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阿淼
“她要走,我安排,她要留,我会让她成为南地最尊贵的女君,但凡活着,我们总要纠缠,可她若想私自离开,我只能折断她的翅膀,伤心总比没命的好。”
他定定看着卫明,“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卫明心里发苦,胸口堵得厉害,只恨自己太聪明。
王上这是不准他给傅绫罗任何暗示,不准他提前杜绝傅绫罗逃跑的可能,也不能拦着傅绫罗任何行动。
王上最是敏锐,只怕是知道了阿棠有要私自离开的打算,铁了心要给阿棠一个教训,彻底叫她成为家养的金丝雀,再飞不出王府。
他眼眶子都堵得发红,“王上,你们明明两情相悦,为何……一定要走到这一步?”
“卫明,你想看着她死在外头?”纪忱江捏了捏额角,半垂着眸子冷漠问卫明。
他也不懂怎么就要走到这一步,卫明问他,他问谁去!
但凡傅绫罗不表现的那么喜欢他,他都不会这么生气。
卫明哑口无言,无奈跪地,“卫明……一切听从王上吩咐!”
“让探子动手,那老儿不是想要我的命?那他也别活着了,叫人给幽州传信,京都一个月内必乱,让小怀王抓住机会!”纪忱江依然冷淡地缓声吩咐。
“你盯紧阿棠的动向,若她与岳者华见面,立刻将人抓回来。”纪忱江拍掉手中的碎粉。
“查清楚岳者华会怎么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道理,不用我教吧?”
纪忱江也知道,以岳者华的性子,不敢要他的命,但是顺着京都的意思恶心恶心他,岳者华是敢的。
既如此,那就叫殷氏那老儿和岳者华自己吞下这份恶心。
因为傅绫罗这几天的反常,他心口闷着一股子戾气,越是发作不出,越是有想杀人的冲动。
他实在耐心不下去,也等不及南疆战事结束,更不会眼睁睁等着属于他的狐狸,有可能死在逃跑的路上。
乔安始终不敢吭声,卫明也被王上这股子惊心动魄的戾气惊住,只轻声应下。
白玉是从王府里取出来的,捏碎后,纪忱江今日也没办法做全福梳,便恹恹起身,准备回府。
等重新选块更好的玉石,再过来也就是了。
待得处理好辎重的事儿,第三日一大早,纪忱江刚到那匠人门前,就见卫明急匆匆赶过来。
卫明面色特别难看,“王上,阿棠没与岳者华接触,她……她去远山寺了,说是要为王上祈福。”
卫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查到的事情,“今日有雨,阿棠必会住在祝阿孃置的那座庄子上,那庄子有密道,是卫喆带人去挖的,直通临南郡官道。”
这一点祝阿孃没跟傅绫罗说,纪忱江自始至终都知道那宅子的巧妙。
所以,听卫明禀报过后,纪忱江面上多了一抹讥讽,“有时候,算无遗漏还挺折磨人的,你说是吧?”
卫明不敢说是,却也不敢不回话。
“王上……阿孃跟我一起过来的,她有话想要跟您说。”
纪忱江轻哂,不信自己会被祝阿孃劝服,转身进了门。
快要下雨的日子,天格外阴沉,即便是做手艺活儿的匠人屋里,也一片昏暗。
祝阿孃被卫明引着进了门,好一会儿才看清楚,纪忱江就坐在门口。
他手里握着刻刀,恶狠狠雕刻玉石,像小时候每次从京都回来那般,低头不语,浑身都叫嚣着冷唳煞气。
“长舟,让阿棠走吧,你留不住她。”
纪忱江面无表情,“阿孃,整个定江郡甚至临南郡,都在我掌控之中。”
圣人还不知,只要纪忱江想,临南郡就是纪忱江的囊中之物,不然他不会想要隐居到临南郡去。
祝阿孃问了前几日纪忱江问卫明的问题,“是,你眼下是能拦住她,但长舟,你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吗?”
纪忱江手顿了下,刻刀瞬间划破手指,血滴在白玉上,刺目的很。
他努力压制着情绪,却始终无法压住心里的空旷,也控制不住心里的怒火。
“阿孃,我对她还不够好吗?留在我身边就这么令她难以忍受?叫你也要帮她离开我。”
他身上的挫败再藏不住,“从小到大,我厌恶的一切,日夜在我噩梦里纠缠,我喜欢的……哦,我没什么喜欢的,甚至连自己这条烂命我都厌恶。”
“遇到阿棠,我发现,原来这世道还有美好的存在,原来我也值得被人喜欢。”
他苦笑出声,“可就连喜欢我的人,都想离开我,阿孃,我就这么叫人讨厌?”
他不敢说,傅绫罗于他而言,从来不止是解药。
他这辈子遇到过什么好事儿,在烂泥里挣扎着,也只为报仇。
好不容易,他遇到了一束光。
若傅绫罗走了,他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活下去。
祝阿孃抚着纪忱江头顶,叹了口气,心疼道:“长舟啊,是阿孃错了,阿孃不该帮阿棠离开,不该伤你的心。”
纪忱江抹了把脸,也就在祝阿孃面前,他才好意思说点心里话。
他刚想派人去追傅绫罗,下一刻,狠狠一个巴掌拍在他脑袋瓜子上。
“你希望我这样说?”祝阿孃冷笑,巴掌一下下抽在纪忱江头顶。
“纪长舟,你,是,不,是,傻?”
纪忱江:“……”
第41章
祝阿孃虽嘴毒心硬, 到底记得自己的身份,这还是第一次打纪忱江。
不疼,就是让纪忱江有点懵。
“阿孃……”他捏了捏鼻梁, 试图冷静分辨,祝阿孃为何如此生气。
祝阿孃没给他机会, “王上算无遗漏, 自认万事掌控于心, 那我问你,你可知傅翟怎么死的?”
纪忱江蹙眉, “他自临南郡改道, 绕路定江郡山麓,想早回家为阿棠庆生。”
祝阿孃眼含讥讽, 八月二十四, 是傅翟与杨婉二人成亲的日子。
到底是为女庆贺生辰,还是为庆贺与妻子成亲十一载, 傅绫罗将责任揽自己身上,祝阿孃旁观者清。
“我是问你,知不知傅翟死无全尸, 知不知阿棠亲眼目睹了他的死状!”
纪忱江心底一震。
这事情他若想, 自然能知道。
只是当时, 他忙着处理赐婚公主被杀引起的后患,并未仔细过问不重要的细节。
祝阿孃见他沉默不语, 冷着脸为纪忱江解惑。
“傅翟确实爱极了自己的妻子,对女儿能费心教导,对杨氏却宠得娇弱不堪为主母, 中馈还要阿棠一个稚童来做主。”
“他死后,杨氏惊慌失措赶去为傅翟收尸, 还要死死拽着阿棠定神,让阿棠亲眼见到父亲尸首分家,血染桃林。”
“当晚杨婉浑浑噩噩被撵去偏院,她又叫阿棠亲眼见阿娘毒发身亡。”
祝阿孃说起来心窝子都疼,“枉你还好意思说剖心剖肺,我问你,你是真有心肝吗?”
纪忱江:“……”
他难得被骂到失了神。
以他的敏锐,自不用祝阿孃再多说谴责的话,原本想不明白的事情都明了了。
傅翟是他从纪家军一手提拔起来的。
他之所以信重傅翟,是因傅翟跟他差不多的性子,万事喜欢掌控在自己手里,要手段有手段,要心狠也心狠。
傅翟会将自己的妻子宠成温室中的花朵,纪忱江并不意外。
他若能一直活着,倒也不算坏事,可他一死,妻子都被人欺凌,女儿也没了立足之地。
他现在才懂,傅绫罗睹他思阿爹,并不是逗他。
枉他自以为对傅绫罗一腔热忱,对她的每一寸掌控,都是在逼她回忆往昔,逼她想起阿爹,逼她成为伤她最深的阿娘。
他狼狈起身,比祝阿孃高一个头的八尺男儿,这会儿佝偻着身子,说不出的慌乱。
“阿孃,我错了……”纪忱江并不会躲避自己的混账,只是他依然做不到就这么放手。
“我已对殷氏动手,那三个混账玩意儿不会放过定江王府的蛛丝马迹,若让他们得知阿棠的存在,就太危险了。”
他筹谋了这么久,隐忍了十几年,还要压制仇恨,不是因为杀圣人费劲。
那个几乎半只脚埋进棺材的恶心老儿,心思从来都不在江山社稷上,朝政早就被三位皇子把持。
若他有耐心慢慢筹谋,叫三个皇子抓不住尾巴,待得收拾完南疆,与同样跟皇庭有深仇大恨的小怀王合作,就能牵制他们。
过后再跟豫王合作,弄死那老儿,趁他们鹬蚌相争之时,他便能气定神闲安排好退路。
只是……他因为心底的急躁和昏了头脑的暴戾,对京都下了暗杀圣人的命令,成了一步臭棋。
小怀王意在江山,定不会那么快动手。
这时候若是叫傅绫罗离开王府,若有个万一……纪忱江承受不起后果。
祝阿孃气笑了,“所以我说你傻!”
她不客气拍在纪忱江背上,砰砰作响,见不得他这狼狈不堪的模样。
“只让你别妄图掌控阿棠,谁说不让你暗地里护她周全?”
“你就非得折断她的翅膀,逼她跟你服软?只听说活人叫尿憋死的,亲眼瞧见,王上还是头一份儿,也真真是新鲜。”
纪忱江:“……”
越被骂,他这脊梁骨越是挺不直,祝阿孃说的主意一点都不难,他早该想到的。
之所以从未如此想过,原因更令他狼狈不敢抬头。
阿棠是那束光,他所为,却并未真将她捧在掌心,而是妄图将她拉入泥潭。
他认真给祝阿孃揖礼躬身,“谢阿孃教导,长舟懂了。”
祝阿孃撇嘴,“盼着你是真懂才好,若非心疼阿棠,我也懒得来讨人嫌。”
她怕再不说,她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儿,明明有情,却要变成折磨彼此的怨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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