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眼下怎么回去?”苏婼神色郑重,“我爹只给我三日时间,我虽然有把握,但三日时间于我来说,要拿出一个有效的机括方略来,还是颇为紧迫的。我眼下必须先去趟防卫署查看现有的机括,倘若今日不去,那就得等到明日,那样我就只有两日时间,更为紧迫了。”
扶桑讷然。她说道:“那姑娘要怎么去?”
不待苏婼回答,韩陌已淡然回道:“自然是这就去,由我带着去。听你姑娘的吩咐,不出一个时辰,我必定送她回府。”
扶桑望着苏婼。苏婼朝她深深点头:“就这样做。”
扶桑这才咬咬下唇,而后坚定朝韩陌道:“韩世子,我家姑娘就交给您了,还请您务必护她周全。”
说完她施了个礼,这才出去。
这番话骤然落在韩陌耳里,却莫名引出他一番心思,接下来良久都不曾开口。
苏婼不容他发呆,直接道:“我知道你有办法带我去防卫署,因而方才不曾与你商议就作了决定。但究竟这突然的情况下,你要如何带我进去,我却很疑惑。中军都督府如今虽在国公爷手上,但也不能由你来去自如吧?”
韩陌扬唇:“我不能来去自如,那就让我爹来!”
“你爹?!”
“没错。”韩陌闲适靠在小炕桌上,“我就说苏家那边派了人来看机括,跟他讨个令牌,然后你假扮个男人,随我进内就罢了。黑灯瞎火的,再说跟在我身边,不会有人仔细盯着你瞧。”
苏婼想想后点了头:“也成。只是我时间不多,眼下还要回府寻国公爷取令牌,来得及么?”
“来得及。”
韩陌说着,撩开帘子往外瞅了瞅,而后就吹了声口哨。
随着哨音,便有人自夜色里露出身形,双手递上一枚珵亮的铜牌:“国公爷亲手交付的通行令在此,请世子收好。”随着牌子,还有递来的一个包袱。
苏婼恍然:“你早有准备?”
韩陌边把牌子往怀里塞,边把包袱递给她说道:“田颂禀了事情经过,我就猜到必有这一行。既然始终要去,那迟去不如早去,出发时就吩咐他们回府去找我爹了。里头有件男袍,新的,没人穿过,你披上吧。”
苏婼了悟。随后郑重地看了他一眼。
韩陌没察觉,一门心思催道:“走吧!”
……
离开了烟雨胡同,深夜的京城广阔的夜色更扑面而来。
路上无话,到了中军都督府,此刻的衙门安静异常,各处门廊下虽然亮着灯笼,但映照着的站哨的士兵却如同石刻的雕像。
路上苏婼已经把头发重新梳过,徒手抓出个男髻,然后抖开那件长袍,披在外衣上束好。自我打量一番,虽然不算周到,但不仔细看的话,混过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做这些的时候她大大方方,韩陌却扭着脖子一直在看空荡荡的街头,那扭颈的姿势,仿佛铁铸了似的。
守门的士兵衙役都不敢抬头注视,穿过长而曲折的通道,一直到达衙门西北角上的防卫署门前,都很顺利。
韩陌向大门下的将令出示了牌子,那将领朝包括苏婼在内的五人一一看过,最后在苏婼脸上停留下来。
苏婼心跳如鼓,面上却仗着前方侍卫阴影落在身上遮去了大半边脸,而强自保持坦然。
最后万幸这将领未曾刁难,牌子还了给韩陌,便摆手放了他们进内。
进了门,机括就从第一重门开始。时间有限,苏婼顾不上其它,立刻套上薄手套,仔细查看起来。
而门口的将领目睹他们进内之后,旋即与身旁副将道:“你们好生看着,我去去就来。”
说完后快速地步下阶梯,走到旁边拴马石取了马,驾着上了街头。
国公府正房里还亮着灯。
杨夫人第三次从床上支起身来,脸上已经布满了忍无可忍:“我明日早上还约了苏夫人去进香,得早起,你到底歇不歇?大半夜的站那儿想什么瞎心思?害我都睡不踏实!”
“好好好,歇歇歇!”
穿着中衣立在窗下捋须的国公府息事宁人地走回来,掀开被子躺下。
躺下来他却又眼望着帐顶,丝毫不像想睡的样子。
杨夫人打他:“你到底在想什么?”
镇国公叹了一气:“我在想,阿瞒到底干嘛去了?”
听到事关韩陌,刚躺下的杨夫人又坐了起来:“他又出什么夭蛾子?”
“那倒没。他今儿正经忙着呢。为了拿罗智,已经在都察院折腾大半宿了。可他在都察院,方才却又派护卫来跟我取防卫署的通行令,说什么苏家那边有人想去看机括,这大半夜的,突然去看机括?而且他正办着罗智的案呢,半途带苏家人去防卫署?这事不透着古怪么?”
杨夫人听完愣了:“所以呢?”
“所以,我先前就打发人去防卫署嘱咐了当值的将领……”
“老爷。”
镇国公话没说完,这时门外就传来了丫鬟叩门声:“防卫署当值的张将军来了。”
他顿时一个鲤鱼打挺自床上坐起来,趿着鞋走到门口:“他人呢?”
丫鬟回道:“张将军在前厅,他说,方才世子确实拿着老爷给的通行令,带人去防卫署查看机括了。但是,但是混在护卫中间的,却有位相貌不凡的女子。”
“……”
第232章 你爹!
在方才等待的时刻里,镇国公想过很多种韩陌出状况的可能,惟独没想过他会带个女子去防卫署!
这夜审罗智的紧要当口,他却半途带着个去女子去防卫署那等军机重地,他是在干什么?!
“哪来的女子?什么样的女子?!”
杨夫人听到回话,立刻也披着衣到了门口,“他为什么大半夜带个女子去防卫署?!”
丫鬟显然是回答不上来的。
镇国公当即掉头取衣裳:“让他在前厅等等,我这就去瞧瞧!”
……
防卫署担负着收藏保管防卫将士们军备之职,在进来之前,苏婼就已经做好了要面对一套极其之复杂的防卫攻略的准备,可当她进了门道之内,却还是为眼前的精妙设计而感到震撼。
作为保管军备所用,这个衙门从外面看来,只是座占地较大的普通的规制建筑,但是里头的防备却里三层外三层,地面上的房屋,前面这一半作为处理公务的公事房,自进中门起,就踏入了库房禁地,每隔三步便有一名士兵站岗,每三十个人便备有两人巡逻。这是人力防卫范围,负责地面库房以及地库入口的把守。
进入库房,才是苏家天工坊须当承担的重任所在。
地面这层放置的是些马鞍长枪等常规兵器,苏婼逐步细查这之中的机括,面色尚可。待她出来后进入地库——地库共有三层,第一层的面积都约摸有地面整层那么大,第一层都设有常规和紧急两个出口。正常取拿军备时走常规,一旦有紧急情况,那就改走另一个出口,或者同时启用。
因为三层的高度已然限制了行动速度,那就必须使机括具有极高的灵敏度和至为精巧的构造,保证绝不耽误任何情况下的使用。
现有的机关是苏婼曾祖爷苏承设计的机括原体上改造而成,虽然不是苏承亲手所制,也依然让人叹为观止。随着一层层逐步地细察下来,苏婼神色已经犹如这夜色一样凝重。
韩陌陪着她走下来,看她时而蹙眉,时而捡着石头子在地上写写划划,一路不曾打扰,一直走到最底层紧急出口处的机括旁,他才出声道:“怎么样?有问题么?”
苏婼指着门洞上方几个大小不等的交连在一起的铰链,说道:“这个机括后藏有一块两丈见方的铁板,只要拉下这道铁链,触动机关,这铁板便可以承载至少五十人,于瞬间升到地面层。倘若遭遇攻袭,这铁板又会化作铁壁,守住这道口子。”
韩陌也不曾有机会如此细致地参观这些构造,顺眼看去,那些或方或圆的构件看上去也不过碗口大小,却不料有着这样常人难以想像到的威力。
“天工坊在革新上虽然已不如前,但是你们曾祖爷这份本事,却还是宛如神话。”
苏婼点头:“我以往只觉得自己已可藐视天下锁道匠人,包括天工坊,到眼下忽觉惭愧。天外有人,人外有人,在曾祖爷的出品面前,总觉得我能学习的还有很多。何况我有现在的成就,也是站在了曾祖爷铺就的基石上。他的巧思,至少已经超出了天下锁器人至少五十年的认知。”
韩陌望着他:“你爹只给你三日,如此庞大的机括,处处都有联动,你来得及吗?”
苏婼缓缓沉气:“试试看吧。都已经到这份上了!机括虽说庞大,但实际上并不是所有的联动都起到关键作用。”
韩陌立刻把身子转向她,正对她道:“你要任何帮助,我都帮你。”
苏婼略默,然后冲他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的五官原本极为娇艳妩媚,很是柔美的那种,今夜里无奈作了这奇怪的男人装扮,看着有几分别扭,可此时她这一笑,明眸皓齿,眼若灿星,这偌大一地库的夜色也掩不住她的光芒。韩陌禁不住折转脚尖,双手抚摸着墙壁:“我又几时需要你跟我客气。”
这话音飘忽,就像是被无形的空气波浪所推动,推着不知要去向何方。
苏婼低头,像是有声低微的叹息从她口中出来。
但这声音还未曾分明,远处便有脚步声快步而来,伴随来的还有护卫急切而低压着的声音:“世子!不好了,国公爷来了!”
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韩陌与苏婼同时地僵住了!
而随后俩人又像是被开水烫到,立刻收住了松散的站姿!
“我爹怎么来了?!”
目中无人如韩陌,此时此刻也慌张起来。
活了两世的苏婼,也焦急问道:“是不是你先前拿牌子有什么疏漏?”
若说镇国公此时去中军衙门,那没什么,这个时候偏偏来防卫署,这能是偶然吗?
“也没事,”韩陌强作镇定,“我爹估计是冲我来。我呆在这儿,我出去应付就好了。”
“但我担心他是冲着我来,”苏婼咽了口唾液,“先前进来的时候,门口的将领盯着我看的眼神有点奇怪。”
韩陌习惯了她素日欺负人的样子,此时看她这么害怕还有点不忍,安抚道:“也不要紧,我就说你是代替你父亲来察看的,然后请他装作不知道这件事。”
“可是,”苏婼深吸气,摇摇头看着眼前这些冰冷的武器,“这里是何等重要之地,我身为女子,在家连继承祖传技艺都不被允许,国公爷身为军机重臣,担当着何等严肃重要的职责,他会容许我进入这种地方吗?”
韩陌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一下还真吃不准。当然镇国公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可苏婼身份特殊,她鬼手的身份绝不能外传,那么即使他放了他们,回头又跟苏绶闲聊起来呢?若是请他跟苏家保密,那苏婼是受苏家委派而进来的谎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世子!”
旁边护卫都着急起来了:“国公爷只怕已经进大门了,得快点想办法!”
苏婼闻言,一把抓住韩陌手腕:“我虽无意防忌国公爷,但眼目下的确不是坦白的好时机,会乱套的。况且夜长梦多,我也该回去了。我来开个机括,你带我出去!”
第233章 跑了?
镇国公快步走进防卫署,在陈将军引路下又入了地库。守卫的士兵迎上来回话:“禀大都督,世子方才已经至地下三层。”
镇国公便举步往地下三层走去。
刚刚顺着宽阔斜坡下到两层,就听底下第三层处传来匡当一声,接而地库内墙壁上所有油灯亮起。一行人走到三层,空间内也是通明透亮的,只是放眼整个室内,压根就不见人影。陈将军高喊了几声“世子”,也无人应答。
远处有士兵跑过来:“回大都督,东北角上的出口机括被启动,世子他们应是从那道门出去了。”
镇国公震惊:“他是怎么打开这机关的?不是说跟他来的只是个女娃子吗?!”
他一面说,一面加快脚步去往机关开启处的门口。
被问到的陈将军紧随其后,更是一脸惶然:“属下绝不敢胡诌!虽说先前灯火不亮,可是那人身形容貌,都是女相,而且还很年轻,其余四人属下都见过,的确是世子身边的护卫不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