圣上不是给将军赐了宅?主管分宅的恰是我干哥,回头知会一声,定给将军寻个好住处。”

  陆九郎能连越数级,殊荣加身,不外是岭南之事非议虽大,却办得深合帝心,果然财可通神,连天子也受用。次日他去往衙署,接待的内监已得了消息,殷勤的翻着册子卖好,“陆将军想居于何地?按说东市最好,贵邸林立,左右邻里不是皇子、皇亲,就是宰相,可惜空宅子少,昨日两个三品的都未要到。”

  其实选宅也有门道,东市是贵人旺地,获赐宅的大员瞧不上小宅子,难免有零星的空出,塞给这位新贵正合适,内监故意说得困难,好多索些油水。

  谁想到陆九郎悠悠道,“东市贵人多,不自在,给我择个热闹的地方就好。”

  内监还未答腔,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来,登时眉花眼笑,“那就住西市,繁华又便给,延寿坊如何?离宫中近,有个一门三进的宅子,去年才翻新,什么都不用整治。”

  陆九郎不紧不慢道,“太小,好歹我也是个官,来了客人不得笑话?”

  内监又翻册子,“祟化坊的宅子面阔三间、进深五架,相当的气派,陆将军觉得如何?”

  陆九郎不以为然,“太远,挨着城墙了,跟发配一般。”

  内监方有些不快,又一个荷包塞来,喜得连声道,“那是,择宅是大事,必要妥贴才好。”

  外官就是油水足,出手格外阔绰,内监笑哈哈的又提了七八个,陆九郎挑出一堆毛病,石头听着都急了。

  陆九郎一边挑剔,一边接着塞荷包,弄得内监又喜又愁。

  他好容易翻到一处,料这位难伺候的爷又看不上,随口道,“醴泉坊有个宅子,里头开敞,楼阁池子一样不少,就是旧了些。”

  陆九郎终于思索了一下,“听起来尚可,会不会逾制了?”

  内监一听就知意动,顿时大喜,“哪能呢,园子虽大,品级不高,原先是开阳郡公的,出坊就是西市,稍加翻新就是神仙府邸。”

  内监舌灿莲花,将宅子夸成沧海遗珠,总算让新贵点头,接了锁匙与宅牌。

  等陆九郎打马到地方一看,石头气得鼻子要冒火了。

  宅院的位置确实好,地方也大,看得出曾经的气派,只是朱梁脱成了花梁,野草长进屋内,院内积满朽叶,荒得跟野坟一般。

  石头愤愤不平,“烂成这鬼样,难怪谁也不要,亏得九郎塞了那么多荷包,全喂狗了!”

  陆九郎神色如常,抬头看檐梁与橼角,踢起一块碎石,吓得颓廊下的野鼠蹿远了。

  隔墙的邻家传来响动,似在修整屋宅,石头好奇的爬上墙头,一问吓了一跳,奔回来道,“九郎!你道旁边是谁?竟然是韩金吾的宅院!是韩家的宅子!”

  陆九郎漫不在意道,“管他是哪家,这里的柱梁与木檐还算结实,修一修就能变个样。”

  石头禁不住心疼,“这破地方还要折腾,得搭多少银钱?不如趁来得及,回去换个宅子算了。”

  陆九郎哪里听他的,“少说废话,去把西市的工匠全叫来,爷有的是钱。”

  石头无法,悻悻然去了。

  醴泉坊最近闹腾得紧,一座宅院大兴土木,整个坊弄不得清净。

  大车载着木料、石料、青瓦接连不断的送进去,堆成山的枯木、残瓦、烂窗扇运出来,粗工和脚夫来回奔忙,牛车的嘎吱声不断,将石板路都给压裂了。

  主家不计价钱,提前完工还给赏银,工匠使出浑身力气,起早贪黑的赶工,夜里灯火不歇,敲敲打打不断,震得尘灰漫天。

  邻里生了怨要骂,发现监工是一帮闹哄哄的兵,不免又缩了头,怕粗蛮的野人拔拳就打。坊内有几家为官的,知道宅园的主人是天子新宠,也不敢拂了脸,只能私下跟同僚抱怨。

  李睿作为天子最宠爱的皇子,一直居于内廷,陆九郎获赐御前行走,入宫就容易多了,选了个合宜的时日去谢恩。

  这一次郑松堂也在,等议过几件正事,众人闲谈之时,他对着陆九郎道,“整宅子无可厚非,动静还是小些,当心言官奏个扰民。”

  陆九郎纵是升了官,姿态也并未骄狂,从善如流道,“我想着既蒙了天恩,不花些功夫收拾,岂不有损朝廷的颜面,没留神扰了街坊,郑先生提醒得是,回去就让他们改了。”

  李睿似笑非笑,合盏而问,“敢情还是朝廷的错,那么多宅子不选,非拾个旧烂的,总不会还盯着韩家不放?”

  陆九郎也不避讳,嗤然一笑,“我就想选个大的,东市不合,只有选西市,可巧落在韩家旁边,这样也好,正让他们瞧一瞧,我离了河西也有贵人赏识,如今有多风光。”

  他毫不隐藏怨气,李睿反而放了心,笑骂道,“提了四品还如此小心眼,据说你还打算盖个五层阁,硬生生压在人家头上,且不提逾矩,这像什么话?”

  陆九郎显得很不情愿,“既然殿下不许,那还是按制而建,大不了垫高些,总不能还给韩家压着。”

  李睿哭笑不得,“谁压得了你,都说你凶横得紧,不仅扰人,还嫌韩家修屋子的声音吵,闹得要上门打人?”

  陆九郎赧然,“当时睡迷糊了,难免脾气大些,也就是吓一吓,并未生出什么事。”

  李睿方要责备,忽然一阵红影卷着香风闯进来,伴着一声娇叱,“陆九郎!”

  来人是个年轻女郎,娇颜玉润,纤姿盈动,发鬟宝光累累,一袭火红绣金凤的华裳。

  李睿的眉尖一蹙,随即笑道,“十二妹来了?外头怎么也不通报。”

  他眼光一掠,自有下人知机,去了内殿传讯。

  十二皇女封号荣乐公主,她与大皇子李涪一母同胞。不同于兄长们的谨慎,她从来骄奢盛气,随心所欲,娇脆的回道,“外头给我拦了,若是通报,陆九郎岂不又要溜了,我想让他陪着跑马,五哥给不给人?”

  李睿对这位娇妹相当头疼,“胡闹,他已不是侍卫,有了正经官职,哪有闲暇陪你玩乐?”

  荣乐公主任性惯了,嗔道,“五哥好没意思,不过是要个人,你就一万个推托,眼里哪有兄妹之情,我要让父皇评理。”

  陆九郎最初在李睿身边当侍卫,给年少的荣乐公主瞧上,要去教了十来天的骑射,等脱身回来,公主却不肯甘休,三天两头过来捉人。李睿不希望下属与公主纠缠,就此将他外放,反而得了惊喜。

  几年间陆九郎战功卓著,连天子也为之侧目,李睿的手下不乏谋士,却少有军中的能将,此番将他调回来正有大用,听了荣乐之言,登时怫然不悦,“陆九是外男,不合时常与公主出入,父皇已经给你定好驸马,正在逐级升拔,你该收心备嫁了。”

  荣乐公主没想到他一点情面不给,方要吵闹,云娘赶过来,她是皇子侧妃,作为荣乐公主的半个嫂嫂,将人挽去了内殿哄劝。

  李睿的神情缓过来,对陆九郎道,“十二妹给宠惯了,浑不知事,你是个有分寸的,平日留神回避些。”

  陆九郎一口应下,“属下这就回去弄宅子,非宣召绝不踏出一步。”

  李睿虽是余怒未消,也给他逗笑了,“这会乖觉起来,要是在街坊面前也收敛些,何至于给人背后告状,另外不许去折腾韩家,别给言官得了话柄,担个负恩欺主的名声。”

  郑松堂在一旁再度发话,“倒是忘了说起,宫中颁了一道旨,陆将军要得见故人了。”

  陆九郎垂着眼,漫不经心道,“哦?人从哪来,原州还是秦州?”

  郑松堂的话语意味深长,“韩金吾辞世,陛下让韩家人来长安致悼,赤凰将军随行。一别数年,故人西来,陆将军可觉惊喜?”

  陆九郎眼形深狭,垂折时一道飞痕,展睫时又灵锐撩人,眸中不见波澜,语气一片淡漠,“有趣,不过长安不比河西,万里远来,未必能服水土。”

第76章 故人来

  ◎从前我任你呼来唤去,何时当得上一声陆将军。◎

  一群兵卒哄闹着将漆匾托起,端端正正的安在门檐下,陆府二字金灿生辉。

  院子一扫曾经的荒颓,彻底显出气派来,花木滴翠,墙屋簇新,格韵开敞优雅,宛然一方高门大户。

  后院更是别有心致,静池映着曲桥,碧竹掩着两层楼阁,基台垫起飞檐凌空,极有俯瞰八方之势。楼阁清厦舒展,四面出廊,窗扉做得极大,支起来通透净爽。楼前栽了古树,树影婆娑入池,水中彩鲤戏波,池畔的紫薇正当盛开。

  石头看得迷瞪了,“花了那么多银子,确实比别家的宅子好看,住起来肯定凉快。”

  陆九郎拈了块碎石飕的一弹,在池中打出一串水漂,满意的起身,“前院随你挑,楼阁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许进。”

  石头大为失望,“连我也不能进?”

  陆九郎大方的给了优待,“进院子行,进楼先喊一声,不然别怪我揍你。”

  石头顿时乐了,只是不大理解,“一个人有什么意思,哪有挤在一起快活。”

  陆九郎转身行出,吩咐道,“你去牙行买下人,不必多,捡老实的挑上三五个,回来就教规矩,再安排几个兵看守后院,不许随意乱走。”

  石头愕然的跟在后头,“这样大的宅子,三五个哪够,我又不会挑人,你怎么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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