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浅浅浅可
她以为他刚刚只是帮她解围,原来他真是想找个人陪他用膳。
“世子爷,这恐不合礼数。”
楚引歌垂首,算起来,他若日后和阿妍成了婚,她还得尊称他为一声世子妹夫。
头晌马车的那出已是逾矩。
“可楚编修,你还欠着我银两,九十七两……”白川舟顿了顿,慢斯条理地说道,“六钱。”
他算得还真清楚,有零有整。
她第一次才知原来壕掷千金的富家子弟也会这么斤斤计较九十七两.....六钱。
败家子对欠债人倒是精打细算。
楚引歌敛眸,不卑不恭道:“是,世子爷放心,卑职会如数偿还,但这与午膳并无干系。”
“怎会无关?”白川舟走近一步,“本来那两盒膏药就是送你的,可你非得要跟我见外,丢下碎银打发我就跑。”
“你得补偿我。”
足尖相对,日光照彻,两道影子在地上陨落交缠,楚引歌眼睫轻颤,还是不明白为何她还要以陪他用膳一事补偿他,赔他钱不就好了。
他好像有点赖皮,又有些不讲道理。
但她的肚子倒是先明白了,早膳未食,又东奔西走了半晌,终在此刻偃旗息鼓,空鸣声在两人之间悠悠回转。
她怔愣,脸可见得红了,从脖颈直漫到耳后。
楚引歌忙冠上帷幔,此等窘迫,她也顾不上礼数,逃为上策。
可那人却想到了她空空的钱袋,娇颜泛血珠的五指印,旁人休沐都在家中歇息,她却宁愿流连于书肆,她的小郎君还在宫中上值。
想必即便是饿了,怕也没个填饱肚子的去处。
他轻拽住了她的衣袖,莞尔道:“楚编修,赏个脸,好不好。”
语气温润如玉,没有取笑她的腹鸣,也没有挑破她的困窘,而是以她的官职之名,这是她身上最引以为傲的头衔,放低姿态,对她说,
——赏个脸。
是他在几近讨好,摇着尾巴,哄求她一起用个膳。
作者有话说:
世子爷还是很会啊~亲妈见了都不得不说一句:活该你有老婆。
傲娇只有一秒的世子爷:
上一秒:不行,你得补偿我。
下一秒:求求你赏个脸。
日常表白一下小天使们,我在后台看评论,哇塞!!姐妹们个个聪明又可爱,不会都是女娲娘娘的炫技之作吧?!!!
第16章 求个亲
蝉鸣,蛐嚣。
炽滚的风裹着他的温柔,钻进了她的耳里,耳背滚烫。
他轻拽着她的衣袖,地上的影子也被拉扯着。
两团黑,也糅杂了几分道不清说不明的意味。
楚引歌不由地想起早间立在马车前那个仙姿玉色,传闻给那花魁薛莺壕掷万金的贵公子哥大有人在,可唯世子爷可入香闺。
眉目多情,说话又拿捏的如此张弛有度,哪个姑娘的芳心能不被勾走?
她自觉自己此刻的神思是清醒的,定力也尚可,但他给予的这份尊重,却让她很难拒绝。
他大可以以世子之名要挟,她也不敢不从。
但他没有。
他在问她,向她示好。
这是一种刻在骨子里的修养,他虽纨绔,却比她所见的大多数人要善良许多,他因救她而被杖责,被全城嘲讽,他没辩解,他跪膝给她涂药,谨慎又小心,他在她面前从不以身处高位而矜傲。
反之,他将她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一个独立的,寻常的,有尊严的人,无关乎男人还是女人,只是当做一个人平等地去看待。
她有她的傲骨,可在楚府,面对王氏的阴阳怪气,她不得不作低眉之姿。
而他,却给了她作为人的体面。
她抬眼,对上那双澄澈的眼睛,杏眸一弯,浅笑颔首:“好啊,卑职却之不恭。”
白川舟有一瞬间的失神,碧落云天之下,轻纱拂盈之内,她的瞳仁似琉璃珠般灵动通透,明若晨星。
笑起来真干净啊。
他非良人,他有他的打算,也素来不手软,但却在这一刹那迟疑,非得选她么?非得将她牵扯进来么?
可她的再次腹鸣没让他的迟疑持续地太久,他含笑看她:“走吧。”
夏浪暗涌,听涛楼雅间。
仆厮捧着佳肴美馔名册,笑着奉承道:“世子爷,这些都上一份?”
白川舟懒懒闲靠在圈椅,单手支颐,抬眉:“问她。”
一众仆厮又转向楚引歌。
她看了一圈册上菜肴,价格实乃咋舌,且她腹中无物,不喜油腻,点了最下一行,看向他:“卑职吃这个,世子爷呢?”
众厮诧然,面色各异,踌躇地看着世子爷。
白川舟失笑,来这城中数一数二的酒家,她就要了碗清汤寡水的阳春面?
她恐怕不知,这雅间要比她点的高上十倍不止。
可他却没多言,勾唇点了点头:“点得甚好,爷也来一碗。”
于是,他们在五百两的雅间吃着五两的阳春面,寡素得很,只飘着几缕菜叶。
但楚引歌却吃得很香。
热气扑在她的脸上,她小口耐心地吹着,氤氲而散,又重新聚拢,她的脸也被气流蒸得红扑扑,似彤云升,羽睫轻扇,煞是好看。
正逢盛夏,案桌玉瓶内掐着时令的重瓣菡萏,粉白娇嫩,但比起她来,也失了亮泽。
她看上去比芙蕖还多了几分娇柔。
白川舟突然又下了决心,选她,似乎也不错。
他也会待她很好。
她若爱吃这里的阳春面,他可以将这里的庖厨请到府上,日日做给她吃。
她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眸,从怀中抽出绸帕擦了擦鬓角的汗。
楚引歌扫了眼他跟前丝毫未动的面,猜到他许是不爱吃,而是为了将就她才点了这碗阳春面,手上一顿:“卑职帮您点几个菜罢?”
“你们定亲了么?”
他没应她的问,而是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楚引歌愣忪,倏尔反应过来,他又将宋誉当成她的小郎君了,“没有。”
又添补了一句,“我们并非世子爷所想那样,他有心仪之人。”
她执玉匙舀了口汤,吹了吹,可一想到眼前人是阿妍的未来夫君,那宋誉....这两人的艰难,她轻叹了声,又放下了玉匙。
白川舟将她的神情拢入眼中:“你叹气是觉得惋惜?”
“什么?”
“他的心仪之人不是你。”
“啊,不是,”楚引歌摇头,“我替他高兴,但怕他事与愿违。"
“他和那个人无法在一起?”
楚引歌未曾料到他脑子转得这么快,通过她的只言片语就能判断大概,点了点头。
只是眼前人不知,宋誉和阿妍没法在一起有个很重要的原因,除了王氏,还有他的婚约。
白川舟忽而笑出声:“楚引歌,你还真爱操心。”
楚引歌:“......”
她倒是觉得他爱操心,竟操心起了她的亲事,她不明他的意图,可能是但也不多问。
重拾玉匙,小口抿着汤。
听着他继续问道:“那你可曾想过与怎样的男子成亲?”
“未曾,兴致索然。”
许是因为他将她当人来对待,她答得无所避讳。
她于楚府一隅,瞥见婚姻的真髓,似束缚的枷锁,羁勒的囚牢,女子在这方天地被困,被可怜的施舍,被迫循规蹈矩,被迫听天由命,她没有兴趣闯入这样的地界。
楚引歌听他半晌未语,抬眸见他微凝的眉,以为是自己的回答太过惊世骇俗,冒犯到了他,“抱歉,世子爷,卑职.......说错话了。”
“没有。”
白川舟只是没料到她会这般说。
他记得白歆曾在他面前自哂过,自己虽然现在嫁给了这浊世中最脏秽不堪的男人,但在豆蔻年少时也曾做过梦,想嫁一举世无双,不染纤尘之人。
他以为每个女子都会存有这样的希冀,可见也有例外。
原来世上还存着为了自在,根本就不想嫁人的女子。
她明明看着那么柔弱,眸光似水,多走几步都会倒下的一个姑娘,却总是会迸发出跟她极其不符的力量。
“楚引歌,日后在我眼前,不必以卑职自居。”
白川舟见她的面已见底,从自己的碗中又添了几勺给她。
“改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