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苏子
只可惜年少太?过?久远了,她如今再去回忆,除了梦里忆起的那些痛苦的事,他的轮廓已经没有那么清晰了。
她始终未再回答他什么,侧过?身,无声表示他可以离去了。
而戚延的确未再刻意地纠缠她,走到门口,只问她:“你明日早晨想吃什么?”
“我四哥会给我做。”她说完,未再去看戚延的表情,也不关心他如今会是什么表情,关上?了房门。
温夏怔怔望着地上?那雪白狐毯。
如果这一切在她从青州行宫回去时就能发生,戚延在那时就可以做出改变,她也许是会放下从前受的那些罪,会好?好?做好?一国之?母,做好?他的妻子吧。
可如今晚了,她心意已决,绝不会再同他回去。
躺到床上?,温夏许久都没有睡着。
因为要省着蜡烛,不似以往宫里头可以留一盏灯,这屋子黑漆漆的。
好?在脚下的狐毯踩着的确暖和不少。
翻过?身,温夏忽听隔壁霍止舟的房间里传来的动静,似重物打翻在地。
她忙起身去霍止舟的屋中。
房门没有上?闩,温夏抬手触碰便开了。
“四哥哥,你怎么了?”
屋中点着一盏烛灯,霍止舟坐在椅中,泛白的面庞上?,双眉忍痛地紧皱,手按在旧疾处。
温夏蹲到他身前,手心覆住他大掌。这般颀长高挑的人却在病中连张榻也没有,只能蜷在这小小的椅子上?。见他如此?痛苦,她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我无事,你不要哭。”
“这点疼……”霍止舟鬓角流下汗,打起笑安慰温夏:“忍忍就过?去了。”
温夏起身抱住他,就像上?一次陪伴他渡过?那疼痛的一夜一样。
霍止舟不再按着旧疾处,展开双臂紧紧拥住温夏。
她身上?淡雅的香气萦绕在鼻端,明明是花香,却比药香更抚人心,肋间疼痛一点点缓下来,竟真的不再那么痛。
可霍止舟没有松开手。
温夏低柔的嗓音问:“你还疼吗?”
“你抱着我我就好?了许多。”霍止舟紧紧环住温夏,下巴埋在她单薄的肩头:“夏夏,我好?喜欢你。”
怀中温软的身体微微一颤,她双臂轻拥在他肩头,除了气息微促,只余下一片安静。
“你喜欢我么?”霍止舟在温夏耳鬓问。
滚烫的气息烙在温夏耳鬓,磁性低沉的嗓音蛊惑一般传进温夏耳中。
她心脏不可控地跳快,无法忘掉那一场雪地中七彩缤纷的梦幻,无法再忽视眼前这个芝兰玉树的儿郎。
她应一声,很?轻很?轻的软糯声。
霍止舟弯起薄唇笑了,他捧着温夏的脸,俯身含住她红唇。
她微翘的唇上?有可爱的唇珠,纯媚两生,她自己?不知道?这张唇有多好?看。
霍止舟深深地吻下去,撬开她唇齿,舌尖掠夺一片软糯的甜,搂着温夏坐到他膝上?,掌心一点点抚上?她纤细软腰。
温夏却无法专心地像第一次那样应对这个吻。
戚延就在隔壁。
可她说服着自己?不要再去顾及戚延的想法。
他把?她赶回北地时,赶去青州时,也根本没有在意过?她啊。
大盛……她是回不去了。
霍止舟的吻比第一次更纯熟,也开始充满了男人的攻击,他虽始终在克制着,却不愿停下。
温夏手臂软哒哒地勾在他后颈,软了腰骨:“四哥哥……”
“夏夏,我爱你。”霍止舟轻咬她耳朵,又再次吻住她双唇。
温夏急促地喘息,直觉他已失控,忙推开他。
她一双眼柔似水,睁开时却被余光里挺拔卓立的身影钉在原地。
温夏脸色一白,怔怔望着门口出现?的戚延。
阴暗的光影也能照亮他一双发红的眼眸。
他披着碎迹斑斑的玄色长袍,双手紧握成拳,无比冷戾地望着她与霍止舟。那双眼翻涌着杀气,痛苦,也似乎有温夏看不懂的东西。
温夏霍然起身,抬起袖摆想慌张地掩住脸。
可她忽然想明白,她为什么还要怕戚延?
她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
温夏一点一点垂下手,迎着戚延的视线,不再像从前每一次那样畏惧在他这双深眸下。
霍止舟起身想将温夏拉到背后。
戚延却快一步拽起温夏,握着她手腕大步穿出房间。
他明明还没有恢复内力,竟在这一刻提气将她带到了屋顶上?。
温夏踩着瓦片上?的雪,险些滑了下去。
戚延紧紧握住她双肩,死死望住她双眼。
“你放开我!”
戚延一言未发,一双眼眶越来越红,他抬起指腹擦拭温夏红唇,一遍一遍,不顾温夏扭头躲避,不顾霍止舟在檐下恼羞成怒喊他名?字。
他扭正温夏躲避的脸,用袖摆去擦。
麻布的粗衣只两下便将那双娇嫩的唇瓣擦得红肿了。
温夏流下眼泪,痛苦地喊:“戚延——”
“你放过?我吧,你看见了,我不会再对你好?了,我也不会再回去了。”
“你放手吧,我心意已决,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
放手?
戚延流下滚烫的泪来。
他在柳曼娘那听到过?这两个字。
那日柳曼娘说,想要皇后娘娘对他改观,还有一个容易的办法——就是放手。
柳曼娘竟然说,放手才是一个男子深爱的表现?。
戚延觉得无比滑稽。
他做不到,他觉得柳曼娘说的这句无比可笑。
他想,他这么爱温夏,怎么可能放手呢。是傻子才会放手。
他是皇帝,即便他用真心带不回她,那就算是绑也要将她绑回去,他绝不可能放手的。
戚延去擦温夏的眼泪,她一双红红的杏眼却无比坚定与冷漠,偏过?头拒绝他的触碰。
戚延死死攥住手掌,掌心的伤还是养不好?了,又是杀狐狸又是做狐毯,还为她烤肉,还在此?刻被指甲戳破血肉。
他的疼,她好?像一点也不在意。
“我必将踏平燕国。”
霍止舟在底下大喝:“我也不觑你!”
“盛皇真的以为踏平我燕国就是你爱夏夏的方?式么?你懂夏夏吗,你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戚延望着温夏,冷漠地喝道?:“朕不需要听你讲话?。”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九岁的夏夏回到北地是怎么过?来的。”
“你根本没有见过?一个可爱善良的小姑娘怕黑夜,怕桃,怕面具……你不知道?她是如何度过?九岁到十一岁那两年,你不知道?温家?是怎么一点一点把?她从死气沉沉里拉回来。”
“身为帝王,你可曾见过?战场?见过?流民??夏夏见过?,我见过?!”
“战场伏尸百万,被踏平的城中满地狼藉,尸体横着竖着,还有母亲弓着身子护身下的稚子。活着的流民?四处逃难,他们满脸饥黄,全身上?下没一块干净的地方?!可他们是穷么?不是,是两国的战争让他们再也没有了家?。”
“夏夏见过?这样的流民?,夏夏给这样的流民?发过?馒头发过?谷子,恭德王建过?打铁营,给这些流民?养家?糊口的饭碗。”
霍止舟坚决的嗓音从檐下传来:“你知道?夏夏希望天下太?平的心愿么?我有无数次要好?好?勤政,壮强燕国,攻你大盛,砍下你头颅的决心。可我知道?夏夏不会。”
“她要天下太?平。但既然你要打,那我霍止舟奉陪到底。”
冬季晚风冷冽砭骨,雪地里映着一地清冷月光。
戚延一言不发,却把?每一个字都听了进去。
温夏迎着他视线,眼底的光似这白雪冷清。
可她还是流下眼泪,却不是为戚延,是为底下的霍止舟这一席话?。
戚延终于揽住温夏,将她带回地面。
可他这一招逆行冲破筋脉的提气,让他在落地后便倒在了雪地里,整个人仰躺着,口中喷出一口逆行涌上?的鲜血。
温夏望着他许久。
她沉默无声,好?像经年的欢喜与疼痛都自她杏眼中划过?,最终落入漆黑的潭底,目中只余下风平浪静。
她回到房间,拿出竹筒里他为她灌的热水。
她把?竹筒扔到了他身旁,转过?身,对关心询问她的霍止舟道?一声无事,回到了房间。
戚延紧紧抱住了这竹筒,一颗泪从眼角滑落。
她是在乎他的吧。
她都给了他热水。
可他抬起眼,望见温夏拿着他做的那张狐毯送到霍止舟的房间。
她空手出来,纤长的身影无声立在檐下。
戚延张了张唇,撑着力气从雪地里爬坐起来,发出嘶哑的声音:“那是我为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