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崔梅梓
她?虽说着这样的话,但神色可?谓十分冷淡,湛君见了,不免心中惴惴,正?要再解释两?句,元希容却先开了口。
“我知道二嫂是无心,是我来的太早了。”
话讲到这里,她?笑起来,道:“说起来好笑,似乎见二嫂多?是在?二嫂才睡醒的时候,记得有一回?是在?庭院里,那时候海棠花开得正?好,二嫂在?花树下?睡,大嫂还作了画,不过寥寥几笔,却很见风韵,我当时就很喜欢……那画大嫂说是作了送二嫂的生辰礼,后来二嫂……那画便收到了我那里,再后来,我看二兄实在?是……可?怜,便又将画给了二兄,好歹也算慰藉……我记得二兄无声凝望了许久……鹓雏长大一些后,闹着要母亲,闹得很厉害……谁也招架不住,我忆起那画来,等到二兄回?来,向他要,想着拿给鹓雏看……结果惹恼了二兄,被他狠骂一通,‘给他看什么!凭吊一样!往后难道没有再见的时候!简直晦气!’”她?苦笑,“当时我根本不敢说话,他是真的动了气……色厉内荏,他很怕……怕再不能见你……”
湛君听了,低下?头?默默不言语。
“二嫂,我真羡慕你,简直忌妒。”
元希容继续道:“我二兄那样的人……谁都?不要,只要你……磐石一样坚定不移……你不在?的时候,除非是在?鹓雏面前,否则他很少有真心的笑……你回?来后就不一样了……前几日见了他,一身大袖衣裳,我大为惊奇,问他怎么忽然作那样儒雅打扮,已许多?年不见了,他低了头?给我看他的发簪,喜吟吟地问我如何,如何?寻常物件罢了,不过样子古朴些,我想不明白他怎么会有那种东西,不但戴在?头?上?还肆无忌惮地展示给旁人看,他向来最重仪表,什么都?要最好的,一件衣裳脱下?来绝不穿第二回 ?,可?是却戴了那样一根簪,那样的得意……只因为那是你送给他的……”
她?几乎哽咽了,“你何德何能呢?我近来实在?算不上?好,他却要我来寻你,讲你心绪不佳,要我陪着帮你疏解……可?我早前来寻你的时候,他都?不许我见你,怕给你添了烦扰……事到如今,二嫂恐怕还不知道我的事吧?”
她?自顾讲起了她?同?严行的事,细大不捐,讲足一整个时辰。
“他凭什么那样对我?我对他还不够好吗?他却不肯爱我。”
讲完后伏在?案上?哭了起来。
她?虽然放了手?,可?仍旧是不甘心。
她?是真的爱他。
湛君给她?倒了一杯水。
“是温的,喝一些吧,声音都?哑了。”
元希容只是哭。
湛君并没有出声劝,她?只是怜惜地看着她?。
直到元希容再哭不出来。
“哭出来好些。”湛君将手?放到她?肩上?,“他是关心你,所以才叫你来,就是想你同?我说话……我也是今日才好些,倘若你昨日来,只怕我还没法招待……你是他妹子,他自然能猜到你会同?我说些什么,他是为你好,你要明白他的心,别错怪了他……”
元希容从几案上?抬起脸来,一双眼睛通红。
湛君忙叫人送水来。
几个使女侍奉着元希容洗了脸,又重新为她?梳头?。
一切收拾妥当后,使女们鱼贯退下?。
又只有湛君与?元希容两?个。
湛君将茶碗送过去,“放了蜜,可?以润喉,喝一些吧。”
元希容很快喝罢一碗,湛君又给她?添了一碗。
这一碗只喝了一半。
元希容咳了两?声,说起了话:“多?谢二嫂。”声音嘶哑得厉害。
湛君听了很是忧心道:“我给你配些药吧,不然只怕你明日讲不出话来。”说着就去寻纸笔,写完了就拿到外面交给了渔歌。
元希容张口就要咳,但话还是想说,“二嫂竟会医术吗?”
“只是略微学过一些,你这个倒还能应付得来。”
元希容又道谢。
湛君笑着问她?:“讲了那样多?的话,心里可?好受些?”
元希容点点头?,“已好了许多?。”
“就是要讲出来,否则长久积压在?心里,一定伤身。”
说罢自己也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
元希容见她?如此神态,难免好奇,于是开口问。
湛君并不瞒她?,“我笑我自己,同?你讲道理,却还要旁人想法子来哄我,真是汗颜。”
元希容问:“是说我二兄吗?”
湛君微微颔首。
元希容佯作惊讶,“原来二兄也会哄人的吗?”说完笑起来,很是感慨,“二兄待二嫂可?真是好,不是亲眼所见,真是不敢信……他那样的性?子……”
湛君道:“他性?子是真的恶劣,我也知道他不是好人……”她?停顿了许久,轻声讲,“他是爱我的……不然……”
不然她?何以同?他纠缠至此等地步。
第139章
秋日一场雨后, 天气渐渐寒凉起来。
湛君因此找到了事情做。
各色丝绸绫罗,彩绣辉煌,铺开似天边云霞。
湛君被晃到了眼, 人也有些羞赧,侧过头对渔歌道:“不过裁两件贴身衣物罢了, 何必如此阵势?我又没有好技艺,只怕要辱没了这些东西……”
渔歌知晓她脾性?, 也不多说,只道:“不过些死物,论?珍重怎比得了少夫人的慈母心?”
鲤儿?喜欢素净颜色,元凌则更?偏爱浓丽色彩, 湛君挑挑拣拣, 选定了白青和光明砂。
使女收拾余下布料的时候,渔歌不动声色地留下了两匹天青的锦缎, 同做里衣的那几匹绢布混在一处。
鲤儿?是?在湛君手里长大的, 他衣裳的尺寸, 湛君知道的清楚, 至于元凌, 他们两兄弟几乎一样的身量, 自然也不需湛君费心去量。
当下便拿了剪刀来裁。
将要?完工时候,元希容抱着她女儿?来了。
元希容的女儿?生在早春, 一个大好晴日, 因此取了名叫做景明, 又依着她母亲的小字,唤作樱莺, 如今六个月大,正是?乖巧可爱的时候。
湛君喜欢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孩子, 见了她,自己?的事再无心去做,一双眼睛定住了一样。
元希容笑着对自己?女儿?道:“二舅母喜欢樱莺呢,给二舅母抱一会儿?可好?”说着便把孩子递过去。
湛君小心翼翼地接了,小孩子并?没有哭闹,只是?睁着一双水润的圆眼睛,精光闪闪地盯着人。
元希容一旁笑道:“竟然不哭,真是?稀奇,以前除了我和乳母,从来不给人抱的,碰一下就要?哭,为此母亲都不怎么爱见她,不像鹓雏,见谁都是?笑,在谁怀里都不见哭,乖得很……”接着感喟一声,又道:“现在是?可恶得很了!我看将来也要?同二兄一样,任意妄为,谁也管不了,真替二嫂你?发?愁,往后你?可要?怎么办呢!”
湛君为自己?儿?子说好话?,“怎么会?阿凌是?好孩子。”
元希容敷衍地点?头,道:“二嫂你?多管教,他自然就是?好孩子了。”说着又叹气,“二嫂这样好命,真叫人不忿!”
湛君缓缓收了笑,轻声道:“我哪里算得了好命?父母兄弟皆无,有的不过是?两个孩子……”
元希容知道说错了话?,忙转话?锋,拿起?布料道:“这是?做衣裳?给鹓雏吗?”
湛君还未及答,有声音道:“你?可真是?有本事,我要?你?来是?叫你?说这些的?”
元希容慌忙站起?来,小声喊了一声二兄。
元衍走进来,先瞪一眼自己?妹子,再将目光从榻上满铺的布料上滑过,最后才落在湛君同她怀里抱着的小孩子身上。
他笑起?来,走近了两步,弯下腰,脸贴近那小孩子,“樱莺今天好乖,也给舅舅抱一会儿?,好不好?”
小孩子又露出先前看湛君时的眼神。
舅甥两个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元希容道:“她还不认人呢。
元衍有些生气,皱眉道:“昨天才见过。”
元希容维护自己?女儿?,“她还是?小孩子呢!二兄你?也太难为人!”她向前两步,从湛君手里接过孩子,嘴唇贴上小孩子柔软的脸颊,笑道:“二舅父真过分!是?不是??咱们不理他了!”抬头看向湛君,“二嫂,我们这就走了,若是?再待下去,还不知道要?听见什么话?呢!”
湛君要?站起?来送。
元希容忙道:“二嫂不必送,起?来又坐下,出去再回来,也太费事!”说着又看一眼自己?二兄,哼道:“等明日这个人不在了,我再过来,这会儿?只怕嫌我碍眼呢!”
元衍也哼了一声,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真讨厌!二嫂,我走了。”
元希容虽这样说了,但湛君觉得还是?要?送一送,正要?站起?来,却被元衍按住了肩膀。
“不是?说了不必送。”
元希容已然走远,追出去倒不必要?,湛君只好歇了心思。
“在做什么?”元衍坐了下来。
“天冷了,给他们两个做件衣裳。”
“他们?”
“对,鲤儿?和……”
“我当然知道是?鲤儿?和鹓雏!”元衍强硬地打断了湛君的话?。
湛君有些愣怔,“知道你?为什么还问?”
“我明明是?想问……”他停下来,看神情有些委屈,“……就只给他们?”
湛君明白了他的意思,问他:“怎么,你?也想要??”
“我当然想!”
湛君却不肯,“我不要?!你?妹子说你?的衣裳从来都只穿一回,何必浪费我时间?你?知道我做一件衣裳要?多久?”
“我不穿就是?了!”
“衣裳就是?拿来穿的,你?不穿,要?来做什么?”
“我收起?来珍藏,不行吗?”他抱住她,求她:“你?快做给我!”
湛君不想理他。
他又说:“我可以不穿,但我一定要?有,你?必须做!”说话?间他看见那一抹天青,伸出手去够,见是?一匹完整的料子,霎时心花怒放。
“好坏的人!竟然骗我!”
他拿证据给她看,“这难道不是?给我的?”
这确实是?给他的,可是?同湛君没有关系。
湛君有些懵,“这是?哪里来的?”
元衍眉目张扬,“口是?心非,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