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秦烨从怀里掏出两颗碎银子:“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去赌坊门口转转,愿意接活的人能排着队找上门!”
随从这才眉开眼笑的去了。
京城的街头永远都是这么繁华。苏家铺子里从来不缺有钱的主顾,尤其是在这样的主干道大街上。
这间铺子的掌柜也姓苏,叫苏潜,是苏绶的远房弟弟,出了五服好远,但是因为他机灵,聪明,因此从小就在天工坊干活,几十年下来,也升到了这种旺铺的掌柜。能独挡一面了,自然油水丰厚了。
天正午,苏掌柜挺着大肚子在店堂内外走动,像个弥勒佛一样,看到面熟的主顾便点头微笑相迎。
来的人也给他面子,大多会停下来与他交谈几句。
“黄大人!——哎呀,真是有日子没见了!”
门外轿子里的中年文士刚下马,苏掌柜就眼尖地迎了出去。一路热情的招呼,像火一样都快把人都烧融了。
正当黄大人拱手回应,这时候街头远远地传来了追喊之声,一个挎着包袱的瘦高汉子亡命地往这边奔来,一边奔跑还一边慌张地回头张望。
“快抓住他!他抢了我的东西,快抓住他!”
后方追赶的那人也是个汉子。却比前面的汉子要矮小些。这一路走过来已经气喘吁吁,明显已经追的十分吃力。
路边有些人已经跃跃欲试要帮他擒贼。苏掌柜望着这一幕,连忙也有偷还来几个伙计:“快上前把他给逮住!”
伙计们纷纷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涌而上去了。
黄大人看到这儿,赞赏的说道:“没想到苏掌柜做生意为人热情,对外人也如此热心。”
苏掌柜嗐了一声:“咱也是过过苦日子的,这举手之劳的事,看见了没道理不帮一帮。”
黄大人深深点头。
两人说罢话,前方已经有了吵嚷之声,原来是人已经被伙计们给逮住了。
二人快步上前,刚好追赶上来的汉子也到了。他看到被按趴在地下的瘦高汉子,立刻气得咬牙往他身上踹了几脚。“敢抢咱家的东西,这不是要逼咱家上绝路吗?为了这把锁,我们东家可是进京了三次!银两倒罢了,这东西让你抢去了还了得?”
苏掌柜原本只是出于关心过来看看,此时听到这个“锁”字,便勾出了他的职业病。
“这包袱里头是把锁?”
“是啊!”这汉子把包袱背到背上,此时才想起来向他行礼:“多谢官人出手相助,小的感激不尽。”
苏掌柜只关心他的包袱:“是什么锁这么要紧,莫非是我们天工坊的上品锁具?”
这汉子一愣:“原来您是天工坊的掌柜,失敬失敬!”说完后却又连连的摆起手来,“不是天工坊的锁,是外头买的锁。”
苏掌柜更觉奇怪了。“外头哪里买的锁?”
说到这里汉子有些激动:“这锁得来不易,这可不能乱说。”
苏掌柜正色:“有何说不得?你若不说,我怎知你的东西被他夺走此事是真是假?”
汉子一脸焦灼,看上去已经无法应对这种场面了。
“这是出什么事了?”
这时候人群里头又传出来了一道声音。
苏掌柜抬头望去,立刻拱了拱手:“秦公子!公子有所不知,是这么回事儿……”完了他便把来龙去脉简单讲了讲。
秦烨听完说道:“还有这种事?我正好要上苏家买锁,不如让他进铺子里去,把这锁拿出来给我们看看。”
“有道理。”
苏掌柜不加思索的点了点头。然后跟汉子道:“你若不肯当众说,那边上我们铺子里说如何?”
汉子一脸为难。但最后又还是一跺脚说道:“咱家这是要给我们东家办事,原本是不敢节外生枝的。不过看在掌柜的先前仗义出手的份上,我便冒着被东家斥责的风险,给掌柜的讲一讲。”
这里说好了,几个人便就进了铺子。
苏掌柜特地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又让人上了茶水。
汉子在这番礼遇之下,显然实在是不好意思推剧了,便勉为其难的说道:“实不相瞒,这把锁是鬼手制的锁。”
“……鬼手?!”
苏掌柜一听到这两个字,脸色立刻就凝重了,目光也不自觉地投注在了包袱上。
而这时汉子已经把包袱解了开来。一面说道:“先前我才刚与鬼手碰头取了锁,背着包袱出来,结果没走上几步就被刚才那厮给盯上了。要不是掌柜的仗义相救,今儿我怕是回不了东家跟前了。
“——掌柜的请看,就是这把锁!”
随着包袱解开,包袱里的楠木盒子解开,一把黄澄澄的精巧至极的锁具便呈现在面前。而锁底刻着的鬼手二字,刚刚好朝着苏掌柜这边。
第225章 何不去探个究竟?
名震京师的鬼手,交友广阔消息灵通的苏掌柜不可能不知道。苏绶正在命苏缵全力追查鬼手的下落,他也不可能不知道。眼下这把锁竟然就是鬼手亲制的锁,而且,面前人这个人还说他刚刚才拿到这把锁!
他在耳边倒吸气中抬起头来:“你是说,这把锁是你刚刚才从鬼手手上取来的?你刚刚见过鬼手?”
汉子摇头:“咱家怎么可能见到鬼手?我只不过是见到了鬼下的下属。”
如果他说见到了鬼手,那苏掌柜还要疑上几分,从来就没有人见过鬼手,他怎么可能见到的?他没见过,那才正常,这样的说辞,就反而合理了!
苏掌柜按下胸中的激动,佯作镇定地递了碗茶给他,问道:“鬼手竟然还有专门接头的下属?他是什么样的人?”
汉子看起来十分口渴了,称谢之后连喝了两口,就道:“是个体面的公子,但是戴着鬼脸面具,看不到他长的什么模样。”
“鬼脸面具?”苏掌柜心情更急切了,“会不会就是鬼手本人?”
“不会吧?”汉子道,“那可是个年轻公子,鬼手本人难道不该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匠人了么?再说了,那鬼脸公子在拿锁给我的时候,中途还进屋里去回过话呢。”
“你这意思是,当时鬼手就在附近?”
汉子琢磨了一下,点头说:“应该是。没道理还有别的人吧?”
苏掌柜只觉一颗心在胸膛噗噗地跳。那鬼手极其之敏锐,至今为止连苏绶都没曾拿到他的下落,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今日竟让他给撞破了!
他扭头道:“再给这位小哥添碗茶!”
说完,他又问起汉子:“你是在哪里见到他们的?”
……
苏绶硬着头皮从天工坊传了几个人,率着往中军都督府走了两遭,回来一合计,大伙对于皇帝和镇国公的要求也是没辙。苏绶多能憋的人,这几日也急得上了火,嘴角冒泡,徐氏给他煮了下火茶也没用。想找鲍嬷嬷熬点什么汤给他喝喝,却得知鲍嬷嬷竟然被苏婼给关起来了!少不了要打听几句,丫鬟来回话说原来鲍嬷嬷日前把谢氏留下的一只瓷瓶给打碎了,苏婼气怒,故而把她给扣了起来。苏婼以往行事都有条有理,徐氏与她接触到如今,也早就知道她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她若不是在乎谢氏留下的这些“老人”,也不会巴巴地把他们全都又借自己给弄回来了。可她如今却舍得对鲍嬷嬷下这样的重手。
不过徐氏听完也没说什么,只交待丫鬟说姑娘行事有数,让她们私下里不要瞎胡说。
但这些大小事凑起来,这几日苏家后宅气氛还是显得有些沉闷。
下晌苏绶坐在书房里犯愁,吴淳忽掀帘进来了。他还没张嘴苏绶就显得不耐烦:“不见客!”
吴淳躬身,回道:“老爷,此番这人您非见不可!”
苏绶来了脾气,待要训斥,吴淳已抢先道:“老爷,来的是王府大街的掌柜苏七爷,他有了鬼手的消息!”
这后半句话就像是从天而降的一场雨,瞬间将苏绶一股子邪火给浇灭了下来。他挺直身问:“你说什么?”
吴淳也没有多跟他说,而是走到门下,冲外头招了招手,而后帘脚翻飞,苏掌柜就急切地从外头走了进来:“老爷!我知道鬼手大概在哪儿了!”
苏绶站起来:“他在哪儿?”
“城南烟雨胡同,有座门前种着石榴树的叫胡记的小客栈,他这几日就在那里头!”
“你怎么知道?!”
苏掌柜匀了口气,便把来龙去脉都说了出来。末了还像是生怕不够让人信服,七手八脚自袖筒里取出那把鬼手所制的锁递给他:“这就是先前那汉子从鬼手处取得的新锁,如今人还在铺子里,就等老爷示下!”
苏绶二话不说把那锁拿在手上,一经上手,他心里就笃定了!这些日子他把搜罗到手的鬼手所制的几把锁研究了个遍,手上这锁是真是假,他一眼就能辨认得出来!这锁是崭新的,用料是鬼手惯用的,就连上头刻着的“鬼手”二字,也是与之前几把锁一模一样的!
他问:“鬼手不是好久没露面了么?怎么突然又出现了?而且,你又是怎么确定那人所说为真?”
苏掌柜道:“在回话之前,我已经派人去烟雨胡同打听过了,那客栈的掌柜说这几日那里确实住了这么一对主仆,而且一连订了好多日的房间。
“我估摸着,他也是为赚钱,好容易在京城打开了名声,哪里会真肯就这么打住?只怕是躲了阵风头,又按捺不住了。这不,看着买卖来了就冒头了,可惜一出来就撞在咱们手上!老爷,机不可失啊,既是此人对天工坊威胁甚大,何不眼下就去探个究竟?”
苏绶真有点不太敢相信鬼手的行踪突然就出现在了眼前,但是苏掌柜这话提醒的没错,既然锁是真的,那汉子的话起码得有一大半是真的,总得是鬼手在这城里继续活动了,他才能得到这把锁。
他负手沉吟了半刻,就唤了吴淳:“去备马。先上铺子里会会那人。”
苏绶一行出门的当口,绮玉苑里苏婼已经收到了秦烨的消息。
她攥着这张信笺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转,随后交代扶桑:“回秦烨的话,就说照他的安排,天黑之后,我会想办法到达。”
扶桑快速去了。苏婼重新又看了看那信笺才又把它塞进袖中。
秦烨办起事来还是利索的,这才大半日的工夫,就已经达到目的了。
而在这之前的半个时辰,韩陌那边也有了消息。曾谙招架不住找上门去的小阎王,当场招供承认,那张封条是他写的,不过还是在抵赖之中,咬牙不肯招认他与那堆文书有关。
这会儿人已经押回了顺天府,而韩陌也已经派人前往兵部,要顺着那批文书查出它流失之前的经手人,因此,不会超过今晚,罗智便会出现在都察院或者大理寺受审了。也许等她与苏绶见完面,这边也将取得结果。
想到此处她已有些迫不及待,迅速进到里间准备装束。
第226章 说曹操曹操到
秦烨以买锁为名,留在王府大街上的苏家铺子里,顺理成章地围观了整出戏的经过,并且也顺理成章地从旁煽风点火,使得苏家铺子对于鬼手这一露面更显郑重起来。
苏掌柜匆匆出门时他就觉得有戏了,等到苏绶到来,又匆匆进了先前被带进内院的汉子所处之处,他更加知道这事儿算是十拿九稳了。
当下随便买了把锁,走出门来,果然就收到了苏婼那边的回信。
抬头一看天边一溜红霞,正是日色将晚时分,便驾着马,左兜右绕,先后在面馆,花鸟铺子,笔墨铺子留连一轮,这才往烟雨胡同走去。
烟雨胡同是条不大不小的胡同,路也弯,但是两端都临大街,因此也不缺人行。只是还是算比较僻静的,尤其是两边老宅子里伸出来的高高的树顶笼成了树荫,更添了几分幽深神秘的气息。
胡记客栈在巷子中段,原来的四合院改成了一排三间的门脸儿,院前拴着只大黄狗,见了人来并不嚷,甚至还摇着尾从地上爬起来,探长脖子上前嗅秦烨的衣摆。秦烨唤了声“大黄”,又唤了声“坐”,那狗子便乖乖坐回原处,只是还仰着头咧着嘴望着他,尾巴还在不停拍打旁边的花草。
“三爷来了?”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迎将出来。是个三十出头的俏妇人,脸上脂粉很厚,偏偏眉眼间又带着几分慈蔼,打量着他说:“有日子没见,倒像是胖些了。”又道:“快进屋去!我烧了上好的碧螺春。”
秦烨随她进屋,此时天幕已沉,店堂里已经掌起了灯,两个小伙计正在擦着并不多的几张桌椅板凳。
秦烨在屋东角的椅上坐下,瞄了一眼柜台后墙上挂着的房牌,说道:“五姨这儿今儿客还不少。”
端茶来的妇人扭头看了眼,嗐了一声:“不就那么两三个人?要死不活的。也就糊口了。”
秦烨闻了闻这茶,道:“这茶熟悉。我父亲拿的吧?”
“嗯呐,上回打发人送了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