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刀上漂
怀钰扒着岩石边沿往下望去,只见崖下深不见底,哪里还有宋时贤的身影!
怀钰:“……”
怀钰怒而扭头,瞪向来人:“你干什么?!”
沈葭收了掌势,莫名其妙道:“来救你啊。”
怀钰气急败坏:“你就不能等他把话说完再推他!”
“你这什么态度啊?”沈葭来火了,“要不是我救你,掉下去的人就是你了。”
怀钰道:“你还救我?你差点没把我送走!”
方才宋时贤还拽着他衣领,若不是危急关头他死命扣住石头边缘,就跟宋时贤一块儿掉下去作伴了。
沈葭觉得奇怪:“你刚才怎么不反抗啊?之前不是还一个打八个的吗?”
“他们给我喂了软筋散。”
怀钰费力地挪到里面,因为药性发散,他浑身发软,提不起劲,所以方才任凭宋时贤拎着他而无力反抗,要不然,就算他受了伤,八个宋时贤也不够他打的。
“你怎么找到这的?还穿成这样,那大当家还真娶了你们两个?有没有吃苦头?算了,看你这活蹦乱跳样也没事,你怎么逃出来的?你姐姐呢?”
沈葭一拍脑袋:“坏了!差点忘了!”
她赶紧去扶地上的怀钰,一边道:“我们得快点儿去救沈茹。”
二人走出石洞,沈葭将自己怎么逃出来、又怎么找到牢房的事说了。
她从喜房偷跑出来后,没走几步就碰上了那些绑上山来的女人,前殿在大吃大喝,她们就用些剩饭剩菜,沈葭本以为完了,谁知道那些大肚子女人见了她,跟没看见似的,继续吃着馊饭冷馒头。
沈葭壮着胆子上前,问其中一个看上去还算面善的女人牢房在哪儿,对方闷不吭声地给她指了个方向,沈葭顺着路找过来,就看见了这个石洞。
怀钰问她:“路上就没碰到别人?”
“没有,”沈葭皱着眉头说,“我也纳闷儿呢,一路上都没看见人,不知道去哪儿了,还是说我运气好?”
怀钰道:“应该不是。”
什么意思?沈葭不乐意了:“我就不能有运气好的时候?”
“不是,你看那儿。”
怀钰示意她往右前方看,沈葭扭头望去,只见火势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都照亮,她就说今天晚上怎么这么亮呢,连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是……走水了?”
“不知道,”怀钰摇头,“兴许没那么简单,咱们快走。”
“对对对!”
沈葭记起还等着她去救的沈茹,心道她可千万别出事,虽然她不太喜欢这个姐姐,但还是无法看着她去死,何况今晚要不是沈茹,怀钰早就死定了。
“咱们走快点。”
然而她一边架着怀钰,实在是走不快,还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沈葭忍不住抱怨:“你怎么这么重啊,死沉死沉的,平时不能少吃两碗饭么?”
忽然觉得这话是如此耳熟,一下想起这不就是怀钰之前对她说过的话么?还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绕过谁。
怀钰眉目不善地道:“闭嘴。”
他十分厌恶这种路都走不了,只能依赖沈葭的虚弱无力感,只能尽量将重心放在自己这边,沈葭虽身形丰腴,骨架却很纤细,他都怕自己把她给压垮了。
沈葭安静了一小会儿,又开始碎碎念:“你这药性要什么时候才能退啊?”
“不知道,我又没中过软筋散,怎么会知道。”
“怀钰,我好累啊……”
怀钰见她累得脸都红了,呼哧喘气,也心疼起来:“要不先休息会儿,或者你给我找根树枝,我自己拄拐,不用你扶。”
沈葭停下喘了几口气,摇摇头道:“不用了,走罢,先救沈茹才是要紧。”
说完又吃力地扶着他往前走,一边祈祷:“希望不要碰到人。”
话音刚落,他们就迎面撞上一行人。
怀钰:“……”
怀钰转头怒斥:“沈葭,你这乌鸦嘴!”
沈葭相当冤枉:“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来人还是个熟人,正是罗香主和他的几名属下,他们正是今晚负责在岸边巡逻放哨的人,也是第一批与吴大用、冷师爷在湖上交战的人。
开始时他们势如破竹,杀得那群官兵几乎全军覆没,可后来南京兵部尚书领着三千水师前来增援,战场局势就一面倒了。大晋水师威名扬于四海,早在太.祖的时候就建立了,帮助太.祖夺得太湖水战和鄱阳湖水战的胜利,从而平定长江流域,进而定鼎天下。他们这群乌合之众,平时打打民兵还可以,却完全不是朝廷正规军的对手,那边的战船一放炮,就吓得湖匪们魂飞魄散,一瞬间跑了个精光,水面上漂着无数尸体,流血漂橹,几乎将湖水染红,惨叫哀号声不绝,巢湖成了修罗场。
罗香主见实在打不过了,便带着几名弟兄上山,准备收拾金银细软后跑路,他知道后山有条小路可以下山,谁知恰好撞上沈葭和怀钰。
当下两拨人都愣了片刻,不约而同感叹,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怀钰率先反应过来,低声在沈葭耳边说:“走!”
沈葭搀着他转身便走,还没走出几步,罗香主终于回神:”抓住他们!别让跟他们跑了!”
几名小喽啰冲上前来,沈葭急得加快脚步,怀钰却腿软跟不上她,最后狼狈摔倒在地,沈葭要去扶他,怀钰却抬头冲她大喊:“跑!别管我!”
“我……”
沈葭怎么可能不管他独自跑掉,就在这犹豫的工夫里,两名小喽啰已押着她两条胳膊反扭到身后。
“放开她!”
怀钰愤怒地喊,一边竭力站起来。
罗香主走过来,一脚踢在他肩头,将他踹趴下。
身后的属下犹豫道:“香主,我们其实可以将他们当作人质……”
在岸边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得知怀钰的真实身份是扶风王,下属说的也有道理,将怀钰和沈葭抓住当作人质,同朝廷交换,争取条生路。
这个法子只在罗香主的脑子里短暂地转了一圈,就被他摈弃了。
原因无他,方才在山脚下,那个兵部尚书就说得很清楚了,这次出师,是为了一举荡平白虎寨。
自从他们在这银屏山上落草为寇以来,邻近几个州县的官府总是嘴上说着“剿抚兼重、恩威并施”,但哪回不是以抚为主的?官兵们看见他们就如兔子见了鹰似的,瞬间就跑没影了,唯独这次是明明白白说出要剿灭他们,说明此事并无转圜余地。
交出扶风王和王妃,不过是死得晚一点而已,朝廷绝不可能放过他们,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他们又能跑到哪儿去?
相反,如果不交出,那三千水师更有理由踏平银屏山了,就当是为了给扶风王报仇雪恨,日后朝廷追责,也好有个交代,总而言之,他们这帮胆大包天、敢绑走当今圣上宠侄的朝廷逆贼,最后的下场唯有一个死字而已。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对于罗香主而言,反正都是死,他死了也要拉俩垫背的,什么王爷王妃,还不是要跟他黄泉路上做个伴。
罗香主冷嗤道:“跟官府打交道这么多年,你们还不知道那些狗官的德行?说不定前脚放了咱们,后脚就派兵来追,弟兄们,咱们这是走上死路一条啦!”
他走上前,恨恨地看着沈葭道:“贱人,你咬了我一口,到了你还债的时候了,放开她!”
两名喽啰依言放开沈葭的胳膊。
沈葭不明白罗香主要做什么,但被这悍匪眼底的杀气震慑到,害怕得后退几步,下意识望向怀钰:“怀钰,救我……”
“他救不了你了,他自身都难保。”
罗香主抓住她小臂,朝地上的怀钰冷冷一笑:“小子,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
说完,他用力一推,沈葭摔下万丈悬崖。
“!!!”
怀钰瞪大双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毫不犹豫地跟着跳了下去。
第36章 攻山
寅时初, 水师营攻上银屏山,三道哨卡不攻自溃,土匪们自相奔走,却都丧命于朝廷兵马的屠刀之下, 一时间哀鸿遍野, 银屏山上尸如山积,血流成河, 宛如红莲地狱。
后半夜, 山里下起暴雨。
之前为了躲避大火,谢翊一伙人逆风往山下跑, 趁着火势还没蔓延,所有人操刀将附近的植被全部砍光, 每个人都累得精疲力竭, 瘫坐在地上,满脸黑灰, 被雨一浇,又淋成了落汤鸡,异常狼狈。
郑镖头的人死了八个,自己也挂了彩,观潮福大命大没出事, 反倒被山上炭烤人肉的香味勾出馋虫,饿得肚子咕咕响,在地上四处扒拉着找吃的。
沈茹蓬头垢面, 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身上披着一件谢翊给她找来的披风, 手掌上的伤也被包扎好了。
谢翊没有坐,神情忧虑地望着山顶的方向, 眉心紧皱,手里还提着那把绣春刀。
沈茹盯着他高大的背影出神,站起身,走到他身后,小声劝道:“七爷,坐着休息一会儿罢。”
谢翊侧眸投来一眼,道:“你坐就是。”
附近只有一块可容身的石头,他们毫无疑问让给了这里唯一的姑娘。
沈茹摇摇头道:“我已经休息够了,倒是你,忙活了一整夜,铁打的人也撑不住,歇一会儿罢,妹妹和小王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不会出事的。”
谢翊也确实是累了,这一晚上,他先是在客栈搏杀,又一口气不歇地连夜奔袭二百里,接着上了山又是一场血战,已经累得抬起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了,而现在沈葭与怀钰下落不明,还不知道是不是死在了大火里。
谢翊心中一痛,连忙抛却这个不吉利的念头,走到石头边,刚要坐下,忽然听得身后脚步声传来,还有一人声若洪钟的嗓门。
“良卿!”
谢翊回头,看见一名披甲戴胄、腰挎宝剑的国字脸将军大步走来,身后跟着大部兵马,正是此次率营攻山的千总谭淼,此人负责在南京新江口操练水兵,统御江防,为人豪爽仗义,与谢翊因酒相识,此后结成至交,互相以表字相称。
谢翊见到他,精神一振:“子游!”
二人碰了面,互相拍了拍肩膀,谢翊问:“你怎会在此?”
谭淼大笑道:“这不是为了来救你么?我说谢大东家,你怎么把自己玩儿进土匪窝里去啦?”
谢翊摆手无奈道:“别拿我开涮了,此事一言难尽。”
当下二人交换起了各自掌握的信息,谭淼说专程来救谢翊当然是玩笑话,若要真说是特意救某个人来的,那也是为救扶风王。
阮嘉佑派来的信使将扶风王被困白虎寨的消息说出后,整个南京官场都疯了。
什么?扶风王?!那个圣上最宠爱的侄儿,连同他的王妃一起,被一群土匪绑上了山?
这还了得!
这个土匪窝必须端,不管是为了救出扶风王,还是为了政治上做个姿态,就算扶风王真的死在这群土匪手上,也跟他们没关系,都是这群胆大包天的土匪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