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见明月 第47章

作者:垂拱元年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周玘转目看过去, 见褚昉玄袍玉带长身而立。

  他愣了下,朝外看看,并没出声喊人,想来褚昉既能悄无声息潜入,若想于他不利, 不必等他有所戒备。

  周玘看回褚昉, 语气如常地问:“安国公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既不是走大门进来,想必要说的是秘事。

  褚昉道:“我明日要见太子殿下,烦你传话。”

  周玘自为太子属官,便被奉为座上宾, 太子几乎与他同进同出, 偶尔还会亲自送他下值。

  能得太子如此礼待,这大概也是长公主一定要他死的原因所在。

  “安国公凭什么觉得,我会传话?”周玘淡然说道。

  他没有问褚昉何故不光明正大求见太子,想来他此举必有隐情,但他好奇, 为何找他帮忙?褚昉堂堂安国公,想悄悄见太子一面,约是不难。

  何必一定要他这个本该避嫌的人帮忙?

  褚昉也不瞒他:“长公主有异动, 关乎存亡, 你不会坐视不理。”

  长公主不会只让他杀了周玘便作罢, 以后定还有废太子、逼宫等一系列手段, 直到达成最终目的。在这之前,她绝不会放了陆鸢,且就算事成,也不敢保证她一定会放过他们夫妇。

  一着错,满盘输,他这第一步须得踏踏实实。

  周玘轻笑了声,看向褚昉:“我竟不知,安国公原是太子的人?”

  褚昉面色淡然:“我是大周的臣子,听命于圣上。”

  周玘审视地看着他。

  褚昉明白他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放下一封信,说:“此中是我所谋,你和殿下若疑我,自可再谋后手。”

  “这事成与不成,于太子殿下而言,没什么损失。”

  褚昉待要离去,听周玘问:“安国公,你为何如此信我?”

  他们既无私交,官场上也不来往,仔细说来,还算有些个人恩怨,褚昉所谋关乎生死,竟轻易托付给他?

  私心来讲,褚昉确实不想与周玘有什么来往,奈何长公主选定了他,他只能顺势而为。

  且他虽不愿承认,却也不是没有想过,能让陆鸢肯肯切切、不遗余力守护这么多年的人,当是个值得信赖之人。

  褚昉没有回答,身形敏捷地一闪,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周玘掏出信来看,微微愣怔之后,朝窗子望去。

  他还是如他所说,谋条后路吧。

  ···

  自褚昉离去后,长公主府密切关注着周玘那边的动静,听闻第二日周玘在下值途中便遇刺了,连同行的太子也身受重伤,就近在周家避难养伤,圣上特意调遣一队精兵宿卫周家,连御医都派了好几个过去。

  更有传言说,太子已然伤重不治,怕朝堂震动才封锁消息,借口在周家养伤以掩人耳目。

  长公主不知消息真假,想派几个亲近的御医去周家探探虚实,却发现御医署的大半御医都被调到了周家,包括她的人。

  周家被围的水泄不通,蚊子飞不进去,苍蝇飞不出来。

  第三日,褚昉如约来了公主府。

  “你失手了。”长公主满面威色看着褚昉。

  她要的是周玘的人头,不是一个分不清虚实的伤重不治的消息。

  褚昉并不这样想,“臣以为,公主更想要太子殿下的命。”

  “太子的人头,你也没带来啊?”

  长公主历经朝堂沉浮,怎会轻易信他。

  褚昉掏出一个信封递给长公主,“臣以为,这个或许和太子的命一样重要。”

  打开信封,长公主目光一变。

  里头的信已破裂,似被刀剑所划,划痕周围洇了一片血迹,像是从受伤之人身上取下的。

  血迹已经风干,并未遮去周围的字,不影响阅读。

  细看之下,竟是一份禅位诏书拟稿。

  褚昉道:“这是太子身上找到的,殿下应该清楚,圣上放弃了品行端良的嫡长子,立了现在的太子,足见圣上有多看重太子,圣上有禅位之心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之前下旨褒奖新科状元直接赐为太子属官,不就已经昭然若揭了么?”

  长公主自然明白当今太子的能耐,也知他虽为太子,但皇兄几乎将一应朝政交与他处理,若非她在朝中尚有一席之地,可以稍加制约,恐怕皇兄早就将位子给了太子。

  没想到,圣上还是打算悄悄地禅位,这是要给太子一个名正言顺铲除她的机会。

  甚至怕泄露消息,连拟稿都交由太子来办。

  长公主默然思量许久,忽盯着褚昉:“安国公,你跟本宫耍心眼儿?”

  诏书拟稿交由太子来办不稀奇,太子与周玘亲近,交他来拟也不稀奇,稀奇的是,太子怎会在去周家的路上随身带着这种东西?难不成去了周家还要继续修改拟定?

  褚昉明白长公主所疑何事,并不多做争辩,只是无奈地说:“殿下不信,臣也没有办法。”

  有些事看上去不合理,但又无法完全否定其合理性,本来这一招虚虚实实,赌的就是长公主的私心和权欲,由得她生疑便罢,越是不能确定的事情,越能扰人心智。

  气氛凝滞了许久,褚昉面色无波,瞧上去坦坦荡荡,又有些无可奈何,好似真的不知如何消解长公主的疑心。

  “太子果真伤重不治么?”

  良久后,长公主这样问了句,注目看着褚昉,试图从他微妙的神色里辨出一丝可靠的讯息。

  褚昉摇摇头:“周家铜墙铁壁,微臣探不出消息,但,太子心口中了一剑。”

  “周玘呢?”长公主又问。

  “一剑贯胸,他活不了。”褚昉漠然道。

  “本宫不信你。”长公主定定地看着褚昉。

  褚昉微颔:“臣明白,无妨,殿下可等消息属实之后再放臣的夫人。”

  长公主闻言,疑虑更重,有些事情最怕等。褚昉之前连夜找来公主府,似是很着急在意,此时却又能耐下心来等,莫非太子果真伤重不治,他才如此胸有成竹,让她等着看结果?

  可若太子果真伤重,皇兄不会坐以待毙,定会有所动静,就怕等来等去,错失良机,皇兄直接吸取此次教训,推一个新君出来。

  褚昉适时说道:“时不再来,殿下难道不奇怪,太子伤重,圣上为何不去探视?”

  长公主目光微微闪了下。

  “太子遇刺,殿下觉得,圣上会疑到谁的头上?”

  “依微臣来看,太子若轻伤,必然会立即回宫,筹谋禅位大典,如今却留在周家,叫人难辨虚实,大约凶多吉少。而圣上坐镇宫内,连最看重的儿子都不去看,殿下觉得,是因何?”

  长公主不语,褚昉所言也正是她所虑。

  太子遇刺,皇兄必会警觉,加急筹谋打压于她,她若一味等着太子的死讯而按兵不动,大约也只能等来欲加之罪,她现在已是骑虎难下。

  “微臣言尽于此,殿下且自思量吧。”褚昉道:“臣明白暂时不能带夫人回家,但臣想再见她一面。”

  长公主沉默许久,似终于做下一个决定,说道:“安国公,你刺杀太子,其罪当诛,自保都难,见不见夫人,又有何关系?”

  褚昉目光骤冷,“臣已经遂了殿下心愿,殿下还想如何?”

  “本宫也不瞒你,你的夫人在宫里呢,想接她回家,就跟本宫进宫。”

  这是要武力逼宫了。

  “怎么,安国公不愿意?”

  褚昉不语,面如冷玉,默然良久后,垂下眼皮,似想掩盖目光中一丝灰败的妥协,沉声道:“但凭殿下驱使。”

  ···

  陆鸢被锁在房中几日后,虽辨不出具体方位,从侍者的装束猜出这儿应是宫里,且听他们说来,好像是在先太后寝宫附近。

  陆鸢对宫中不熟,看守的宫人又多,不敢贸然行动,只能依顺着他们喝下安眠汤,再伺机催吐出来,但有时难免延误,加上连着几日用药,已有些神思恍惚。

  也不知到底过了几日,忽然一阵强烈的噪杂声闯进了促狭的房内。

  陆鸢拔下发簪使劲儿扎了自己一下,凭着痛感醒了几分神思,跑到窗子前朝外看。

  见许多形貌狼狈的甲兵闯了进来,大部好像簇拥着谁往一个方向跑去,还有几个骂骂咧咧朝她这边走来。

  “待我杀了这褚贼的女人!”

  看守房门的宫人早早四散开去,然不等甲兵近前,又有一队重甲羽林卫闯了进来,几个甲兵遂折返厮杀,暂时撇开了陆鸢。

  外面一时混乱不堪。

  陆鸢从厮杀的人群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褚昉银甲玉面,脸上溅着星星点点的血滴,手执长刀,以披靡之势杀出了一条路,揪着一个兵卒似在逼问什么,约是无果,一刀劈下去,一颗头颅咕噜噜滚了出去。

  外面过于吵闹,陆鸢知道呼喊无用,搬起一个小几案用力砸窗子。

  就算褚昉听不到这里的动静,只要她砸开窗子,总能逃出去。

  才砸了几下,听到有人劈开了门锁,陆鸢举着几案戒备地看过去,见是褚昉,松了口气,整个人也瘫了下去,被褚昉快走几步托在了怀中。

  “可有受伤?”他托着陆鸢不知是累是怕而绵软的身子,问道。

  陆鸢摇头,想站起来,双膝却有些发软。

  一墙之隔,长公主留下的死士们倒有些气节,奋力搏杀,试图冲进来击杀褚昉,高声叫嚷道:“褚贼,你就是嫉妒状元郎才高,想取而代之!”

  “褚贼,你杀了状元郎,以为太子会放过你吗!”

  “褚贼,你不得好死!”

  叫骂声、痛呼声、刀剑碰撞声伴着血腥的味道弥散开来。

  陆鸢瘫在地上,被褚昉半托在怀里,望着他,一时脑中嗡嗡作响,本就有些恍惚的神思越发迷惘。

  脑海中久久回荡着一句:“你杀了状元郎!”

  她想冷静下来,脑海中又不听使唤地冒出长公主那句“提周玘的人头来见!”

  “嫉妒状元郎才高,想取而代之!”

  “提周玘的人头来见!”

  “这辈子只能做褚家妇!”

  陆鸢陡然眼底充血,死死盯着褚昉。

  所以,他还是公报私仇,杀了元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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