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桃苏子
温斯来处暂无音讯,只有郯城关来的奏报说?温将军当日便已带人乔装入乌卢先?行探路,至今未归。
燕国使臣已先?携燕皇休战盟书入朝觐见,行宫刺客虽未再查出线索,但燕皇愿割嘉州、乾州二城,加赠金玉绫罗以?示诚意,约定两国退兵不犯,各守边界。
戚延签了休战盟书,使臣还道相赠的金玉绫罗中有世?间罕见的翡翠之物,希望皇上与皇后会喜欢,再有几日队伍便可抵达京都。
戚延倒是意外地挑了下眉,他已派人自瓦底国寻此玉石,只是队伍还未抵达而已。
得了新的版图,自然免不了一应收编与改革,一些官员调派之事。他每日便是忙于?这些。
胡顺端着乳茶入内:“皇上,皇后娘娘又亲手做了乳茶,还是新口味,您劳累一日,且尝尝。”
戚延淡淡抬眸,那乳茶以?精致的六角榴花盏盛着,每回便此一盏,倒在?杯中几下便没了,倒是好喝。
戚延饮完,已是入夜,未再处理手边政务,拿起一旁台架上的玉笛。
他这几日一直未再练过,倚进龙椅中,懒散交叠长腿吹起不太?娴熟的曲调。
自他登基后,不喜欢这清晏殿严严实实的墙,四面都拆出门来。
此刻,隔扇门外是夜色下的重重宫阙,清晏殿坐落在?高?处,遥遥望去,宫灯琳琅,浮华满目。
吹着这曲不成调的笛声,戚延便忍不住想起前夜里。他此刻倒很想去凤翊宫,只是怕又将温夏吓成前夜那般。他知他既要去,这一次见到她?便不会再开恩。
“皇上,劳累两日了,您今夜歇歇吧。”胡顺端着侍寝名牒行上玉阶。
戚延本?皱眉要斥退,但倏然一瞥间再次侧目望来。
盘中只有一块名牒。
他深邃目光紧罩在?胡顺身上。
胡顺抬起头?笑?得合不拢嘴,只差将“恭喜皇上”挂在?嘴边。
殿中寂静许久,戚延收好玉笛,起身回乾章宫,玄色龙袍凌风翻卷。
…
凤翊宫。
温夏已沐浴罢,任由宫女擦拭秀发?,护理周身肌肤,扶她?到镜前梳妆。
发?髻半挽,余下大半青丝柔顺披散。
白?蔻笑?着凝望镜中的淡妆美人,胭脂虽浅,却难掩姣美风华。
白?蔻拾起满案金玉花钿,欲戴在?温夏发?间。
温夏道:“还是以?花为?簪吧。”
她?想,戚延应是会喜欢鲜花的。行宫初次以?梅枝为?他量衣,他一双深目便久久落在?那娇艳红梅上。
入夜里微风沁凉,轿辇停在?乾章宫门口。
温夏缓步入殿,胡顺恭敬为?她?领路。
一路裙摆迤逦,薄纱摇曳,宫人跪满长道,一柱一明?灯,照亮她?要通向的路。
戚延坐在?寝宫一张书案前翻阅剑谱。
温夏款步入内,朝他参拜:“臣妾拜见皇上。”
她?尚未行近时,戚延便已闻到馥郁花香,似满簇的玉兰花于?殿中绽放。抬眸的瞬间,他深不可测的双眸紧落温夏身上。
佳人婉约静立,眼如秋水,唇似红樱,面如春半桃花。
今日的温夏身着浅藕色凤纹曳地长裙,半绾的秀发?以?牡丹花枝为?簪,青丝柔顺披于?双肩。
她?静立案前,宛如初见俏立于?水畔。
暗寂的寝宫恍似浮现起青州千盏明?灯与车水马龙,烟火人间如梦如幻。
戚延微眯深眸,尽量用不带压迫的嗓音开口:“你还可以?离去。”
温夏无声了片刻:“可我是您的妻。”
戚延握了握拳,自案前起身。
玄金革靴迈开步伐,健硕身躯停在?她?身前。
成年后的他们与幼时相比,实在?更为?悬殊。
她?纤细婉约,身量只及他胸膛。
他常年习武,修长挺拔,比御用武斗士都高?大健硕。
无形的威压之下,温夏终于?有了退步之感,却不曾再退,只眼睫轻轻颤抖。
戚延横抱她?走向龙床。
殿中宫人退至门外。
如上一次的亲吻,戚延从最初的温柔安抚到桀骜不羁,温夏退无可退,却在?肩头?一凉时,终还是忍不住抵触地按住他手掌。
戚延深邃眸光紧罩她?,温夏也不知如何才?能控制这份抵触。
她?会想起九岁被他一张鬼脸面具吓到不敢入睡的夜晚。
她?会想起她?亲手种的桃树,被他与梁鹤鸣的箭射落的那些桃果。
她?会想起他在?朝堂上说?她?五岁陷于?青楼。
也许是她?的惊慌与胆怯太?过了,戚延停顿了好久,终于?收回手,一身悻悻掩在?深不可测的帝王威压之中,起身离开。
“这是朕放你的最后一次,夏夏,只此一次——”
温夏却忽然拉住了他袖摆。
戚延回头?,她?眼睫颤抖,香腮酡红,含情凝睇的杏眼无声应允着。
夜色沁凉。
炉中沉香白?雾袅袅。
发?间牡丹倾落在?龙榻边沿,姣美花瓣一片片剥落,自帐幔凛冽的风中飘落在?床边龙凤如意锦纹地毯中。
因痛颤合的红唇边,终还是抑制不住地呜咽着。
温夏看不真切帐中一切,依稀见戚延发?红的耳廓,他应是耳红的吧。可她?想,他怎么会耳红呢。他桀骜不驯,周身强盛到超脱她?所知所觉。大婚前夕,宫中嬷嬷便与她?说?过,虽疼也不过是那一瞬,男子至多两三盏茶便可以?了。
温夏终于?哭叫出声:“书上骗我……”
“什么?”戚延吻她?湿红眼角,嗓音暗沉低哑。
她?的眼泪大颗地掉。
戚延忽然捧住她?脸,迫使她?与他对视。
他唤她?夏夏,又低唤,温夏。
温夏恍恍惚惚,似看见了凛冽的戚延,盛情的戚延,五岁时为?她?摘过星月的戚延。
一切知觉又在?清晰提醒她?,如果她?可以?选夫君,那绝不会是戚延这般的。
她?要选一个芝兰玉树,清隽雅致的青年,会音律且风趣,如四哥哥那般懂她?护她?。
她?又在?这清晰的知觉里想起了英隽卓立的爹爹。
这世?间有三个人为?她?摘过星月。
爹爹,戚延,四哥哥。
……
候在?殿外的宫人跪了一个时辰,殿门隔去大半的音,却仍能听见依稀的哭叫声。直到帝王低沉唤入内伺候,早候着的宫人忙端着一盆盆热水,鱼贯而入,但却只伺候了帝王一人。
戚延行至屏风外,任宫人长巾擦去身上汗渍。
胡顺惊慌地哎哟一声,望着他青筋暴起的手臂。健硕臂膀上,有红红的抓痕,温夏的指甲很长,伤痕并不深。
胡顺要为?戚延涂药,戚延薄唇微抿,示意他们退下。
他洗了滚烫长巾回到寝宫。
帐中美人鬓云乱洒,半张脸埋在?软枕中,白?皙颈项间仍有淤红。
戚延微有些愧意,她?比他想象中还要柔弱。
他俯身整理温夏散乱鬓发?,她?微微一颤。
“抬起头?。”
“我不。”埋在?衾被的嗓音带着一点小鼻音。
戚延不怒反笑?,强行揽过她?。
温夏花容失色,急忙拉过衾被。
戚延俯在?她?耳鬓,幽香阵阵,他嗓音低哑:“花为?什么没了?”
他在?问,那朵玉兰花,宛如粉瓣桃花的玉兰,为?什么没有了。
温夏很久才?回答他:“那是两岁时的烫伤。”
戚延微凛:“我以?前怎么不知。”
他们的幼年干干净净,她?只把他当哥哥,他只将她?当做他一个人的妹妹,自然不知这些。
戚延问:“现在?还会疼么?”
温夏不回答,脸依旧埋在?软枕中。
戚延以?手指梳理她?长发?:“朕为?你宣女医?”
她?摇头?。
“朕洗了长巾,替你——”
“我要沐浴。”
戚延嗓音愉快地答应。
温夏这才?从软枕中抬起头?,看向他。
发?丝凌乱贴着她?面颊,没有皇后的端惠娴雅。她?白?皙,姣美,湿红的眼尾娇媚楚楚。
她?杏眼盈盈湿润,低软的嗓音委屈而又可爱:“我是你的皇后,也是你的妻。从今夜起,你往后更不可以?再欺负我。”
戚延喉结滚动,沉声说?:“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