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凰引 第59章

作者:紫微流年 标签: 相爱相杀 古代言情

  众女见陆九郎坠地,惶然停了手,荣乐公主却箭势更急,陆九郎的靶子给马尸压住,一时抽不出,只能空手逃窜,被她一箭追着一箭,竟是要弄死方休。

  场外的观者哗然而议,李睿霍然变色,起身厉喝,“十二妹!住手!”

  一众大臣皆为之惊讶,天家女如此骄纵凶蛮,哪个世家肯消受,无怪陛下为选驸马而发愁。

  李涪四平八稳的端坐,失笑道,“十二妹真是孩子脾气,怎么闹上了?”

  李睿的侍卫奔去阻止,然而围观的人群堵住了围栏,一时难以进入。

  季昌讶然挑眉,暗忖公主确实恨上了这小子,当着这么多人,也不怕陛下震怒。

  丁良却轻摩扶手,隐含期待,自语般戏笑,“苍狼要是死于妇人之手,那可是有趣了。”

  荣乐公主根本不理旁人,秀目闪着戾光,追着陆九郎攒射,他一旦还手就是犯上,只能极力转避,场面险之又险,看得全场惊心。

  场中的贵女与勇士全给吓住了,没想到一个游戏竟成了逐杀,又不敢上前劝阻。

  荣乐公主越迫越近,箭似连珠袭来,陆九郎连呼吸的空隙都没有,拼尽全力闪躲,终有一下未能逃过,衣摆给钉在地上,身形顿滞。

  全场无不屏息,荣乐公主立时追发,看要将他一箭穿胸,斜刺一矢如鬼神横来,凌空截中箭身,折落了夺命一击。

  这一矢可谓惊人,观者轰然沸腾,荣乐公主勃然大怒,厉目望去。

  十余丈外,一个男装女郎单手持弓,正是河西的赤凰将军,她神气静淡,不卑不亢,“受五皇子之托,请公主暂息雷霆。”

  荣乐公主银牙恨咬,擎弓一箭射去,料定对方不敢还手,果然韩家女驱马向后退避。

  荣乐不再理会,提箭射向陆九郎,不料又一矢飞来,再一次截箭拦阻。

  公主气得怒火狂沸,接连激射韩家女,迫得对方不停的退避。

  眼见对方退至数百步外,箭矢远不能及,荣乐公主再度张弓射向陆九郎。

  没想到远方飞矢如电,第三次击箭而折。

  一击还可算是侥幸,距离如此遥远,依然精准之极,几乎近于神迹。

  全场静滞一刹,呼声雷动,无不为之惊赞。

第84章 芥羽风

  ◎他如今倒霉给我救了,避嫌还来不及呢。◎

  一场游宴引发了朝野沸议,连天子也为之惊动,重斥了荣乐公主,将她禁足一月;李涪作为兄长一道受了责骂;陆九郎得了抚慰,宫中还赏赐了韩明铮。

  恩赏固然荣耀,韩昭文送走内监却禁不住一叹,此行本就不易,他极力避免卷入朝中的暗斗,如今不但得罪了大皇子与荣乐公主,还莫名给视为五皇子一党,官司来得实在冤枉。

  司湛还无法明白其中的险恶,只觉与荣有焉,“全城都在盛赞将军箭术通神,就该让他们知道将军的厉害!”

  韩昭文哭笑不得,挥退他走入屋内,将御赐之物供在黄绫缎上。

  韩明铮沉静的跟来,“是我处置失当,给二哥添了麻烦。”

  韩昭文摇了摇头,“五皇子定要你上场,当时的情形也不能不从。”

  韩明铮知他必有后话,默然而听。

  韩昭文果然接着说道,“但你遏一箭也罢了,陆九郎得了喘息,自能有所应对,侍卫也将入场阻拦,为何连封公主三箭,反而成了炫弄太过,惹得她记恨。你素来有分寸,不该想不到。”

  韩明铮凝着地面,没有言语。

  韩昭文如何猜不出,叹道,“陆九郎惯会利用女人,荣乐公主对他恨恼至此,不外是受了激,这一出未尝不是他弄巧成拙,自作自受,你何必为之气恼。”

  韩明铮只道,“即使如此,他的擢升是战场挣的,不是攀附裙带而来,压着他不能还手,当众射杀也太折辱了。”

  韩昭文心如明镜,“谁叫他一个寒门得罪了天家贵胄,这人既然背弃而去,一切的生死荣辱与我们无关,你不该再为他而牵动。”

  韩明铮也不辩解,“二哥教训的对,是我错了。”

  韩昭文语重心长的告诫,“别当他还玉是好心,要不是他故意折腾,你会受醉酒的苦头?以后绝不可再有往来,避免引起朝中的误解。”

  封疆一方本就易引天子疑忌,万一误会韩家将心腹旧部送到五皇子身边,那就干系大了。

  韩明铮只觉好笑,淡道,“二哥放心,他野心勃勃,比谁都清楚这些,想往上爬就不会与韩家沾连,如今倒霉给我救了,避嫌还来不及呢。”

  她说得轻谑,语气也平静,韩昭文却不知怎的生出心疼来,没有再说下去。

  陆九郎果然连登门致谢也没有,管家送来几色厚礼,事情就算过去了。

  但韩昭文也未料到,几日后的一场应酬,又在金碧坊碰上了此人。

  金碧坊是长安最出名的销金窟,不仅以美人和美酒闻名,还盛行斗鸡与赌狗之戏。

  斗鸡之戏古已有之,因鸡与吉同音,赛斗又刺激,数百年来盛行不衰。长安每年有斗鸡赛,宫中逢元宵、清明、中秋等节庆也作此戏,以示天下太平。民间好以为此赌,常言道:斗鸡走狗夜不归,一掷赌却如花妾,多少人为此倾家荡产,甚至引发流血斗殴之举。

  金碧坊专门建了一幢华堂供作斗鸡,以斗坪为中心,环置二十四雅厢,围座的无一不是富贵名流。

  陆九郎在寅字厢,这家伙前几天才死里逃生,此时无事般与几个纨绔伙伴嬉笑,身旁还各偎着娇滴滴的花娘。

  韩昭文瞧着糟心,只庆幸这种地方妹妹不会来,他收回神,专注的与宰相之子沈铭谈笑。

  沈家累世公卿,门第高华,沈铭风华俊雅,文才斐然,有小宋玉之称,时任中书舍人。这一职务品级不高,却替天子起草诏书,参与军政大事,加上家世出众,将来的前程必不弱于其父。韩昭文送了重礼才将他请出来游乐,连厢房也定了最贵的甲等。

  华堂灯火明耀,场中沙地平整如画,四方置线,两端各有一方空木笼。

  一个褐衣胖子捧上来一鸡,青羽红冠金足,头颈高挺,喙粗短而微弯,生得强壮稳健,在主人掌中不急不燥,安若木鸡。

  斗官将之放入左边的木笼,唱道,“青骓羽,斗十二场,九胜。”

  一位锦衣瘦子阔步捧上一枚象牙圆笼,笼中的公鸡紫羽油亮,头小而坚,尾羽丰蓬如瀑,腿足宽挺,爪尖长利,神气昂昂不凡,似鸡中的帝王,连饮盏都是金钵。

  斗官唱道,“紫袍金,斗四十一场,四十一胜。”

  各厢房嗡嗡起了一阵热议,连沈铭也多看了两眼,微诧道,“这不是军械监的蒋大人,紫袍金给他弄到手了?”

  韩昭文听了周围的议论,才知紫鸡极有名,曾为长安豪族所豢,在斗场威风凛凛,从无败绩,多少人持金求购而不得,蒋轩一个五品少监,能入手也是奇了。

  蒋轩洋洋得意,姿态夸炫的将鸡捧出,爱惜的轻抚尾羽,宛如殷勤侍奉的太监一般将它送入木笼,回到了酉字厢房。

  韩昭文见这鸡如此出名,正琢磨是否重金弄来讨沈家欢心,忽然堂内一声筝响,奏起了曲乐,一行美人上来妙舞,为斗赛开场。

  气氛高涨起来,各厢开始投注,此地不须金银,只需选择各色雕笺,美婢捧着金盘收录。

  赌额最高的是黄笺,一支为百金,韩昭文随手而取,“沈大人选一方,输了算我的。”

  沈铭微微一笑,也不推拒,“世人好紫,我独爱青,胜负但随天意。”

  场中九成九挑了紫袍金,蒋轩听得红光满面,意气骄然。

  寅字间的几名纨绔一阵大笑,也不知陆九郎选了什么。

  投注既毕,歌舞的美人退去,堂内安静下来。

  一名华冠童子执着铎拂上场,他打开木笼,巧妙的引导二鸡相近,倏然铎拂一挑,青鸡与紫鸡一刹那羽毛簇竖,剑拔弩张,奋翼相对。

  紫鸡腾空而起,鼓睛向青鸡扑去,尖嘴攻向鸡冠。青鸡不怯不急,偏头闪过,两鸡忽上忽下,扑腾得沙粒四起,鸡毛乱飞。

  紫鸡确实凶悍,仗着体格健壮,以爪距和啄咬攻得青鸡多处落羽,场面一边倒。

  青鸡的主人面色灰败,不断的抹汗,蒋轩却欣喜若狂,激声为紫鸡助威。

  一个汹汹然追咬不休,一个木腾腾挪避扑躲,两鸡缠斗良久,开始现出疲态,各落半场,鸡童上去一番喷水摇旗,两鸡重提精神,继续开始相斗。

  紫鸡扑着翅膀冲撞,青鸡似从木讷中回神,陡然跃上紫鸡之背,一喙撕掉了半截鸡冠,紫鸡痛得迸出剧叫,拼命要将对方摔下去,青鸡却不慌不乱,双爪牢牢踩住敌背,接连几下怒啄,紫鸡头颈溅血,惊惶的剧叫,气势大颓。

  全场大哗,蒋轩更是急了,效起鸡声呼鸣,试图帮助紫鸡振起。

  青鸡却益发现出顽强,乘胜追咬,琢得紫鸡尾羽零落,多处溅血,完全没了悍性,将头埋在腹下,颤抖的低呜求饶。

  一声锣响,斗战分晓。

  紫鸡瘫在地上,大量长羽脱落,已然奄奄一息;青鸡的尖喙犹带血渍,盯住不放,若不是鸡童拦阻,就要将对手活活啄死。

  百战百胜的紫袍金竟然一败涂地,全场发出了不甘的嘘叹,有人甚至激烈的骂出来。

  青鸡作为冷门赔率极高,韩昭文意外得金丰厚,他笑吟吟一贺,“沈大人独具慧眼,令人佩服。”

  沈铭是世家公子,赢了也是矜持从容,看着蒋轩跪地的如丧考妣之态,“这是青骓羽之力,我有何功?此戏也只能偶然一乐,但愿蒋少监有所克制,未曾押得太多。”

  华堂的客人大为扫兴,纷纷散出而去。

  韩昭文将沈铭送到车旁,仆人已换来胜金,将匣子捧给沈铭的随从。

  沈铭却是拒了,“胜金就不必了,韩大人出的本金,我岂能无功受?。”

  这分明是婉拒了示好,韩昭文心下微沉,口中还在劝说。

  沈铭登上车马,挑帘优雅的一笑,“多谢韩大人相请,今夜十分精彩,不知下次邀聚可否有幸,与赤凰将军一见。”

  韩昭文一怔,也无暇多思,随声应了。

  望着沈府的马车答答而去,韩昭文凝了面色,身后一群纨绔嘻笑而出。

第85章 穷极变

  ◎你那老相好落在公主手中,不求五皇子救一救?◎

  假如世家子弟也分等级,沈铭无疑是最令人仰望的一类,如高祟等人羡都羡不来。

  他出身高门,天生聪慧,如庭生的芝兰玉树,向来得长辈的欣赞,同辈的敬慕,在长安占尽风华。几年前,沈铭的妻子病亡,至今未有续娶,媒人近乎踏破相府的门槛,以至于对韩家女有意的传闻一出,满城无不热议。

  沈铭还算持身自好,仅在南曲有一名红颜知己,逢旬休过去品香听琴,一宿风流。

  楚翩翩陪伴了半载,深知这位高门公子的骄傲与性情,从不随意探听,这次也忍不住问起,“公子当真喜欢赤凰将军?”

  沈铭正在研究美人新制的香,不答反问,“细辛、龙脑、檀香、茱萸子、甘松、白渐香,还有什么?”

  楚翩翩长于妙舞与制香,也因此得了欢心,回道,“取枣炼蜜,焙干混入,窖藏须以寒水石为伴。”

  沈铭的确未想到,赞了一声,“果然有巧思,中正清冷,淡甘出尘,这味香不错。”

  楚翩翩从背后拥住他,话语甜软,“我前次在宴上见过赤凰将军,虽是个美人,话语不多,也不像懂情趣的样,难道是那三箭射落了公子的心?”

  沈铭还真是如此,他听过诸多传闻,原本对女将军不以为然,当是韩家刻意捧出的虚名,直到在乐游原亲见她执弓在手,如神女冷慑夺人,久久萦怀不去,方应了韩昭文之邀。

  这些他自不会言说,只道,“翩翩拈酸了?”

  楚翩翩娇颜盈笑,藏着一股意气,“我是好奇公子与她聊什么,诗词歌赋?琴曲或茶艺?喜好哪种墨?所用何种香?”

  沈铭失笑,一弹她的俏额,语气淡淡,“论起这些,谁胜得过南曲的娘子,她可是将军,心系百万兵,无关风花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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