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怀中的女子一动不?动, 额头上沁着一层薄汗,鼻息间进出着轻弱的呼吸。
“带她?,”韶慕嘴唇蠕动两?下, 手臂依旧坚实的揽着昭昭,“回栾安?”
安静的房间内,父子俩目光相对,面容上几分相似。
韶显博收回视线,低头将银针一枚枚的别回针囊中:“让她?留在这里做什么?你是一州通判,不?少眼睛盯着,焉能?保证哪日有人不认出她?”
虽说抿州远离京城, 可是事情总有个万一。
韶慕低头,发现?自己的袖角被昭昭抓在手里,脑中一直回荡着她?刚才清明的那一瞬,她?眼睛里是惊惧无助, 她?说让他救她?。
“可她?已经熟悉这里, 回韶家,要给她?什么借口?”他道了?声。
韶显博仍未抬头:“可是回去韶家,找到解决办法的机会更大, 书阁里, 总能?找到关于蛊术的记载,我也可以安排人去南疆那边打探。”
什么事情都能?更方便?。
韶慕摸上昭昭的发顶, 柔软顺滑的发丝擦着指尖, 像上好的绸缎:“我这边也可以让人去查。”
闻言,韶显博动作?一顿,手里针套往桌上一放:“你还要留在身边?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他极力压低着声音, 额头突突的发疼。似乎,这种决定, 不?像他那个一向冷心冷肺的儿子能?做出?的。
韶慕薄唇抿紧,不?语。
“还有,你一个朝廷命官去查蛊术,”韶显博道,眼底布着倦意,“是没想?过别人发现?,告去京城吗?别忘了?,丁家在京城的靠山,他们会放过这个机会?”
“我知?道。”韶慕淡淡开口,理智上来说,他认同父亲说的。
昭昭去到栾安,可能?会更稳妥,也能?得到照顾,可是,他又觉得想?让她?留下,因为一旦放她?走,便?是远隔千里,想?知?道一点儿她?的讯息都很难。
而他身为抿州通判,无事是不?能?离开任职地的。
韶显博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就看等着韶慕做决定,他重新拾起针囊,准备离开。
“父亲,”韶慕唤了?声,看去已经走到门边的韶显博,“要是不?取出?那毒物来,她?会怎么样?”
韶显博一手握着门把手,没有回头:“不?知?道,或者久而久之的,她?以前的所有记忆慢慢蚕食干净。”
说完,拉开门,走出?了?房间。
房内静了?,桌上孤独的烛火燃着,在桌面上拉出?长长的影子。
韶慕抱着昭昭,久久未动,手上的血迹也已干涸,手背边上一排清楚的牙印。
“真的会全都记不?起来吗?”他小声问着,知?道她?不?会回答他,仍是一直看着她?,“还是,一开始我就该跟你说实话?”
他自言自语,因为心里此时的纠结,该不?该让她?走?
。
翌日?,雪停了?,但是天?空并未放晴,依旧压着厚实的云层,好像是在酝酿着更大的风雪。
昭昭清晨起来,和以前一样神清气?爽。
她?要去井边打水,一推开房门就冷得缩了?脖子,可走路的时候,偏还是选那雪厚的地方。
一脚踩上去,脚会深陷进软软的雪中,吱吱的声音,莫名觉得好听和有趣。待提起脚来,雪里便?留下个鞋印子。
正在墙下练功的冯越不?禁就看过去,眼中尽是不?可思议:“这时候也不?觉得怕冷了??”
闻言,昭昭提着铜壶走过去,先是打量着对方单薄的衣裳:“你不?冷吗?”
“我?”冯越大掌养自己胸前拍了?两?下,啪啪作?响,“你看像吗?咱这体格,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刀枪不?入。”
为了?展示自己的强健般,他还故意撸了?撸袖子,露出?结实的小臂,全是紧致的肌肉。
然后还故意看看包裹严实的昭昭:“一会儿别让水桶拽进井里去。”
昭昭也不?在意,晃晃手里的铜壶:“我去打水了?。”
“你知?道家主?明日?回栾安罢?”墙边,冯越捞起外衫往身上一披。
“明日?,”昭昭停下脚步,回头来,“这么快?”
冯越利索穿好,继续活动着双肩:“天?不?好想?早些上路,毕竟年节前要赶回去,我到时候会送他。”
昭昭哦了?声,转身继续往前院的井边走。从早上醒来,她?一直在想?昨晚的事,因为自己睡过去了?,所以不?知?道韶显博给她?探诊的结果。
她?走到井边,把铜壶放在地上,随后提起旁的水桶扔进井里,扑通一声。
刚想?探身去井里看,一只手伸过来,攥上了?她?手里的拉绳。
“我来罢。”韶慕看她?,便?将拉水桶的绳子攥进自己手里。然后探过身去看井里,晃了?晃手里绳子,使得井里的水桶装上水。
昭昭往旁边移了?一步,腾出?井边的位置:“我昨晚睡着了?,没想?到就睡了?整宿。”
原还想?着诊断完,自己听一听的。
“嗯,”韶慕笑了?笑,侧着脸看她?,“有时候你是挺能?睡的。”
在公主?府的时候也是,早上还会有小小的起床气?。还记得刚成亲的时候,她?不?想?起,非让他答应给她?画眉她?才起,而他清淡的扔下一句,公主?继续休息罢……
其实,那时候,她?只是想?亲近他罢。
昭昭当然不?是想?说睡觉如何?,便?去看韶慕的脸色,见?他面容缓和,嘴角似有似无的笑意,看着神情很轻松。
韶慕一下下的往上拉着绳子,很快就将水桶跟提了?上来。他提着水桶,给铜壶中装满了?水。
“昨晚,父亲为你探诊过了?,”他放下水桶,手指上沾了?些水渍,“和吴世伯说的差不?多。”
昭昭眨下眼睛,双手不?觉就捏在一起:“是因为受过打击和刺激?”
她?有想?过,现?在年头不?好,是不?是家人出?了?什么意外,她?受到了?打击;抑或,是她?的夫君出?事。若是真的深受刺激,无非就是可怕的生?离死?别。
然后又在心里生?出?个念头,她?醒来后一直被人控制着,是不?是家人或者夫君将她?卖了?,也算是莫大的打击。
“别多想?,父亲会想?办法。”韶慕道了?声,清晰在她?的眼中看到很多不?解。知?道自己简单一句话,并不?能?让她?相信,“不?过他说,你的记忆还在。”
昭昭胸口一跳,眼睛不?由睁大:“真的?”
“真的,我当时就在旁边,”韶慕点头,她?眼中明亮的期待让人感到心疼,“听着你喊了?个名字。”
“什么名字?”昭昭迫不?及待问。
韶慕心里苦笑,她?当时清醒的一瞬,喊了?他的名字韶慕,而不?是驸马。
“宝庆。”他思忖片刻,给出?了?这个名字。
昭昭手指挠着脸颊,小声喃喃着:“宝庆?嗯,这样嘴里说着,的确是有些熟悉。”
说是熟悉,当然她?还是想?不?起来。不?过,因此也信了?韶慕的话,他说能?恢复记忆,这总是一个很好的消息。
“家主?当真医术高超。”昭昭笑,开心映现?在脸上。
她?越是这样明朗,韶慕心中越不?是滋味儿,更加懊悔当日?运河畔的分离。哪怕,当时他听一句宝庆的劝说,一切都会避免。
“你现?在放心了??以后就别乱想?了?。”
昭昭点头,弯腰提起铜壶:“对了?,我今日?要去一趟费家。不?止我,费家所有的掌柜和师傅们都要过去。”她?眉眼弯弯,眼中颇有几分得意,“会有赏钱和年货,届时你们每个人都有礼物。”
“真好,”韶慕微笑,喉咙发涩,“正好关于丁家的案子有些事情去问费家,我们一道。”
“好。”昭昭爽快应下,然后从腰间抽出?帕子,“大人,你的帕子洗好了?,还你。”
韶慕伸手去接,手一抬高便?露出?了?手背上的一排牙印,新鲜的伤痕,正欲结痂。
“你的手怎么了??”昭昭低头看,分明记得昨晚他手还是好好地。
韶慕手一落,长袖盖上了?手背,也就挡住了?伤痕:“没什么,快回去罢。”
眼看着她?狐疑转身,手里提着铜壶轻巧离开,直到转过拐角再看不?见?,他还是站在原地。
天?冷,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水桶里剩的水便?结了?一层薄冰。
练完功的冯越也来了?井边打水,看到立在雪中如雕像的韶慕:“大人,刚才昭昭跟我说,她?会恢复记忆。”
“嗯?”韶慕回神,淡淡道声,“父亲会想?办法。”
“那倒是,韶家的医术的确深奥,”冯越把水桶重新扔进井中,不?羁的散着头发,“我觉得现?在她?这样挺好的,要是什么都想?起来,又要变回那个娇气?小公主?了?。到时候,还不?知?道怎么闹腾呢。”
韶慕皱眉,若是她?真的恢复记忆,届时他和她?该怎么面对?
不?由,他又想?起父亲的话,要是取不?出?那只蛊虫,可能?到最后她?再也无法找回记忆。便?就会一直做着昭昭这个身份。
想?了?一整夜,他还是不?知?道,是否让她?跟着父亲回栾安,诚然,去到栾安,会有更多的办法,她?也不?容易被发现?。韶显博明日?启程回栾安,是以,他今日?必须做出?决定,她?是走是留。
。
费家是抿州府有名的富户,说是数一数二也不?为过。家中产业颇大,铺面田产,也给地方贡献了?不?少的税银。
虽然雪大,但是大部分费家的掌柜和师傅都来到了?费家。
昭昭和韶慕在进了?大门后分开,她?去找了?等她?的尤妈,韶慕则是去见?费家家主?。
下雪这两?日?,加之韶显博来抿州,昭昭没有去香郁阁,是以一见?到尤妈就问铺子里的情况。
“都好,尤其是香囊最受欢迎,”尤妈道,边帮着昭昭整理斗篷,“这两?日?也没怎么开门迎客,雪大,干脆就和那俩娘子一起在楼上做针线。”
昭昭好奇的四下看,一边跟着往前厅走:“说起来,这两?日?的雪真大。”
尤妈道声可不?是?便?就说与香郁阁离着不?远的地方,一家杂货铺被厚雪压翻了?屋顶:“也是房子久了?,一直没修缮,里头的东西给砸了?个七八。”
一起说着话,就进了?前厅。
前厅里已经不?少人,有的正彼此说着话。
昭昭发现?,除了?她?和尤妈之外,费家也有别的女掌柜,女师傅,甚至还有一位女账房。
见?她?好奇,尤妈耐心解释,士农工商,费家是商贾,所以聘请人方面讲究能?者居之,是以并不?介意女子做工。
当然,女人终究还是少,大多的仍是男子。
费家的家主?出?来同众人客气?说了?些话,后面便?将事情交给了?费致远,也算是对儿子的一种历练,自己说有贵客招待,便?离开了?前厅。
费致远做事情稳妥有序,并不?因为年纪轻而畏首畏尾,手里一本册子,依着说出?上面记录的事情,有赏有罚,更有来年的展望。
而厅堂的一角,费夫人端在太师椅上,手里端着一盏茶,含笑看着费致远,眼中有对自己儿子的骄傲。
昭昭听着,才知?晓费家的买卖远比她?想?象中还要大,就连临近的几个州府都有铺面和产业。而香脂铺,真的就是不?值一提。
当无意间与费夫人撞上目光的时候,对方冲她?温和一笑。
等费致远讲完自己的这些事情,又来请教极为资历老的掌柜,也是费家比较重要的产业。如此热热闹闹的说下话来,已经接近傍晚。
费家准备了?宴席,留着众人一起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