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第10章

作者:青铜穗 标签: 古代言情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良久,他到底是闭紧了嘴巴,没把苏婼无礼踹飞他的事说出来。

  正好通报的太监出来了,召唤苏绶等人进内。

  韩陌等他们跨了门,便也拱手问太监:“常公公,里头现如今什么情况?……”

  殿里以罗智为首的一批官员早已经轮番诉说过韩陌的罪状,苏绶进了殿,只见皇帝垂眼坐在御案之后,两手互抱,时而摸一下嘴上的胡子,认真倾听,时而又看一眼下方说话的人。

  御案左下首立着位身形魁梧的紫衣高官,这人京城里人都认得,便是韩陌的父亲镇国公。

  镇国公此时正怒视着罗智:“韩陌虽有些许过激,却也是为查案,倘若三司官员给力些,不也用不到他威逼么?我记得罗大人正是案子里的嫌疑人吧?眼下案子尚未破解,杀害袁清死者尚未查明,你这么着急跳出来做什么?!”

  罗智激动地向皇帝道:“皇上,有这么多位大人作证,东林卫镇抚使韩陌伪造证据,无理取闹,构陷于臣的罪名已坐实,而镇国公还在此无理狡辩,还请皇上还臣以清白,并对韩陌依罪惩处,以儆效尤!”

  镇国公怒瞪他:“你休得在此胡言乱语!倒是把杀害袁清的过程交代清楚是正经!”

  “皇上!”罗智扶着地板,痛心疾首,“据臣所知,他入职以来,除去仗势欺人,既无建树,也不服管束,东林卫是何等重要之衙所,韩陌性情暴戾,目中无人,横行霸道,颠倒黑白,不宜留在东林卫,更不宜担任镇抚使这等重要官职!臣今已蒙冤,若再让他查,日后必然还要有人蒙冤啊皇上!”

第19章 求仁得仁啊!

  苏绶就在罗智左后方站着,听得他言辞铿锵,只觉有些无聊。

  韩陌在京城确实没落下什么好名声,苏绶对他印象也不好,但若说他没有建树,苏绶却无法苟同。

  这些年经由韩陌揪出的贪官污吏还少吗?光是京畿周边县衙,就几乎被他撸了个遍,而且一拿一个准,哪个不是朝堂的祸害?

  换句话说,要是他当真乱来,还能轮到今日他罗智再来告状?都察院里头没有眼亮的人?满朝堂找不出个眼亮的人?皇上和太子也都看不见?

  也就他罗智能睁眼说得出这瞎话。

  “皇上,韩世子在外求见。”

  正说到这里,太监常思就走到御案旁侧禀了这么一句。

  镇国公扭头望外,顿时愣道:“他来干什么!”

  皇帝把杯子合上:“来就来了。嚷嚷什么?”然后朝门口招招手:“你进来!”

  韩陌听到了,恭身走进来,在大殿之中目不斜视的行走姿态,倒颇有几分他老子镇国公的气派。

  当年皇帝还是亲王时,在潜邸遭遇刺杀,大火蔓延了整个王府后院,时任其侍卫的镇国公正好在府上等待妻子分娩,闻讯后不由分说,单枪匹马杀进去,把中了暗箭的皇帝从锁住的厢房里带出来,自己烧得眉毛胡子只剩了一半,衣裳也烧剩三分之一,至今耳朵脖子后我还留着片疤痕呢,但皇帝却被护得安然无恙。

  当然,韩家本来就是武将之家,镇国公的祖父也是朝中的三品将军,不然镇国公也没资格入选侍卫。

  说起来,那被锁住的厢房,还是苏绶的父亲、曾祖爷的长孙苏觅打开的。这件事也曾让苏家在大周史上记了一笔。

  可是短短几十年过去,苏家祖传技艺竟沦落到无人支撑的地步了,苏绶心底发虚,虚到他不得不把心思调动到眼前事来保持镇定。

  “臣韩陌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韩陌跪地山呼,十六七岁的少年,声音也是清朗有力的。

  镇国公看样子很是不愿意他出现在这样的场合,含着三分愤怼看着他。

  皇帝道:“你来得正好,兵部郎中罗智正告你诬陷他,你怎么说?”

  韩陌回道:“回禀皇上,袁清被谋杀一案还未审理完毕,臣早就向大理寺递交过人证,证明罗智与袁清之妻何有苟且之实。如今凶手未曾查明,罗智仍是最大嫌疑人,他状告臣,不过是倒打一耙罢了。”

  “皇上!只有人证,岂可算数?况且,他就是伪造几个人证出来也不是难事!如今京畿内外,谁不知道韩世子素有恶名?受他欺压的人还少吗?他胁迫几个百姓替他做伪证,这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罗大人这么说可有凭据?要是无凭无证,那你就是当着皇上的面在诬陷我了!”

  口口声声告他无谋杀证据的罗智,竟忽然被他反将了一军!

  但他不甘示弱:“那你拿着个空箱子谎称有火药机括还有证据,逼迫苏大人解锁又是怎么回事?——苏大人也在此,先前你是如何凭那个所谓的证据逼迫苏家,可是有目共睹的!苏家在大周素有清名,你一个黄口小儿竟然命他们不顾安危强行破锁,敢问,你韩陌可曾把朝廷命官的性命放在眼里?!”

  苏绶此时被罗智点名,万分不愿令韩陌误会更深,走出列道:“禀皇上,韩大人先前虽是有过激之举,却也属事出有因,臣不敢怪罪,也未曾怪罪。”

  “苏大人!”罗智扬高声音,“你为何竟要帮着韩陌说话?!”

  韩陌目光扫过苏绶,而后冷声道:“陈述事实就是帮我说话?罗大人既然说那箱子本就属于我伪造,那就说明里头没火药我也是知道的。既然我知道没火药,又怎么会有不顾苏大人安危,逼迫其开锁这样的事?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罗智辞穷。

  先前被韩陌威慑过的潘松龄早被害罗智这蠢货弄得不耐烦,当下站了出来:“皇上,罗大人与韩世子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这场纠纷臣以为暂且可先搁置。但韩世子那只铜箱,早前是在朝上出示过的,他当着百官的面亲口表述箱子里装的是证据,也曾亲口说过箱子里有机括火药,如今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这欺君之罪无论如何已然坐实,请皇上发落!”

  潘松龄是三司的老官吏,这话摆事实讲道理,比起罗智的狡辩显然更胜一筹。

  众官纷纷附和:“韩陌当廷拿伪证出来危言耸听,确属欺君!”

  “韩陌这样言形无状的公侯子弟,如何还能够留在东林卫?怎么能留在皇上身边当差?东林卫是太祖陛下亲手所设置,本意是为维护皇家声誉与安危,即使韩陌此意不是有意欺君,但他年轻气盛,肆意妄为,留在东林卫也将是隐患!如不加以惩戒,实在难以令众臣心服。”

  满殿十几个人,倒有六七成俱都跪了下来。

  镇国公面沉如水,鼻子里已不知哼出了多少声。

  皇帝深吸气,看向韩陌:“关于箱子里并不存在的证据,你有什么话说?”

  韩陌跪下来:“回禀皇上,臣今日因为心急调查袁清的死因,自知行事鲁莽,带累了东林卫的名声,确属大过。因而甘愿受罚,并自请离开东林卫。这里有份折子,呈请皇上过目。”

  说罢他便将怀中折子掏出来,呈递上去。

  殿上瞬间安静……

  有镇国公在前,大伙满心以为韩陌还要有一番据理力争,没想到他竟然如此顺从地认了罪,还递上请罪折子自请离开东林卫!

  事情顺利得超乎大伙想像,先前心怀激愤的官员气焰忽然间冷却下来,开始面面相觑。

  “皇上!”镇国公急得唤出了声。

  皇帝却没有理会他。

  他看着折子,瞥韩陌一眼,看两眼折子再瞥他一眼。完了之后缓缓把折子合上,他转向潘松龄等人:“你们对这个处罚有意见吗?”

  这怎么可能还会有意见呢?!

  他们所求的不就是让韩陌离开东林卫吗?这简直是求仁得仁,大获全胜啊!

  罗智双眼里都激动得闪出了亮光!他率先道:“臣以为如此甚好!”

第20章 这到底是奖还是罚?

  皇帝看他一眼,微微扬眉:“既然没有意见,那你告的这桩御状就算了了。御状了了,但袁清之死的案子却还没完。

  “东林卫的人死得不明不白,总归该查个水落石出。此案是由韩陌上告,今太子正好举荐韩接手调查,朕以为太子的提议甚为恰当。”

  这是今日殿上皇帝说得最长的一段话,眼里头的激动还未及退去的罗智陡然就僵住了……

  方才还急得咬牙的镇国公也差点没原地打个踉跄!……

  苏绶望着手拿折子的皇帝,内心里如何能抑制得住这股起伏!谁也没料到这当口居然还有个急拐弯等着,合着韩陌递上的那折子不是请罪折子,而是来自主子的举荐折子?!他这是有备而来?

  “皇上不可!”

  罗智急忙嘶声高唤,这时候他眼里不但亮光没了,就连脸色也裂开了!“皇上不可呀!”

  “有何不可?”皇帝将折子按到案上,面色淡淡看着下方:“你们先前告韩陌行事张狂,留在东林卫是个祸患,他已自请解职,你也亲口认可。你们要告的状,朕已作出判罚。怎么,如今朕想要用人查案,你也要有意见?”

  要有意见,那就是阻挠圣裁,罗智便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公然干涉君王决策……

  他无言跪坐于地下,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皇帝望着下方,接着说道:“既然韩陌对待朝廷的刑司这么无礼,朕索性就让他亲自去查,也免得他隔三差五继续跑去给诸位爱卿添乱,何况,早日查出真凶,不也能早日替口口声声喊冤枉的人洗清嫌疑么?朕这番决定,想必也正合了诸位爱卿的意思。”

  大殿上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了!

  说是说解了东林卫镇抚使的职,结果转眼就指定韩陌接手袁清的案子,这分明就是恩赏,皇帝却偏偏说成是降罪!还美其名曰替他们着想——

  皇帝太子跟韩陌这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得简直就跟排练好了似的,这阵仗之下,谁还能反对得出来?!

  众人俱都默语。

  只有苏绶静默片刻后出声:“敢问皇上,韩世子解职之后,便无职无权,又该如何去查这个案子?”

  “问得好,”皇帝点点头:“顺天府也管办案,他也不占用什么职缺,就去顺天府当个捕头吧。

  “——区区一个捕头,想来你们也不会容不下。”

  苏绶听完瞬间明白了。合着这就是一出戏,韩陌从东林卫卸职是以退为进,只是为堵住这么多张嘴罢了,在来之前他就已经谋划好了退路!而他们的目的,就是查案,就是死死咬住袁清之死的真相不放松!

  三司众人面面相觑,再也没有人出声。

  毕竟袁清意外死亡这是事实,大理寺受理了这桩案子,至今没有出来结果也是事实,案子总得查出个结论。别说这状况已然没有否决的余地,就是能否决,那这案子就还得他们三司来办。这样一来韩陌还不得缠死他们?谁愿意被他缠上呢?

  另一边,罗智搞不好也不好应付,别到时候还得受夹板气。

  如今韩陌自己愿意把案子揽过去,他们岂不是求之不得?……

  迎着暮色,一众人鱼贯退出宫。

  镇国公上了甬道,在门下站了站,等到苏绶走上来,便朝他拱了拱手:“苏大人。”

  苏绶回礼:“国公爷。”

  镇国公语声和善:“犬子无状,先前对大人多有冒犯,还请大人勿怪。”

  苏绶没想到他是为此事专门在此等待,连忙回礼:“国公爷哪里话,臣担着御用锁师之职,协助韩大人办案原是份内之事。虽说结果有所出入,但韩大人事先并不知情,焦急心情也是有情有可原。死者袁清乃东林卫武士,韩大人急于破案,也是对皇上负责。”

  有韩陌在苏祈开锁之后的那番表现,苏绶最该做的就是在罗智与他之间保持中立,而万不能使韩陌误会他与罗智有勾结。故而先前在殿上直言表明了态度,此举无疑让罗智心生芥蒂,但他也顾不上了,毕竟他如果一定要选一个,那他必然会选择不背锅。

  镇国公深深点头:“苏大人公正耿直,让人钦佩!待我改日设茶,与苏大人细叙。”

  “国公爷客气!”

  苏绶并未有攀结之意,而此时他又已然感受到来自不远处来自众官的灼灼目光,故而不想再往下说。

  好在镇国公也适时止了话头,拱拱手别了他,追赶韩陌而去。

  苏绶看着满宫城点起的灯笼,拢了拢斗蓬方才迈步前行。

  暮色早已笼罩大地,只是雪天里的暮光也泛着晕白色,像褪了色的衣裳。

  苏婼知道秦烨干不过韩陌,自始至终就没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但他那么利索地就把她给卖了,那还是得给他点颜色瞧瞧。

  待听说他约她出去就是为了告诉她,上晌被她踹翻的人就是韩陌,苏婼又把“颜色”加重了三分——知道是那小阎王,他居然还只顾自己跑掉不告诉她,这怎么能忍?

  收拾完他回到府里,天色就黑全了。

  路过正院时她心里还打着鼓,因为拿捏不住韩陌会不会已经把状告给了苏绶,苏绶向来克己复礼,她打小也没在他面前撒过娇卖过乖,别说是踹翻了韩陌他受不了这刺激,随便踹翻什么人,哪怕是个下人,他都不会允许。

  既然打定主意回这个家,她就得安生呆着,别弄出什么枝节,因而韩陌这边,她还是得提防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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