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一旁正收拾桌子的钟伯见她着急,叮嘱着慢点儿跑。
昭昭嗯了声,脚下却不减速,跳跑着过了门槛,还回头冲着钟伯一笑。
下一瞬,她就撞上一堵肉墙,细细的身形一歪。接着一只手过来,稳稳扶住她。
昭昭摸摸额头,抬头看见那张熟悉的俊脸,以及他习惯的蹙眉。再看他胸前,绯色官服上可不给她撞上了褶皱。
“大人,你还没走啊?”
“急什么?如此冒失。”韶慕看去她的额头,只是这么一碰,居然泛起了红。
亏着是撞在他胸前,要是墙上,估计这张花容月貌可有的好看了。
昭昭头还有些晕,往后站开两步,离开他的身前:“有人等我。”
韶慕低头,看见她手里拿着医书,的确有翻看过的痕迹:“关于药浴的事,我还想与你说一下。你身体弱,恐……”
“嗯,”昭昭站稳,下意识往大门处看了看,“晚上回来行不行?”
“你很急?”韶慕淡淡问,循着她的目光往大门处看。
昭昭点头。她刚才不是说了吗,外面有人等她。药浴的事还有两日,晚上回来说并不迟。
再者,费致远算是她的东家,这么早过来定然是有事,万一和费应慈有关呢?
韶慕本来的说辞咽回了肚中,转身踱步下阶梯:“你去罢。”
才踩到第二级,就试到身边一阵风过,少女的身影擦肩而过,翩翩跑过庭院,径直出了大门。
急成这样吗?
他站着一顿,随后跟着也出了大门。
去州衙的路并不远,平时韶慕都是步行上值,不因为自己的官阶而故意营造架势。
他走出大门的时候,一眼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而刚急急跑出来的昭昭就站在马车旁,笑容明媚,她对面站着一个年轻郎君,同样笑意和煦。
是费家的独子费致远,他正客气的帮着掀开车门帘,示意昭昭先上车。
韶慕站在大门旁,官袍几乎与朱色门板融为一体。接着,他看到昭昭轻盈的上了马车,裙角一闪进了车内,手里拿着他给的医书。
“大人。”身旁的小厮唤了声,手中托着官帽。
韶慕回神,接过官帽,等再往马车那儿看得时候,就见到费致远也上了马车。
这厢。
昭昭坐上费致远的马车,靠着一侧车壁,双手落于膝上,正垫着那本医书。
“有些冒昧,昭昭姑娘见谅。”费致远坐去对面,笑着歉意一声,“小慈说你是韶通判的表妹,是我小人之心了。”
听这话,昭昭大概明白为何费致远会过来,应当是怕自己拿假身份诓费应慈。
不过这位费公子也是磊落,自己这儿什么都没问,他自己先告罪抱歉。看来是真的关心堂妹。
“慈姑娘有你这样的兄长,真是福气。”她笑着。
费致远脸上仍觉抱歉,又道两声歉意:“所以小心,是因为之前她被骗过。”
“这样吗?”昭昭恍然,难怪费家人对费应慈如此看管。
“既姑娘与小妹是好友,这些事也不是不能说,”费致远说话和气,脸上总挂着温和笑意,“她非要打理香脂铺,是想证明自己。可她没出过几次门,怎么能打理好?两个月前便被骗了一些银两去。”
昭昭听着,想起费致远只给费应慈年前两个月时间,原来还以为这个兄长严厉,现在看来分明就是想护着妹妹。
费致远话音一顿,不觉往对面一看,女子的脸庞乖巧娇美,根本让人无法联想到奸诈的算计。
“费家好歹有些底子,倒不在乎这些银钱,只是担心小妹身体,为此母亲日日念叨,让我看好她。”
费家本就子嗣单薄,到了他这一辈,也就和费应慈兄妹两个人。
昭昭认真点头:“应该的。”
“还有件事,”费致远解释完,接着又抱起双拳,“昨日小妹才承认,那日昭昭姑娘从歹人手里帮了她。今日仓促,待改日我一定登门致谢。”
昭昭忙道顺手的事,不值一提。也觉得费致远健谈且有礼,人品不错。
她也借机说了做香囊的事,费致远点头应下,觉得可行。
“昭昭姑娘做事果然认真。”费致远看着昭昭手下那本医书,话语中几分赞赏,“那不如去铺子看看,有没有需要购置的香囊材料。”
。
夜色下来,韶府各处掌了灯。
韶慕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而后坐下翻看起来。书册有些旧,里面的纸张已经泛黄。
“大人,茶来了。”钟伯轻步进来,将一盏清茶搁在桌角处,遂也看到了书的封皮,“这本是韶家的医集,大人怎么想起来看了?”
自从十多年前,韶慕弃医从文,钟伯看在眼中。当时甚觉可惜,毕竟这位少主人天资奇高,于医术上肯定会大有成就……
只是终究过去了,人有时候改变自己原先的路,也是无奈罢?
“想起来便看看,”韶慕道声,正看到书上一处,手指点上作计,“昭昭还没回来?”
钟伯嗯了声:“冯越在等着,昭昭不会有事儿。”
韶慕垂眸,捞过一旁茶盏抿了一口,不知是不是泡得久了,茶水入口涩大于甘。
这时,外面传来说话声,隐约一个粗犷嗓门,还有一道很是清脆的女子声音。
“瞧,刚说呢,昭昭就回来了。”钟伯笑,转身就想出去,他还给昭昭留着晚饭。
只是刚到外间,就见韶慕一步越过他,先行迈步出了屋门。
韶慕立于檐下,看着院中轻盈的少女身影,微弱光中,她笑得灿烂:。
“昭昭,你过来。”
院中,正和冯越说笑的昭昭停下脚步,看去正屋那儿,遂乖巧唤了声:“表哥。”
一旁的冯越实在没忍住,噗嗤笑了声,随后赶紧清清嗓子作掩饰,转身大步离开。
韶慕面色一沉,踱步阶子下到院中:“回来这么晚,忘记我的话了?”
昭昭脑中一转,豁然想起两人早上的约定。暗道一声坏了,她的确是忘了。
第21章
昭昭的突然安静,韶慕心中便已猜到一二。
她果然忘了。
“昭昭,我给你留着饭呢。”钟伯适时出现,抬手指着前厅方向。
意思嘛,不言而喻,有什么事儿也先吃完饭再说。
昭昭看看韶慕,小声道:“大人,我马上过去找你。”
说完,就顺势跟着钟伯走开,一起去了前厅。
正房门前安静下来,剩下韶慕独自站在院中。身旁一株玉兰树,光秃着枝丫,隐隐的花苞正伏在枝干上,蓄势待发。
他往前厅方向看了眼,若有所思。
昭昭净了手,坐到饭桌前,将抱在怀里的小包袱搁下,开始慢慢用饭。
钟伯这个老人家,最爱看孩子们吃他准备的饭食,并想着眼前这瘦小的丫头得养胖一些:“这是什么,这么香?”
“香料。”昭昭回道,“晚上得空,看能不能配出好闻的香。”
她脸上笑意甜美,用起饭来一副优雅模样。
钟伯对药材知道一二,对香料却一窍不通,不过知道男女都爱佩戴,除了芳香自身,也有驱虫辟邪的效用:“这锦绣三宝羹可是专门给你做的,瞧着你就喜欢这些偏软的饭食。”
“我喜欢,”昭昭端着瓷碗,里头是软糯的汤羹,“总觉得配上镶金白玉碗,会更好看。”
“你这话可吓人,谁家用那东西盛饭?”钟伯笑,随后慢慢淡了脸色,“不过说起来,是有人这样吃东西的,金盘玉碗象牙筷。”
昭昭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说出镶金白玉碗,莫名觉得这五彩的羹汤盛在里面好看:“谁啊?”
“安宜公主,”钟伯回了声,好似轻叹了声,“咱家大人过世的妻子。”
昭昭不太去打听韶慕的私事,只是知道些许,他中过探花、娶了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不过后来,公主香消玉殒。
用过晚膳,昭昭径直去了正房。
韶慕一如既往坐在书房中处理白日的公务,闻听脚步声,抬头便见着已经站在珠帘外的少女。
“大人。”昭昭唤了声。
这样站着,让她想起上次来正房,她给他把衣裳的袖口给缝了起来。
韶慕嗯了声,遂抓起原本放在桌上的东西,站起来走到外间来:“还有两日去吴家,你该好好在家休养。”
“家里没人说话,再说我也不累。”昭昭往旁边一让,就见他从书房内挑帘而出。
韶慕看她一眼,示意墙边的软塌:“去坐下。”
昭昭不明所以,可也照做,轻盈几步过去,坐去榻上,双脚并着落于脚踏,裙裾下露出淡粉色的鞋尖。
这时,有人敲门,韶慕走过去,从外面婆子手里接过一只瓷碗,随之关了门扇,转身朝昭昭走过来。
灯火微漾,为他的面庞镀上柔色,几步到了这边,亦是踩上脚踏落座榻上。
两人之间隔着半个身位,昭昭低头看男人的手,他端着的是一碗汤药。药汁黑黢黢的,散发出清苦味道。
“喝了罢。”韶慕把碗往前一送,看进昭昭眼中。
昭昭下意识双手接过,眸中些许不解:“我没生病。”
韶慕手指收回的时候,指尖试着碗壁的温度,并不算烫:“是强体的。喝了,我给你下针。”
说着,他另只手从袖下露出,正握着黄铜针盒。
昭昭才知道,刚才韶慕放在桌上的是针盒:“还要下针?”
她往他脸上看,看到的是清淡和严肃。忽的,心中也能明了几分,是因为后面去吴家的药浴罢。
“不是什么大事儿,”韶慕瞧出了她的紧张,声音轻了些,“只是最近天冷,让你预防避免风寒,泡药浴不能带病。”
他简单的解释,让昭昭原本绷起的心弦稍松,于是低头看看药碗,随后捧到嘴边,张嘴抿上。
苦药入喉,当真是说不出的苦涩,她只觉整个人都变得不好受,恨不得把碗直接摔出去。偏偏边上一双眼睛盯着,她是只能想想,而并不敢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