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望烟
“确定。”昭昭不等他说完,直接道。
或者刚才还疑惑,如今伙计这阻拦的架势,分明就有问题。旁观人或许不明白,可她肯定。
“你,你这是平白污蔑人,大家伙儿评评理。”伙计不让,更是拉着茶肆的客人站在自己这边。
道理上,这1种时候,人会偏向站主家这一边。
昭昭也不急,声音不高不低的正好清晰:“我丢了东西也是着急,想着确认一眼,若没有便去了心事,没办法的事儿。茶博士你体谅。”
她安静说话的样子,脸上带着无辜。
旁上有人道了声让她看看,没有就罢。有时丢了东西,即便明知找不到,还想再确认一眼,无非就是让自己死心。
到这里,伙计不好再拦着,身形往旁边一让,他自己掀了帘子:“看罢,看罢!”
除了昭昭,还有那些好奇的人也凑了过来看。
烧水间巴掌大的地方,一眼就能扫过来。烧水的两套炉灶,水壶栽在上面,水开了正咕嘟嘟冒着热气儿;老旧的木架上,摆着瓷碗瓷盏、茶叶罐;一堆木柴堆在墙角。
没有包袱。
伙计哼了声,瞅着昭昭:“你看,没有……”
话音未落,就见眼前人影一闪,那小娘子兔子一样窜进烧水间。
众人还未反应上来,昭昭已经到了柴堆旁,伸手就扒拉开那层引火用的干稻草。于是,一个灰色的包袱出现在视野中。
“找到了。”她一把抓起包袱,手里晃了晃。
这下所有目光看去伙计,有人啧啧讥讽。
“那,那是我娘给我送过来的,是我的。”伙计如今只能嘴硬,并大步过去伸手就抢。
昭昭是女子,体力上和对方比自是吃亏。她也不硬挣,轻轻就松了手。
这时,人群中有看不下去的道:“看人是个姑娘家,你故意欺负人罢?”
“才没有,”伙计扯着嗓子,瞪眼睛看着昭昭,“你说是你的,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这个他记得清楚,包袱是拿在那个公子手里的,这姑娘碰都没碰。而且多年卖茶经营,会查人脸色,他确定这俩男女关系很淡,充其量就是路上同行。所以,她必不会知道包袱中有什么。
的确如伙计所料,昭昭不知道包袱中有什么,那些是韶慕的私物。
见她不说话,伙计哼了声,提着包袱从烧水间出来,直接放去近便的桌子上:“都是灰色的包袱,你看错了罢。”
这倒是有可能,因为包袱千篇一律,不就是块粗布吗?
“里面有一个黄铜针盒,这样大小。”昭昭紧跟着走出来,同样站到桌旁,手里比划着大小,“里面是一套针,行医针灸的那种。”
别的不知道,这套针她可记得。也是今日路上,她从钟伯口中得知,这套针是韶慕小时候,他祖父送给他的。
“还有,你说是你的,你会医吗?”昭昭问,“你又不识字,包袱中的东西你要了何用?”
不过就是贪心罢了。
伙计支吾着还想反驳,被一个急性子的汉子一把抢过包袱,三两下打开来,里面的东西彻底坦露出来。
书籍,信笺,还有边上躺着的黄铜针盒。
这些东西当然不会属于一个大字不识的茶肆伙计,众人心知肚明。
伙计无话可说,在一片讥讽的目光中无地自容。
昭昭系好包袱,急着赶回去,也不说多余的。
当她抱着包袱从人群中出来时,正好对上一双眼睛,深邃中染着清淡。
是韶慕,他就站在人群外,玉树芝兰,也不知站了多久?
第9章
身后人群乱糟糟的,有人说茶肆伙计窃夺他人财物,有人取笑不认字却偷书……
人圈外,昭昭看着韶慕,她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也回了茶肆,又在这里看了多久。
“找回来了。”她双手捧着包袱示意,嘴角笑意明媚。
相隔三两步,韶慕瞅眼包袱,又看去少女的脸,眸中闪过什么,只淡淡嗯了声,随后转身走出了茶肆。
昭昭微愣,低头看着包袱。怎么她帮他拿回来,他不高兴么?
她手垂了下去,单手拎着包袱。走了一路,刚才又好一顿与伙计纠缠,如今只觉双腿发沉,身上衣裳压得双肩泛酸。
走出茶肆的时候,韶慕正走进雪中,双手一举撑开油纸伞。
“走罢。”
他回身,手臂一伸,伞面送到檐下来,正好遮在昭昭头顶上。
伞面发旧泛黄,能听见雪粒子砸在上面的沙沙轻响。年轻郎君如玉树,半边肩膀露在伞外,被细雪轻扫。
昭昭往前一步,完全到了伞下:“我没想到路这样远,想拿了包袱就赶回去。”
看来她的脚程还真不行,韶慕他去前方探路,后面又来到茶肆,可比她快。
韶慕看去她的脸,手里接过包袱,隔着粗布试到了针盒。她穿着粗糙的裙裾,已经沾了泥水,露出的绣鞋也不干净。
以前她可不这样,从不多走一步路,哪怕身上衣裳勾起线丝,她都不会再穿。没人敢惹这位天之娇女,身边永远是奉承和巴结的人。头顶总是插满金银珠翠,也不知那截细细的脖颈是怎么擎住的。
可她刚才冒雪回来取包袱,还与那伙计据理力争,一步不让……
“这边终究乱,别乱跑。”韶慕道,“回去罢。”
昭昭应了声,随后跟上韶慕的步伐:“如今天还亮,而且茶肆中人多,仔细应付不会吃亏,左右不能让他昧了东西。”
韶慕微侧脸,跟随的少女正小心踩过地上的泥坑。
看来经过许多事,她也学得谨慎了。
两人回到马车那里的时候,钟伯已经找人修好轮子,那车辖被铁匠重新打了几把,装套回去,比原先牢固许多。
只是如此,便耽误了些行程,剩下的路必须得快赶。好在虽然已是过晌,但是雪停了,这也少了阻碍。
等到了另州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找到一件客栈,三人安顿下。
店家准备好晚食,昭昭去叫韶慕到堂中用膳。走到门外,刚想抬手敲门,便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正提到她的名字。
是钟伯,他在对韶慕说,能不能带上她去抿州。说她失忆,就算回了京城,也难找到家人。
而韶慕只是简单道了声,不必再说。
昭昭收回了敲门的手,往后退了两步,轻着脚步离开。
。
翌日,韶慕早早出了客栈,前去找会国公世子魏玉堂。
此次魏玉堂来另州是处理族里的一桩事情,处理好便会回京。
韶慕打听到,魏玉堂现在不在城内,在北城郊的一处私宅,已经有两日。
到了北城郊的时候,已近晌午,他等在正堂内。
没一会儿功夫,魏玉堂便来到正堂。两人之前在京城虽说不算熟,也见过几次面。
“韶大人去抿州上任,缘何来另州了?”魏玉堂客气几句,请韶慕坐下。
韶慕颔首,落座。
下人送了茶水点心上来,而后尽数退出正厅,留着两人说话。
“不瞒世子,是有件事要与你商议。”韶慕端坐,手一搭落于桌沿上,指尖碰到细瓷茶盏。
魏玉堂比韶慕长了两岁,大家世族,身上难掩矜贵之气。
闻言也是笑笑:“何事?”
韶慕心中辗转一番,面上不变,只眸色一深:“关于安宜公主。”
是,她是皇族,自该回京。
“公主?”魏玉堂端茶的手一顿,脸上略有不解。
人早已过世几个月,且死法儿着实不好,活活溺死。如今提起这个名字,总觉得唏嘘。
韶慕薄唇抿平,脑海中映现出少女的身影,厚重不合体的粗布衣裙,没有妆容的素淡脸庞,清脆的声音喊他大人……
“她其实并没……”
正在这时,一声尖利的女子哭声传来,紧接着踉跄的身影跑进正厅来:“世子,求你别不要月娘!”
突如其来的变故,韶慕的话被打断,眼看那跑进来的女人直接跪去魏玉堂面前,头发散乱,哭着抱上他的腿。
只见魏玉堂皱了眉,眼神瞬间冰凉:“已许你活着,还有何不满?”
叫月娘的女人仰起一张泪脸,一声声祈求:“世子,念在伺候你多年的份儿上,别把我发卖。”
“拖下去!”魏玉堂不耐烦,脚一抬踹开了月娘。
几个家仆冲上来,七手八脚的拖着月娘往外走,更有人直接拿布团塞住她的嘴。她剩下的只能是瞪大眼睛,无力的呜呜着。
很快,堂中就恢复了安静,如果不是魏玉堂正理着自己被抓皱的袍角,会让人觉得什么都没发生过。
“韶大人见笑,”魏玉堂歉意一笑,重新坐好,“她是我的一个妾侍,犯了错。”
人家的私事,韶慕自是不会过问,颔下首:“世子几时回京?”
“快了,剩下一点儿小事儿解决,就回去。”魏玉堂道声,手里转着茶盏,“也不知往回走会不会平顺些?”
韶慕明白其中些许的意思,魏玉堂回京,定然是会带上不少东西,难免会引来贼匪之类:“回去路上,世子可派人提前探路,想必贼匪对魏家有所忌惮。”
“忌惮?”魏玉堂哼了声,望去空荡的厅门,“贼寇凶狠,一群亡命。你以为我为何要处置那妾侍?因她被贼匪掳掠了去。”
韶慕抬眸,眉间一蹙并不言语。
魏玉堂抿了口茶,继续道:“她就不该回来,失踪几日,污了名声,魏家怎么可能留她?”
厅内一静,仿佛女子的哭喊还在耳边。
“查清楚,或许她并未出什么事。”韶慕道。
“查?谁会信?不说只是一个侍妾,就是魏家的小姐,也留不得。”魏玉堂说得残酷,一脸无所谓,“若是韶大人,会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