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生公子
这些话说的太过严肃,姬瑶心里的胆怯更重了。
她阿耶曾经说过,相爱容易,相守难。
她亦亲眼目睹过帝后曾经有过许多次争吵,她的阿耶会气的火冒三丈,而她的阿娘则会在夜里哭的痛彻心扉。
未来,她和秦瑨会不会变的如此一样……
姬瑶不敢再想下去。
城阳看出她的怯意,不禁叹口气,抓起她的小手,轻轻揉了揉:“陛下,人生虽然没有十全十美,但不能因为惧怕而不敢迈出追求完美的那一步,若是错过,后悔可就晚了……”
话音落地,城阳眸光黯淡,似乎想起了一些伤心事。
姬瑶明白,姑母一定是想到了姑丈……
城阳年少时,亦是个受尽万千宠爱的金枝玉叶,难免有些娇气恣肆。
成婚前几年,城阳对夫君不太上心,后来城阳在外出游玩时得了时疫,是他的夫君连夜坐船,赶到几百里之外照顾她。
就在这个时候,城阳爱上了她的夫君。
然而苍天不饶人,她的夫君不偏不倚,非得死在她刚爱上他的那一年……
万千悔意无人诉说,随日月流逝而去,压在心底再不提及。
可姬瑶知道,姑母这些年虽然纵情声色,心里却一直有姑丈,以至于后来一直未嫁,为他保留着他仅剩的身份。
姬瑶心里酸酸的,冷不丁想到秦瑨,想到了那个恐怖的乞巧夜……
即将要失去他的时候,那股痛彻心扉的感觉深入骨髓,每每回忆起来都不忍直视,深深刻画着他在她心头的位置……
她需要他,不能没有他。
哪怕未来还会有矛盾,总好过在失去中哀伤愤恨……
“瑶瑶。”城阳在这时轻喊姬瑶:“我靠说的话,你理解吗?”
姬瑶回过神,顺势凝向城阳充满忧悒的眉眼,释然笑了笑:“姑母放心,朕听明白了,既然踏出这一步了,朕就会勇敢走的下去……”
哪怕前途漫漫,只要坚守本心,一定会拨云见月,柳暗花明……
*
按照盛朝习俗,除了上朝,姬瑶和秦瑨不能在私下见面,一直要守到成婚那天。
将近一个月不能亲近,这可憋坏了两人,前半月尚还能忍,后半月简直度日如年,掰着手指头过日子。
终于,还有五天就到成婚的日子了,秦瑨的忍耐亦到了限度。
这天晚上,秦瑨和崔佐炀等几个贴己同僚在盈春楼小聚,散伙后天色尚早。
秦瑨坐上马车,准备回府,然而路过顺安坊时,思念在这一刻汹涌袭来,借着酒意,疯狂叫嚣。
他耐不住血气的躁动,兀自留在顺安坊,拿来纸笔写了笺条,命沈三送到了大明宫的左银泰门,那边一向是徐德海的干儿值守。
沈三离开没多久,笺条就被送到了御前。
姬瑶刚刚洗漱完,全身上下皆是皂花的清香气息,坐在软榻上打开笺条,眸中的困倦顿时消散,雀跃道:“大监,速去备车马,朕要去顺安坊。”
徐德海一滞,抬眸看了眼黑漆漆的轩窗,“陛下,这个时辰出去晚些了吧,再过一个多时辰,宫门就要下钥了。”
姬瑶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天色的确有些晚了。
但她并不准备放弃,这次可是秦瑨主动相邀,她不能驳他这个面子,再说了,她心里亦是想得慌……
“哎呀,无妨无妨,反正太傅都不管朕了,下钥匙又如何?”姬瑶急声催促:“还不快去准备车马?”
“是,老奴这就去……”
徐德海虽有异议,但却不想打扰姬瑶的兴致,只得躬身出去备车,又换来内侍伺候她穿戴。
一番折腾,姬瑶半个时辰后才来到顺安坊。
小别院里静悄悄的,八月的空气夹杂着桂花香气,异常清新。
姬瑶兀自走向后院,刚拐进内仪门,便被月色下一道身强体健的身影吸引了。
秦瑨立在院中一株桂树下,漫天桂花飘荡,随风逶迤摇曳,跌跌撞撞擦过他的肩头。
两人相视一眼,即刻朝对方奔去,在如纱似雾的月华里深深相拥。
徐德海驻足观望,只觉一把老骨头猛地一酸,连忙找个犄角旮旯里躲着去了。
思念沉重,太过逼人。
秦瑨臂如铁铸,紧紧箍着姬瑶,薄唇自她身上反复游走,湿濡擦出一簇簇无形的火焰。
正要攻城略地的时候,姬瑶突然一阵晕眩,整个人变的如同一汪水,瘫软在秦瑨怀里。
秦瑨心头一惊,眼疾手快的揽住姬瑶。
睇着她苍白的小脸,他眼中的欲念立时消散殆尽,急切问道:“瑶瑶,怎么了?”
姬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想吐却吐不出来,身子还轻飘飘的,如踩在棉花上一样。
这种感觉让她异常难捱,她咬住唇心,嗡哝道:“不知道,就是很难受,站不住脚……”
听她如是说,秦瑨立时变得心急如焚,自是顾不了再与她私会,俯身将她打横抱起:“我送你回宫。”
“不要……”
姬瑶攥住秦瑨的衣襟,可怜兮兮的对他摇摇头。
虽说两人就要成婚了,可这种心急奔赴的感觉却让她难以自拔,不想放弃这次幽会。
美人在怀,苦苦哀求。
秦瑨无法拒绝,斟酌万千,对不远处隐在廊下的暗影吩咐道:“沈三,去附近找个郎中来!”
“是!”
沈三不敢怠慢,小跑着离开别院。
待他走后,秦瑨连忙将姬瑶抱回寝房,替她退下攒珠绣鞋,扶她躺在内室床榻上。
“是不是着了风寒?”秦瑨半跪在床榻前,与姬瑶额头相贴,发现她的温度并不是太高,遂直起身,将她的手包在掌心,“这会好些了吗?”
“好些了……”
这会子,姬瑶的胃舒服了许多,不再想干呕,但人还是极其疲惫。
秦瑨见她一句话都不想多说,亦没有多问,让徐德海倒满一杯温热的清水递过来。
然而姬瑶却没什么胃口,连水都不想喝,翻了个身,背对着两人。
这让秦瑨越发忧心,起身在室内来回踱步,好不容易才盼来了郎中。
郎中不过三十多岁,虽很年轻,却是附近医馆赫赫有名的圣手。
床榻的幔帐被徐德海放下,仅露出姬瑶一只白皙的素手。
郎中亦懂非礼勿视,只垂着眼去切姬瑶的脉象,片刻后,意味深长的问道:“夫人月事可是推迟了?”
幔帐内,姬瑶略一滞涩,闷闷“恩”了一声。
她月事已经推迟了小半月,之前吃食不注意或者受了寒凉,偶尔也会发生,这次她便没有在意。
如今郎中这么一问,她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又过了一会,郎中再次确认脉象,起身对秦瑨双手作揖,笑吟吟道:“恭喜,夫人有喜了,一月有余。”
秦瑨闻言,顿时愣住:“什么?”
幔帐里,姬瑶更是惊讶的瞪大眼睛,不知不觉抚上自己的小腹。
唯有徐德海一脸笑意,嘴角的弧度怎么压都压不住,心道陛下的肚子真是争气,双喜临门,妙哉妙哉!
室内鸦雀无声,最后还是秦瑨打破了沉默,开腔时眼下泛着红泽,声音亦有些发颤:“我夫人方才头晕干呕,可有大碍?”
郎中如实道:“夫人胎像平稳,没什么大碍,只是因为这胎刚上身,又是初怀,害喜的反应可能会大一些。”
只是害喜……
秦瑨紧张的心情顿时得到几分缓解,长吁一口气道:“那就好……”
因着姬瑶身份特殊,秦瑨未让郎中开药,给了他一笔丰厚的赏银,把人打发走了。
秦瑨立在床榻前,望着幔帐里朦胧的人影,目光含情,似蕴藏着千言万语。
徐德海心领神会,踅身离开寝房,把这不大的空间全都留给他们。
众人都散去,秦瑨这才探手挑开幔帐,立时对上姬瑶羞赧的眼神。
她瘪着嘴,俨然不肯相信现实:“我怎么有身孕了……”
自打两人有了肌肤之亲,秦瑨为了保护姬瑶的身体,一直在服用秋息丸,唯有前段时日因为受伤刚停了药,在他府里没忍住和姬瑶放肆了一回,没想到竟然就怀上了……
秦瑨心若擂鼓,血液异常亢奋起来,挟着难以自持的激动。
他半跪下来,握住姬瑶的手,放在唇畔轻轻摩挲,不经意间眼眶变得红红的,颤着声道:“瑶瑶,我们有孩子了……你要当母亲了……”
母亲?
姬瑶如遭雷击,只觉全身都僵硬了。
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对即将到来的婚姻生活尚还心存忐忑,这样的她,拿什来当母亲?
“都怪你……”姬瑶甩开秦瑨的束缚,起身下榻,走时还不忘嗔他一句:“讨厌!”
眼瞧姬瑶留给自己一道气呼呼的背影,秦瑨心慌起来,提步要追,却被徐德海拦住。
“王爷莫追,陛下正在气头上,小心言语冲撞,动了胎气,这边就交给老奴吧。”
秦瑨心觉有理,只得耐住心头躁郁,沉声道:“劳烦大监,定要安抚好陛下。”
“王爷万事放心。”徐德海双手作揖,发自内心的高兴:“恭喜王爷,有了孩子,您和陛下日后就稳定了。”
秦瑨扯唇笑笑,目送徐德海离开,右手徐徐抬起,覆上自己的心口。
里面一颗心脏跳动剧烈,让他呼吸开始急促。
这种感觉饶是难耐,可他却从未这么高兴过。
他还差两岁就到而立之年了,如今终于要当父亲了……
*
回到紫宸殿后,姬瑶连衣裳都没来得及换,趴在龙榻上一个劲的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