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生公子
“什么?货来了?”张允眼睛一亮,犹如抓到了救命的稻草,看都没看张邈,直接推门而出,雀跃道:“快!快请贺七爷前来接货!”
张淼立在屋内愣了半晌,随手拿起案上的茶盅,狠狠砸在地上,恨的目眦欲裂。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真是可恶!
***
明华院内,姬瑶已经沐浴完毕。
她不愿让张府的婢子近身伺候,身上又懒痛,只得让秦瑨替她更衣。
系身前衣带时,姬瑶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经过昨夜那番折腾,初次绽开的身体出现了微妙的变化,心口那两团雪肉大了一圈,又胀又痛。若再颠簸一下,更是生不如死。
秦瑨看出她的异样,手上动作停下来,迟疑问道:“哪里疼?”
姬瑶难以启齿,俏眼翻他一下,转身背对他,“不用你了,我自己穿。”
秦瑨听出她的恼意,自知理亏的走到门边,沉沉吁口气。
姬瑶自幼锦衣玉食,养的细皮嫩肉,而今身上那斑斑痕迹让他触目惊心,他自是知她的不好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秦瑨再次陷入情绪的漩涡,反复搓捻着手指。
与此同时,张府的小厮出现在门外,禀告道:“贺七爷,货到了,家主请您速去接货。”
秦瑨神色一凛,登时从沉郁的情绪里抽身而出,稳声道:“知道了,这就过去。”
待小厮离开后,姬瑶慌忙来到秦瑨身边,心头溢满焦急,“怎么办?如何接货我们都不知道,万一识破我们……”
“莫慌。”
秦瑨安抚她一句,回到内室拿起过所,带好玉佩,复又对她说道:“民间接货的方式我大抵知道一些,而且黑市押送大多是走单镖,一锤子买卖,都是只认信物不认人。你在这里休息便是,我去处理。”
擦肩而过时,姬瑶死死攥住秦瑨的手,当真是怕极了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宅邸。
“不,我不要自己待在这,我跟你一起去。”
秦瑨微蹙眉头,回头望向姬瑶。
她乌发披垂,未施粉黛,面皮清汤寡水,没了至高无上的光环,看起来弱小又无助,
两人对视须臾,秦瑨拉着姬瑶来到妆台前,随后拿了支发簪,替她挽了一个简单的低髻,嘴上嘱咐她:“一会就待在我身边,寸步不能离,知道了吗?”
姬瑶望着镜中的自己,难得听话地“嗯”了一声。
去往正堂的路上,姬瑶一直攥着秦瑨的手。
秦瑨也没有推拒,锐利的双眸紧盯前方,任由她把自己的手攥地湿漉漉的。
如果说昨天是个坎儿,那今日更是凶象频生,倘若真出什么岔子,他只能带她杀出去了……
正堂外,张允站在院中,望着一车车堆砌好的货品,心里别提有多美了,荣华富贵仿佛已近在眼前。
张邈云淡风轻的站在他旁边,直到看到秦瑨和姬瑶走过来,方才目光忿恨,宽袖下的双手这才紧紧攥起。
“七爷,您可来了!”张允上前迎接,面带谄媚的笑,“苍天有眼,我可算是等到这天了!”
“恭喜。”秦瑨对他笑笑,“货到了,我也就放心了。”
路过张邈时,秦瑨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如冰锥,只是弹指的功夫,便又恢复素来的平静。
负责押送的镖头身穿皂色窄袖袍,立在众马车前。秦瑨将能证明身份的随身玉佩交予他验证,至于还有没有别的印证信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众目睽睽下,镖头接过玉佩,从副手那边拿来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了玉佩上。霎时间那雪白通透的羊脂玉一点点变成了血红色,而那“贺靖”二字竟是通白无暇。
见此光景,镖头将玉佩归还,恭恭敬敬对秦瑨行了一礼:“贺七爷,请这边验货。”
如此看来是没有别的信物了,秦瑨暗自庆幸,不忘捏捏掌心里的那只小手。
姬瑶得到示意,紧绷的神经跟着松弛了几分。
张允早已急不可耐,拉着秦瑨走到马车前,“来来,七爷,咱们快验货吧!”
镖头随之交出一本文书,“七爷,这是交接文书,还请您确认无误。”
秦瑨默默颔首,接过文书察看一番,按照上面的清单亲自盘点货物。
三辆马车,皆驮着巨大的木箱,绫罗绸缎下藏的当真是紫河车,九十九副,无一缺失。
清点完毕,秦瑨与姬瑶对视一眼,面色凝重,在文书上签下“贺靖”的名字,至此货品交接算是完成了。
衬镖头不备,他将文书偷偷塞进了袖襴里。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终于拿到了药材,张允喜不自胜,看来是自己的二弟多疑了。
他颇为嫌弃的看了一眼张邈,吩咐管家:“派快马,速速联络侯府!”
“是。”
管家二话不说,脚步生风的跑了出去。
事情虽有惊无险,但此地不宜久留。秦瑨想带着姬瑶赶紧离开张府,正要向张允请辞,游廊那边迅速跑来一个婢子,嘴里大喊着:“家主,不好了!少爷快不行了!”
一听这话,喜笑颜开的张允顿时变得脸色煞白,身子一晃,差点晕在原地。
“怎么……怎么了……”
大喜大悲之下,张允全身哆嗦,一边念叨,一边在众人的搀扶下往后院走。
张府突生变故,秦瑨正思忖是否直接离开,余光突然瞥到姬瑶脸色不好,遂皱眉问道:“怎么了?”
姬瑶一嘟嘴,避开他的打量,小声嗫嚅:“我……我腿疼的很……”
秦瑨闻言,神色稍显不自在。
眼见姬瑶摇摇欲坠,站不稳似的,他只得把动身的念头往后推一推,“先回去歇会。”
两人正要离开,张邈却突然凑过来,毫不避讳的打量着姬瑶,“青青的脸色怎么不太好?可是昨晚的鹿血酒后劲太大了?瞧瞧,这都紫了。”
他满脸含笑,抬手要去摸姬瑶的脖颈。
姬瑶还没反应过来,秦瑨的手已经捂住了她愕半张脸,顺势一捞,将她按进怀里。
张邈摸了个空,一抬眼,即刻对上秦瑨阴鸷狠戾的目光,如毒蛇一般,让人胆寒。
“二爷,这是最后一次。”
沉澈的嗓音,没有丁点温度,犹如阎王下的最后通牒。
张邈嘴动了动嘴,在秦瑨的震慑下竟没说出个字来。
如此气势绝非凡人所有,携着身居高位者的傲慢,还有执掌生杀掠夺的魄力。
有那么一瞬间,张邈甚至怀疑起自己的判断:眼前这人,该不会真是叱咤黑市的贺七爷吧?
秦瑨没再理会张邈,将姬瑶打横抱起,阔步走上游廊。
张邈盯着他们的背影,不死心的叫来镖头,厉声问道:“刚才那位,当真是贺家七爷?”
“自是贺七爷。”
镖头其实也未曾见过贺七爷真容,但道上有规矩,见信物即可放货,刚才那位有信物,自然毋庸置疑。
张邈眼见问不出名堂,宽袖一甩,带着气来到侄儿的院落。
看到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少年,心情方才好一些。
两年前,他本能一举毒死侄儿,谁知这小孩儿命大,一直苟延残喘。不过人已成废物,他就没有再脏自己的手。
如今终于要死了吗?
张邈站在人群最后,冷冷扯了扯嘴角。
“儿啊!我的儿!”
张允老泪纵横,派人叫来附近的名医,可惜已无回天之术,只能早些准备后事。
可张允就这一个儿子,自是不肯放弃,遂又派人去了白云观请了道长过来。
时至晌午,日头愈发毒辣。
道长迅速为张允的儿子诊脉,又掐指一算,闭眼说道:“此子还有救,须找一个命贵之人冲喜。来前我看你府中紫气冲天,定是有位三星高照之女,方可拿来一用。”
张邈从来不信怪力乱神,听这道士所言,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而张允救子心切,慌忙问道:“此女在哪?姓谁名谁?”
“莫急,待我替你一寻。”
道长徐徐起身,宽袖一震,手执罗盘迈步而出。
张允一行人紧跟其后,众人围着大大小小的院落转了好几圈,直到日头西斜方才停到明华院外。
道长站在众人之首,拂尘一甩,目视前方,“福女就在此院之内,乃萍水相逢之缘,若就此错过,令郎便再无生机。”
张允见状,牟足了的心劲顿时泄去大半。
住在这个院子里的女子,又是萍水相逢之缘,那岂不就是贺七爷的夫人柳青青?
众人很快折返回小少爷的院落,张允瘫坐在圈椅上,整个人的精神气都没了。
若这命定之人是个婢子,怎么都好说,偏生是贺七爷带来的女人,这可怎么办才好?
恍惚间,张允突然想到了什么,目生邪光,看向一旁的张邈,“你刚才说,那女子不像是贺七爷的夫人?”
张邈低头啜茶,“肯定不是,谁家的夫人成亲多年还是个雏儿?大兄方才不是不信我吗?”
“信,我信。”
现如今张允哪还会去分辨孰是孰非,张邈的话对他来说就是打消他内心顾虑的一剂良药。
他嗫嗫自语:“既不是夫人,这就好办了……”
张邈斜眼看他,“大兄想怎么做。”
张允思忖万千,命人拿来一个紫檀木匣,打开一看,里面装着满满一箱金条。
“二弟一向能说会道,这件事你帮我办,拿着这些去买那个女人。贺七爷是个商人,不会跟钱过不去。”
他这次出手极其大方,就是那九十九副紫河车也不值这个价钱。
张邈随意捡了一块金条,在手里掂了掂,若有似无的笑笑,“大兄说的极对,只要有钱,还愁没有红颜知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