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苏幕幕
他缓缓吸一口气,神色中不由透出几分紧张。
这时长喜带着施菀进来了,床前的石全见着个女人,先是一愣,多看了一眼,随后看到她面容,猛地一惊。
这不是……前少夫人吗?怎么……
“施大夫,这边。”长喜说着,将施菀和严峻请到床边,李由与石全同时让到一旁。
施菀到床边,见了陆璘,便知道他确实没有性命之忧了,心里也松了口气,然后问:“大人现在感觉怎么样?”
陆璘静静看着她,回道:“还好。”
施菀坐到床边,轻声道:“我给大人看看脉象。”说完,挽起他中衣袖口,将手指轻轻搭上他手腕。
她的手指很细,很软,却带着几分凉。
但这才中秋,天还带着最后的余热,并未完全转凉。
再一看,她身上穿的秋香色短襦也是厚布所裁,但她身后严峻,以及长喜这些人,还是夏日薄衫。
可见她的确比平常人更怕冷。
他记得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是不是身体弱了些?为什么呢?
“我看看大人眼睛。”施菀的话打断了他的出神。
说话间她松开他的手腕,抬到他脸庞上方,去看他眼睑。
他闻到了她手上、衣袖上,有种淡淡的香味,一丝金银花气味,一丝皂荚水气味,还有一丝……是她身体的体香。
久远的记忆浮上心头,他一时急火攻心,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施菀连忙扶住他,按抚地轻拍了拍他肩头。
“大人怎么了?照说该没有风寒咳嗽才是。”她问,然后去看他伤口。
所幸没有渗出血来,他摇摇头,回道:“没事。”
施菀说道:“若没有其他不舒服,应该是没有大碍了,后面只须好好休息,静静疗养,待伤口愈合就好。”
随后她看向边上的长喜:“帮忙将大人扶起来,我替他看看伤口,换药。”
长喜与石全一同过来,将陆璘扶起,将他上衣解下来。
施菀解开他胸前的棉纱,拿棉纱接着,一点一点清理旧药。
李由朝石全做了个眼色,和他一起离了房间,反正这房里的人太多了。
后来长喜也出来了,只留五儿候在一旁,当然,严峻也在。
陆璘说:“听说你们昨日开业?”
施菀点头:“是的。”
“刚开业会忙么?”
“有一些,但毕竟是新馆,伙计也足够,到下午也还好。”
“是与丰家一起开的吧?”他问。
施菀一边替他上着药,一边回道:“是,大部分钱都是丰家出的,掌柜也是他们请的信得过的。”
所以,她和丰子奕到底怎么样了?
他想问,却问不出口。这已经不是普通关系能问的问题了,问出了便是越界。
可他真的想知道,他如今伤着,又是平平静静问她,她应该会回答吧……
可是,伤着,和越界,有什么关系?
如此犹豫许久,她替他绑完棉纱,又叫五儿来帮忙替他穿上衣服,再将他扶着躺下。
直到再次躺下,陆璘也仍然没犹豫出结果。
倒是她替他拉上了被子,认真道:“我听人说,刺杀大人的是张万的儿子张豹?”
陆璘没说话,她继续问:“为什么?因为……之前的案子吗?他才对大人记恨?”
陆璘缓声道:“不用想这些,不管是因为什么,那都是我作为父母官该做的,无论徐家,杨柳店,还是施家村的事。只是以后我出门需要注意一些,不能太大意,给人可趁之机。”
一句话,将她的内疚与道歉堵了回去。
施菀最终点点头,说道:“那大人平常在身边多带些随从,随时随地顾着安危,多做防范。”
“嗯,我知道了。”陆璘说。
“好了。”施菀从床边起身:“那我就先走了。”
陆璘眼看着那严峻收拾东西,眼看着她已经要转身,不由开口道:“上次丰永年说让丰子奕年底完婚,你如今和丰家合作了,是不是……也将要办喜事了?”
问完,他强忍住心中的忐忑与紧张,只一副平常闲聊的样子看着她。
施菀一愣,随后笑了起来:“怎么会,不可能的事。再说他也要去江陵府了。”
说完这话,她就带着严峻走了。
陆璘将她最后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咀嚼。
“怎么会,不可能的事”,这代表,她永远不会和丰子奕成亲。
“他也要去江陵府了”,这是说丰子奕不是短时间去,而是和丰永年一样,可能多半时间都在江陵府。
丰家的生意的确越做越大,小小一个安陆县城容不下那么大的生意,他们将会以省城江陵府为重心了,说不定以后会将家宅也迁去那里,那丰子奕这个丰家未来的继承人,当然也要早早去江陵府学习、熟悉。
显然,施菀是会留在安陆的。
所以,他们合作是合作,但人生的轨迹却已不同,说不定施菀不是和丰子奕合作,而是和丰氏绸缎合作,如此才能有这样大的手笔开下杏林馆。
陆璘顿时振作起来,哪怕胸口带有未愈合的窟窿,也觉得自己仿佛有无尽的力气。
他早该想到的,施菀两三年都没答应丰子奕,怎么会因为一个药铺就要嫁给他?她不答应,一定是决定好了,这辈子也不会答应。
陆璘在床上不由就露出一丝笑,那笑容越来越难以抑制,最后蔓延成极其欣慰喜悦的模样。
第79章
门外,石全问长喜:“怎么回事?”
长喜像没事人一样:“什么怎么回事?”
“少……少夫人呀!她是大夫?她和公子这是……什么关系?”石全满脑门问号。
长喜叹了声气:“说来话长……总之就是,少夫人现在是大夫,和公子……”他想了想,说道:“没关系。”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石全觉得他说了好像白说,又问:“怎么之前一点音都没听到呢?”
长喜被逼急了才说:“少夫人的家乡就是安陆,祖上也是做大夫的,她离开京城后回家乡来做大夫行了。”
“原来如此。”石全恍然大悟,想了想,却又很快道:“这你去请大夫,怎么不换个请,这县城里就没有别的大夫了?请她来……是不是有点尴尬?”
长喜没好气看了他一眼,心想:“你懂个屁!”
一旁的李由一声不出,静静听着两人聊天。
他只知道大人和施大夫以前是夫妻,却并不知道当初两人关系怎样,为什么而和离,大人又为什么在分离四年后突然对前妻情根深种,而施大夫又为什么完全不为所动……
可惜,长喜也没多说,只和石全道:“总之你以后在安陆,要记得对施大夫好,听到什么关于施大夫的消息,要回来禀告,遇到什么能和施大夫扯上关系的事,就扯上去,比如有一天你病了,就去找她看病。”
石全十分迷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回想一番道:“但我记得以前公子好像不太喜欢二少夫人的?”
长喜“嗯哼”了一声:“这样的话就不要提了。”
这时五儿领着施菀与严峻从屋里出来,长喜立刻上前道:“施大夫,这是诊金,劳烦您了,下次换药是什么时候,大夫再过来吧?”
施菀看看他手中的银钱,回道:“不必这么多,一两就好。”
长喜连忙交一两递上去,施菀接过,和他道:“大人暂时一切都好,这几日饮食清淡,我后日再来看看,也给大人开些膏方。”
“好好好,公子说要回家里去,大夫你看这事行么,他能不能搬动?”长喜问。
施菀略微迟疑,随后道:“若他能站起来,也可以,路上不要颠簸,不要摔着就好,在家里安静,也好照料一些。”
“好,那我们估计明日就回去了,到时候大夫就直接去我们家里去,大夫知道的。”
施菀点点头,带着严峻便走了。
长喜一路相送到楼梯口,直到施菀回头让他留步,他才停下,让两人慢走。
待他回来,石全惊讶地看着他,小声问:“怎么这安陆,对大夫都如此客气尊敬吗?”
长喜还没说话,一旁李由倒忍不住笑了一声,直到石全目光看过来,他才敛下神色,若无其事进屋去了。
几天后,丰子奕与丰永年一道前往江陵府。
临行前一天,丰子奕特地去杏林馆见施菀。
施菀领他到后院,说道:“你等等。”随后就进了屋。
一会儿她出来,手上拿了个篮子,她将篮子递过来,给他看里面的东西。
一只密封的陶罐,施菀说道:“这里面是川贝枇杷膏,我自己拿药材熬的,眼下正是秋日,易发咳嗽,你若有咳嗽或咽喉不适,便拿来喝。”
另有一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她又说道:“这是藿香正气丸,你到了那边,若是有水土不服之症,就服这个,一次两粒,一日两次。”
“还有这个。”她拿出一只小木匣,“这里面是安息香,你过去要学的东西多,又要操劳新店,若是夜不安眠,就点这个,会好入睡一些。”
丰子奕看着那香十分意外:“你还会制香?这可是金贵东西。”
县城里极少人用昂贵的香料,就算是丰家这样的富户,也因为没这个习惯而不会去买,这种东西连丰子奕也只是知道,却并没用过。
施菀有些无奈道:“很久以前学的,后来都没做过,因为手生,这质量大概是一般,你就将就着用。”
丰子奕看着她,有一种想要抱她入怀的冲动,却是生生忍住了,接过篮子问:“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以前都没见你亲手给我做过东西。”说着弯腰凑近她,半认真,半玩笑道:“见我要走,舍不得了?”
施菀听他这样说,便知丰永年还没和他挑明,多半只是说带他去江陵府做事,慢慢学着。
其实他这一去,便很难被丰永年放回来了,丰永年带他熟悉省城生意是一则,另一则却是让他离开安陆,结识新的姑娘,或主动或被迫地,慢慢将她淡忘。
她吸了一口气,缓声道:“你到了那里,好好跟你爹学,注意着名声,别提起我,若有不错的姑娘,便将亲事订了。”
丰子奕直起身,将眉头皱起来,之前的感动与欣喜化作挫败与失落,不耐道:“行了,你别说了,你管你的药铺就行了,还管我订不订亲!”
施菀知道他不高兴了,安抚道:“好了,我不说了,你快回去吧,多和你娘你姐待一待。”
丰子奕提着篮子,看着她道:“菀菀,我走后,你不会喜欢上别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