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见明月 第49章

作者:垂拱元年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古代言情

  御医们衣不解带守了两三日,终于不负圣上所望,将褚昉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安国公,你可算醒了!”御医差点喜极而泣,抹起眼泪来。

  陆鸢闻言,立即站起身来,向前迎了两步,却又驻足不前,犹豫起来,她有些怕褚昉见到她会心绪不稳,他现在情况危险,若再因此病情加重……

  她的愧疚只会更深。

  御医哪里明白她的顾虑,在此时朝她看来,颇有些喜色:“夫人,安国公醒了!”

  褚昉平躺在榻上,四周虽无围挡,终究视野有限,且身旁又环绕着几个御医,并没看见陆鸢,听闻御医说话,朝御医看着的方向移过眼去。

  御医们识趣地散开来,陆鸢也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褚昉只是看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任何情绪,转目看向几位御医,道句:“辛苦诸位,都去歇歇吧。”

  御医连道“不辛苦”“应该的”,交待宫人熬些药膳来。

  陆鸢站在榻前,垂眼盯着地面,并不看褚昉,忖了片刻,终于要开口关心询问一番时,圣上和太子来了,她心底一松,立即退了开去。

  褚昉想坐起来施臣礼,被圣上阻下,圣上关心嘱咐了几句,瞥见宫人端了药膳来,忙道:“褚卿,你先吃些东西。”

  褚昉双手撑榻想要坐起来,御医忙道:“安国公不可,莫牵动了伤口!”

  圣上随和地说道:“躺着吃,躺着吃。”

  躺着吃就必须得用汤匙喂,这事自得陆鸢来做,她接过宫人手中的药膳,冲圣上施行一礼,在榻旁坐下,舀了一勺汤,抬眼去看褚昉。

  他也看着她,目光很冷。

  陆鸢舀了一勺汤,轻轻吹着,犹犹豫豫,久久没有递出去。

  她摸不准褚昉会不会赌气不喝。

  毕竟,他重伤至此全拜她所赐,他便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赌气也有情可原,只是,她一时不知如何安抚应对。

  一旁的圣上哪里知道安国公夫妻俩的恩怨,看乐了,笑呵呵地对褚昉说:“关心则乱,褚卿,你这位夫人可是衣不解带守了你三天,眼都没合过,这会儿又怕烫着你,紧张成什么样了。”

  褚昉看看陆鸢有些憔悴惫懒的容色,不知是真的念她辛劳还是只为回应圣上的话,目中冷意褪去几分,面色稍缓,说句:“让夫人担心了。”

  概因伤了元气,又是醒来不久,他声音很轻,暗哑中带着些疲态。

  见他露出粉饰太平的心思,陆鸢心中一定,递出去一勺早已吹凉透了的汤。

  褚昉配合地喝了,什么也没说。

  一时之间,殿上一片静谧和谐,汤匙轻轻刮过碗沿,刮掉剩余羹汤的同时发出轻微的、清脆的叮当声。

  殿上众人都不约而同望着这一幕,烛光亦变得温和可亲。

  圣上忽灿然一笑,“褚卿治家有方,夫妻和睦,实家门之幸啊!”

  众人亦纷纷附和。

  褚昉却不知什么缘故,闷闷地咳嗽了两声,似有股气憋在胸腔散不出来。

  不知是忧心褚昉咳坏了还是怎样,几乎在他咳嗽的同时,陆鸢执汤匙的手虚虚晃了一下,一勺汤没喂进嘴里,泼去了褚昉鼻尖。

  褚昉下意识闭了闭眼,刚要抬手去擦遗漏的汤水,陆鸢已先一步用帕子给他擦掉了。

  褚昉看着陆鸢,见她目中闪过一丝窘迫。

  但也只是一瞬,她很快恢复平静,仍旧稳稳地握着汤匙,像杀他时握刀一样稳。

  喂过药膳,她细心地拿过帕子给褚昉擦了嘴,这才退去一旁,给圣上慰问留出位置来。

  因褚昉刚刚醒来,虽暂时脱离危险,但须多加休息,圣上遂没有多留,又是一番褒奖后正要离去,听褚昉道:“陛下,臣明日想回家养伤。”

  圣上愣了下,想来他在宫中确实多有不便,询问过御医可行后便允了。

  这夜,御医们都劝陆鸢睡上一会儿,怕不方便,都没再殿内守着,移到了旁殿。

  这处殿宇是议事所用,褚昉睡着的那张榻都是临时搬来的,没有其他可供休息的地方。

  陆鸢如往常一样,远远坐在桌案旁,并不近褚昉的身,屈肘支在颊边,没多会儿就昏昏有了睡意。

  不知为何,她竟不担心他会找她的麻烦了。

  她曾想,他若是醒不来,她会为他守过三年大丧,不管以后做不做褚家妇,她都会尽力替他护褚家衣食无忧。

  如今他既醒了,一切凭他处置吧,要问罪,要追责,她的错,她认,也会一力承担。

  是她想错了他,他没有杀元诺,他这次没有出尔反尔。

  褚昉看着远远坐着的陆鸢,目光纠缠复杂。

  她在这里做什么?不是盼着他死么,又何苦几日几夜不合眼作践自己的身体?

  既然下得去手杀他,又何必再委屈自己来给他这份作为妻子的道义和温暖?

  何不再狠辣一些,彻底绝了他虚妄的念想?

  他不稀罕这一丝丝的施舍!

  她想要自由,他给!

  等他伤好了,就和离,他亲手写放妻书!

  许是心绪激动的缘故,褚昉心口骤然疼痛,剧烈地咳嗽起来。

  陆鸢忙喊了御医,快步近前来,担心地问:“国公爷,可有不舒服?”

  说着话,她的手轻轻按过来,避开他伤口位置,又慢又柔地上下按摩,似想缓解他的不适感。

  她从未如此对待过他。

  以前他生病或受伤,若有不适,她只会柔声询问几句不痛不痒的话,然后叫大夫来处理。

  不知是何缘故,褚昉心绪很快平稳下来,却别过头去,冷道:“不劳你。”

  陆鸢果真收手,叫了御医来。

  褚昉一皱眉,没忍住又咳嗽起来。

第48章 写和离书 ◇

  ◎他执笔,她研墨◎

  褚昉回家休养已有几日了, 伤势稳定,陆鸢照顾亦是尽心尽力,二人日日共处一室, 说的话却零零星星没几句, 掰着指头数得过来。

  人人都道褚昉是因公受伤,只有夫妻二人心如明镜,却都讳莫如深。

  陆敏之来探病,临走前特意将陆鸢叫出门嘱咐了一番。

  “照卿这次受伤,说到底是为了救你, 我之前就跟你说, 他待你是有情意的。”

  陆敏之语重心长,见女儿神色淡漠,似没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只好又将她被人挟持后的事情始末述说一遍,“你被人挟持当晚, 照卿就查到了曹连头上, 后来应是顺藤摸瓜查到了长公主,他都没叫我们掺合,只叫我们放心,定会将你安然救回,他都做到这般地步了, 他想冰释前嫌,想跟你好好过日子,你看不出来?”

  “爹爹, 我知道了, 我会好好想想的。”

  不知为何, 陆鸢有些心烦意乱。

  陆敏之叫住想要折返的女儿, 继续说:“阿鸢,你真的要好好想想,别用商人的思维,别把什么事情都当成交易。”

  陆鸢有些厌烦父亲的说教,“爹爹,这桩姻缘,本来就是个交易。”

  陆敏之被这句话噎了下,想了想,循循善诱地说:“你想想,你是怎么对元诺的,照卿是怎么对你的?”

  陆鸢眉心颦的更紧:“不要把他掺合进来。”

  “你,你怎么这么固执呢!”陆敏之恨铁不成钢地说。

  陆鸢不想跟父亲纠缠这些,草草结束了对话,折回兰颐院。

  房内,褚昉只穿了一件石青色单袍,坐在外间的书案前,面前放着一张纸,他执笔写着什么,却写写停停,好似在做一件很艰难的事。

  御医虽交待最好静养,但褚昉不喜总是躺着,偶尔会站起来走走。这几日,他经常坐在书案后写写画画,有时明明写了一半,却不知因何缘故又扔进火盆烧掉了。

  陆鸢虽奇怪他养伤期间能有什么重要公务,但每次走近他都遮遮掩掩,将手下东西掖进书册里,显是想避着她,陆鸢便也再无探究的心思,但凡见他坐在书案后,便远远避开不去打扰。

  她坐在桌案旁,面前铺着账本,有些心不在焉。

  虽不信服父亲的话,却还是默默梳理了她与褚昉这三年的姻缘。

  褚昉当初娶她,只是出于对夺了她清白的责任,后来有机会休妻却无动静,是因她无过,褚家无故不休妻,说到底,还是出于对妻子的责任。

  他不甘愿,却从不会推拒应担的责任。

  他知晓她有心上人,依旧不肯和离,她以为是不甘心,是被她欺骗的愤怒和不甘心。

  可这次,她要杀他,他最该不甘心的时候,他竟没有什么动作?

  实在匪夷所思。

  总不能,真像父亲说的,他对她是有情意的?

  责任,不甘心,情意?

  果真有情意,她为何没有一点感觉?

  陆鸢屈肘支在颊边,努力回想过往点滴,抛开他决定强留她之后的示好,再之前的日子,他有过一些情意么?是她忽视了么?

  就算有过,大概也是因责任衍生而来的一些微弱情愫,淡薄得难以捕捉?

  加上她这一刀,那本就淡薄的情意,该斩得干干净净了。

  这份包容,或许是她作为国公夫人最后的体面了。

  他应是不会再留她这位妻子了。这样也好,她会好好补偿他,不让他吃亏。

  陆鸢这般想着,忽听有人喊她的名字,不是“陆氏”,而是“陆鸢”。

  她怔了下,只觉陌生的很,旋即意识到是褚昉在喊她,她抬眼看过去,柔声问:“国公爷,可是不舒服,我让人叫大夫?”

  圣上派了两个御医照顾,就在府里住着。

  “不用。”褚昉冷漠拒绝,看向她问:“我若果真杀了周元诺,你是不是,会想方设法要我的命?”

  就算这次他大难不死,她是不是还会伺机报仇?

  陆鸢明白这场质问迟早会来,只是现下不合时宜,万一哪句话无意中又刺到了他,岂不是麻烦?

  “国公爷,是我错怪了你,我不求你原谅,也很感激你包容于我,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好好谈谈这件事,如何?”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却比之前听来有生气多了,歉疚感激之中还有几分温柔小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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