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庄生公子
这次参加的宫宴的官员依旧是五品之上,奢华雄伟的蓬莱殿内,高髻云裙的宫人们手执金壶穿梭在席间,为他们添酒助兴。
高台上倩影萦绕,裙裾飞舞,丝竹阵阵欢腾,时而婉转如莺,时而气势磅礴。
纤纤红腰,晃如重影,身躯扭动间令官员们心潮澎湃,时不时拍手叫好。
姬瑶端坐在正首位,一袭朱红宫装明艳如火,宽袖上衣叶形领,其下束起挺耸的雪脯,头上珠钗华贵,和同色金丝镶嵌红宝的项链相衬,加之一张楚楚动人的脸蛋,雍容华贵,让人禁不住流连侧目。
她伸出纤白的指尖,拎起一块蜜饯送进嫣红的小口,注意力并不在舞姬上,而是若无其事的瞥向秦瑨。
秦瑨一身紫色官袍,坐在右侧首位,捏着酒杯,眉眼寡淡。
余光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顺势望去,恰巧对上了姬瑶的眼神。
热闹的气氛中,两人静静相望。
姬瑶看了一会儿,如云堆砌的发髻下,一张小脸微微泛起羞赧。
在一群老头子中,秦瑨愈发英气俊武,让她心头欢喜。
早先她怎么没留意呢?
如是想着,姬瑶含羞带怯的垂下眼睫,开始期待着自己的生辰贺礼。
半个时辰后,曲乐歌舞渐渐停下,到了百官进献千秋贺礼的程序。
宫人手托檀木盘,其上盛着各色贺礼,在徐德海的宣禀下,按品阶高低逐一走过御前。
那些贺礼雍容华贵,却无甚新意。
饶是如此,姬瑶依旧眉眼含笑地对待,不想寒了臣子的心。
然而当宣到秦瑨的贺礼时,她唇角的弧度遽然冻住,随后缓而慢的垂下来。
“宣平侯秦瑨,献金珠一斛!”
在无数宫灯的映射下,那斛斗大的珍珠熠熠生辉,散发着温柔内敛的金色光芒。
尽管极其珍贵,可依旧打动不了姬瑶的心,甚至让她平生一丝厌恶——
秦瑨言而无信,没有送她想要的金钗。
男人嘴,还真是骗人的鬼!
可到底为什么要骗她呀?
不就是一支金钗吗!
失望席卷而来,化为怨愤,让姬瑶不禁蹙起黛眉,往后的进献再没听进去。
她一遍遍揪着裙襴,心头火气越烧越旺。
好不容易等到进献完毕,宫宴再开,她仰头便喝了一盅烈酒,瞬间呛的眼眶含泪。
不知什么时候,秦瑨已然离席。
姬瑶盯着空荡荡的位置,更是恼怒。
她手一勾,命身旁的宫人给她倒满酒,执起酒盅正欲一醉方休,徐德海上前说道:“陛下,宣平侯求见。”
好呀,这家伙还敢来?
姬瑶撅起朱唇,磨刀霍霍,随徐德海离开。
她是个喜怒难遮掩的人,情绪都写在脸上。
太傅江言坐在下面,敏锐的将她的情绪变化尽收眼底,随后看了一眼秦瑨的位置,斟酌少顷,亦跟着起身离开。
外面正在化雪,空气湿冷,凉入肌理。
殿后有一处小巧精致的花园,云松苍翠,一滴滴往下落着雪水。
江言一边走,一边四下张望。
这厢刚走到曲径通幽的小道上,前面就是望月亭,江言倏尔被一个人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正是徐德海。
徐德海怔愣少顷,含笑道:“太傅大人怎么在这里?”
“宫宴憋闷,我又一向不喜欢歌舞,便出来逛逛。”江言若有所思的看向徐德海身后,“陛下可是在那边?”
徐德海眉眼间掠过一丝异色,很快又被他抚平:“陛下醉酒,在望心亭休息呢。”
“陛下没事吧?我去看看。”
“诶……”徐德海连忙挡住江言,赔笑道:“陛下说了,想一个人静静,谁都不许叨扰,还请太傅大人回去吧。”
话都说到这了,江言自是不能擅闯,一颗心七上八下,忍不住多问一句:“里头可有旁人?”
徐德海一呵腰,神情真挚:“太傅大人说笑了,陛下谁都不见,怎么会有旁人呢?”
江言半信半疑,却不能多说什么,意味深长的瞥了一眼羊肠小道的末尾。
踅身离开后,江言在四下找了找,并未发现有别的路径可以通往望月亭。
这园子不大,亦没有发现秦瑨的身影。
这就怪了……
*
于此同时,幽静的望心亭内气氛剑拔弩张,姬瑶紧盯着秦瑨,浓艳的眉目染满愠怒。
“你怎么还敢叫朕出来,不怕朕治你个欺君之罪?”
听到她怨愤的话,秦瑨无奈叹息:“陛下还是这么沉不住气。”
姬瑶本就烦闷,瞪他道:“朕都生气了,你还敢继续教训朕!”
她翦水般的瞳眸倒影着灯笼的光影,亮晶晶的,除了愤怒,似乎还参杂着几分委屈。
秦瑨的心尖又开始不受控制的酸涩起来。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连忙从左边宽袖掏出三个红绸锦盒,随后再从右边掏出三个。
如此一来,惊呆了姬瑶:“你……你装这么多锦盒作甚?”
秦瑨没说话,把六个锦盒整整齐齐放在石桌上,微抬下颌,示意姬瑶将其打开。
姬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咬着唇心看他几眼,这才探过手去。
一个一个打开锦盒,她朱红的唇微微张开,面露惊奇之色。
六个锦盒里摆放着六只金钗,皆是金丝花叶的款样,细看却有不同,其上的珠宝,昆虫的样式排列皆有不同。
姬瑶纤长的眼睫眨了眨,开口时嗓音轻细,再也找不到火气:“朕还以为你忘了呢……”
“臣可不敢忘。”秦瑨长身玉立,唇畔挟着若有似无的笑,“臣不知道陛下究竟喜欢哪一款,就让工匠把类似的款样做了一遍,今日全都送给陛下。”
他的声音少了冷漠,多了些温和的宠溺。
夙愿终于得偿,而且还有这么多,姬瑶心满意足,缠上他的眼神,一双含情目顾盼生辉,柔声柔气道:“谢谢……”
“臣应该做的。”秦瑨望着姬瑶,滞了滞,目光深沉道:“生辰快乐。”
生辰快乐……
如果姬瑶没记错的话,她十岁遇见秦瑨,一晃八年过去,她已经满二九年华,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他的生辰祝福。
往日她身为公主时,秦瑨和她不对付,若不是先太子拽着他,他绝对不会参加她的生辰宴。
后来她登基为帝,秦瑨身为臣子定是不能缺席千秋宴 ,但每到这个时候,两人总会因为规制发生不快,姬瑶想大操大办,秦瑨则主张一切从简。
今年,还是最顺当的一年。
礼部操办千秋宴,秦瑨没有过多干预,而宴会之上亦没了他最讨厌的男性乐舞妓。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上发展……
寒凉的夜风呼啸而过,拂动两人的衣角。
饶是披着狐裘氅衣,姬瑶还是冻的一激灵。
秦瑨睨她道:“冷吗?”
“冷。”
姬瑶二话不说,上前蹭进秦瑨怀中,小手箍着他劲瘦的腰,在他身上一点点找起温度。
望月亭四个角的灯笼光晕浅淡,美人影影绰绰,躲在怀中尤显美丽。
秦瑨这次没有推开她,垂在身侧的游手蜷了蜷,缓缓抬起,抚上她的面颊,用掌心的温热驱散着那抹寒凉。
殿内丝竹袅袅,温柔缠绵,姬瑶在外听着,忍不住春心漾动。
她缓缓侧头,张开樱桃小口,吮住秦瑨粗粝的指尖。
十指连心,柔软的湿热袭来,随之产生一股撼动心神的酥麻,让秦瑨慌不择路的收回手。
他双眸睁大,似嗔怨,又似怔懵的凝着她。
姬瑶柔情脉脉地望着秦瑨,垫脚噙住他的唇,给他狂躁的心再添一把火。
温热和寒冷的双重加持下,如同冰火两重天。
两人在望心亭耳鬓厮磨,直到浓情难耐,方才依依不舍的分开。
秦瑨抱着姬瑶坐在亭子里的连凳上,嗅着她身上熟悉的香气,礼义廉耻早就抛之九霄云外。
姬瑶被他调弄的脸颊生春,氅衣之下裙裾凌乱,隐约有寒气往里钻。
“瑨郎……”她盈盈杏眼含情脉脉,“我想你……”
秦瑨微咽喉头,合拢她的衣襟,低沉的嗓音混着压抑:“明日出去。”
“不要,就现在……”
姬瑶不依,两片丰泽的唇娇艳欲滴,一下下烙在秦瑨的眼角眉梢,明明夜风凄冷,却让他顿感薄汗侵身。
雷池尽在眼前,君臣之间反复在边缘试探。
可这里是庄严神圣的大明宫,秦瑨深深呼吸,想要努力揪回理智,然而却是徒劳。
在姬瑶的温柔碾压下,他心里的渴求越来越大,参杂着难以言说的负罪感,更有克制不住的怨怪。
少顷,秦瑨紧紧箍住姬瑶,不让她再乱动。
他望向她那双含情目,想要疯狂造作的心再也无法掌控,哑声道:“去哪……”
“太液池。”姬瑶伸出手,纤细的指尖柔柔描绘着秦瑨的眉眼,嗓音添上三分温柔,七分引诱:“朕有好东西给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