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第132章

作者:青铜穗 标签: 古代言情

  说到这里她有些心虚。

  只有她自己知道上次跟苏婼去张家作客是怎么回事,她知道,这是极其不要脸的。

  可是她既然做了,就不愿想那么多了。宋家就是太洁身自好了,才会落到让王家欺负的地步。她要嫁入张家,成为张家的长孙媳!可惜,当她跟母亲透露这个想法,她母亲并不赞成。她说宋家就算要争,也要体体面面地争,怎么能靠牺牲女儿来换取身份地位呢?

  宋奕如自己当然也是很憧憬郎有情、妾有意的美好姻缘的,但是一想到王家那么猖狂,父亲和家里长辈那样气愤但又无奈,她就觉得自己绝不能袖手旁观。

  做为家中的一份子,深受父母亲长养育之恩的她,心甘情愿为家族换取些利益,而她相信,张家正好也是需要宋家这样的世家当助力的!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

  于是她展转地结识了张偌,张偌的确是个翩翩君子,相貌才气都是好的,其实他不算是宋奕如喜欢的类型,她更喜欢睿智些的,张偌有时会显得稍嫌没主见,不过这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她还能强求什么呢?

  想到这里,她心绪也稳定下来,也抬起了双眼。“其实我还不知道这扇子张公子看不看得上呢,先挑着看看。”

  窦尹点头。竟又问:“要不要我帮忙?”

  “好啊,”宋奕眼中一亮,“窦大哥品位超然,你肯帮我那自然好!”

  窦尹扬唇,拿起小二那捧出来的几把“最好的扇子”,垂眸替她甄别。

  ……

  韩陌接着问了林容一些相关之事,可惜她情绪不稳,时常答得驴唇不对马嘴,信息拾取得十分费力。不过韩陌不嫌麻烦,就这么唠下来,也凑合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了。情形与罗智当初说的差不离儿,她确实是袁清出事那夜出现过的,后来就被人盯上了。

  后续还问了些细节,不那么重要,也就听听作罢,未曾深究。

  出得门来夕阳已红满天。

  苏婼随他走出院子:“这林容也算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连番受这刺激,还惦记着替袁清保守秘密。也难怪袁清会选中她来交付那些东西。希望杨佑此去不会空手而归。”

  韩陌停在阶下:“这两日我爹似在追踪刺杀罗智的凶手,或许有了眉目,我倒要看看,袁清指向的证据,会不会跟这凶手背后的人有关。”

  苏婼站下一步,与他同望着天边红霞:“而我更想知道,这一系列事情,跟我母亲的死,到底有关还是无关。”

  这是悬在头顶已久,但好像已经触摸到能裂缝的两个问题,只是回答他们的仍然只有屋檐下的一廊静默。

  “先吃点东西吧。天色也不早,估摸着杨佑他们回来又要没时间吃饭了。”韩陌卷着袖子,转身向苏婼,挺起胸脯的样子,瞬间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小阎王:“想吃什么?看在晌午你请了我吃饭的份上,这顿我请你吃。”

  苏婼笑笑:“护城河堤下有个叫杨柳庄的馆子,川蜀菜做得地道,且那里是去龙泉寺的必经路,我们可以边吃边等杨佑。”

  “听你的!”

  韩陌二话不说,已经举步先行。

  晌午那顿压根就没正经吃,苏婼叫的那桌酒菜都没来得及上桌他们就赶来太平胡同了,先前忙正事不觉得如何,此时提到吃饭,彼此便都觉得有些饥肠辘辘之感。

  进了“杨柳庄”的店门,坐下来的韩陌打量破旧的四壁,颇为失望:“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馆子,来的路上还心说我怎么没听过这个店?原来只是个苍蝇馆子,你是瞧不起我还是怎么?”

  苏婼给他分着碗筷:“你别小瞧这,它们家菜做好,自酿的竹叶青也是又醇又香,十分地道。”

  韩陌不信。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少不得也配合地点点头。

  “对了,你先前在西湖楼,想跟我说什么来着?”苏婼忽然问道。

  韩陌心下一闪,慌的差点连杯子也没拿稳当。“没什么。想不起来了。”说完看小二路过,便顺势唤他停下:“听说你们酒酿的不错,先来一斤。”

  苏婼望着他:“他这酒可是烈酒。你酒量如何?”

  喝酒这方面韩陌倒还不至于要在她面前认输:“平时宫里最烈的酒,我也就三四斤的量吧,没倒过。”竹叶青他也不是没喝过,虽然烈,跟他喝过的宫廷御酒相比,也还差距不小。

  苏婼笑了笑,没阻止他了。

第285章 你很痛苦吧?

  没一会儿小二上了酒,小小一只陶罐子装着,沉甸甸地,泥封拍开,醉人的香气就飘了出来。

  一肚子嫌弃的韩陌闻到酒香,也忍不住多吸了两鼻子。

  酒满上,菜也来了,鲜香的巴蜀菜看着食欲大开,韩陌先尝了酒,又掏出帕子擦了擦筷子尝了几口菜,开始对这苍蝇馆子改观。

  他问道:“上次我堵你的时候,你也是从这种小馆子里出来,这次也是。这么样的地方我就不信你们苏家人会愿意光顾,你又是怎么找上这种地方的?莫不是谁带你来过?”

  苏婼吃着菜,回应道:“我成天在外闲逛,哪儿没去过就上哪儿,哪还用得着人带?又卖不掉我。”

  韩陌一脸的不信。

  他不信也没办法,苏婼也不是非要他信不可。在流离失所之前,她确实也不曾光顾这种地方,可是当她不再是苏家的小姐,苏家的姑奶奶,她的钱也供不起她锦衣玉食,这些小馆子,也就成了她光顾的目标地。渐渐地她发现,即使是小馆子,也藏着许多人间美味,可能菜肴上不得大雅之堂,能品尝到它们却也是另一种福气。

  “不对呀。我看你轻车熟路的,对这种地方一点也不像是初来乍到。还有这种川蜀菜,如果说你只是喜欢也就罢了,但看上去你还很了解,连他们酿的酒都知道,这就很奇怪了。”

  苏婼举起木勺,舀起一大勺毛血旺放他碗里:“别犯职业病了,快吃你的吧。我不是初来乍到,难道还是一天到晚住在这儿么?”

  “那倒也是。”

  她身为苏家大小姐这个身份可没有假,是不可能有多少时间和机会泡在这种地方的。

  韩陌也觉得自己话太多了,于是闭嘴,喝酒吃菜。这小地方的酒烈度虽不够,却难得的顺滑好下喉,两杯下肚,他渐渐就觉四肢筋骨都通畅了。

  油灯光晕下,满桌菜肴色泽浓郁欲滴,只有对面执着扶碗的一双素手宛如羊脂白玉,柔若无骨。并不完整的蔻丹包裹着十根指甲,这满不在乎的劲儿,跟它们的主人儿是一样一样的。

  韩陌不是柳下惠,他小时候也会以貌取人,长得好看的小姑娘,他也可以稍微不那么凶,只是后来他跟着外祖父杨老将军生活的时候不知不觉树立了志向,对这些儿女情长就顺手抛到了脑后。

  再加上他发现只要他稍微对哪个姑娘面色好些,对方就总是会想方设法要跟他聊这聊那,他嫌麻烦,索性就板起了一张脸,从此以后不管面对哪家的姑娘,都没有好脸色。

  事实证明这招挺好使的,那些个女人,只要他眼一扫,立刻就吓得脸都白了,所以这些年他身边清静得很,什么莺莺燕燕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只有眼前这丫头例外,虽然最开始被她逮过几回也怕过,但后来他也明白了,她哪里是真的怕他?不过是怕自己的鬼手身份被识破罢了!

  起先他恼羞成怒,后来,他发现她既不怕他,但是也不会故意凑上来做些无谓的纠缠,她好像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跟秦烨一起撬她爹的财路,这就有趣了!更有趣的是,她居然还在暗中查案呢,她居然要亲自查清楚她母亲的死因?就凭她自己?

  倒不是怕她没本事,她本事齐天呐,怎么会没本事,他是佩服她胆子大!胆大到竟然敢跟自己的亲爹作对,还敢忽悠她亲爹!

  有时候韩陌可真想劝她悠着点儿,别玩过火,翻了船,就比如昨天夜里摊牌——但她是个牛脾气,定要那么做,他也没办法,只能是帮着吓唬吓唬她爹,但苏绶也不是吃素的呀,谁知道会不会受他的威吓?害他担心了一晚上,结果大早上的,她竟然去见了那姓吕的小白脸。

  想到这里他心里头一动翻涌,晌午咽进肚里的那番话又爬到了嘴边来。

  他隔着灯火看向对面,她在不紧不慢地吃鱼片,面前已经堆起了一小堆的鱼刺,看起来是真喜欢吃。

  也真是奇怪,她是个千金小姐呀,平时吃鱼不都得丫鬟把刺全挑了才能吃嘴的么?怎么这么会吃有刺的鱼肉?

  有时候他真怀疑,她根本不是来自深闺内院,她的洒脱,她的狡滑,还有她对世事人情的老练,分明就是个自由自在的民间姑娘,她到底怎么会如此特别?

  “你瞅什么呢?”

  吃鱼片的苏婼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看着他碗里拨到一边的肺片,“你不吃猪肺?”

  像韩家这样的人家,不,包括苏家也是,一般来说都是不会用这些食材做菜上桌的,韩陌因为跟杨老将军在外生活过,倒还随意,算是百无禁忌,只是这猪肺的口感软绵,他不是很喜欢罢了。

  苏婼这一问,他顿时好像被窥破了心思,一身气血浮动起来。不过同时又有新的念头浮起:她还连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不知道,而他对她的了解也仅限于她是鬼手,她要为母亲查案。细想起来,她也从未在他面前展露过别的情绪……

  他心里头晕乎乎地,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冲动,脱口道:“你母亲过世后那段时间,你是不是特别特痛苦?

  苏婼微顿,随后抬头。

  “抱歉,”他微微垂首,“我不是有意要提到你的伤心事,只是,一想到你昨天夜里跟你爹说的那些话,就觉得你这些年,肯定过得很不好。你只是个姑娘家,你还需要人爱护,结果却已经背负起这么重的责任,说真的,我很钦佩你。也很,也很……”

  也很疼惜你。

  这是韩陌所有想说的话里的其中一句。是他发自肺腑的话语。

  但他却没有信心,那么坚强的她会不会稀罕他这句话,稀罕这份疼惜之心。

  要知道至今为止,她都从来没在她面前显露过哀伤与脆弱,而昨夜里苏绶走后她那刹那的无助,也就像是一把利刃,蓦然就划开了他的自欺欺人——其实她一直都是在刻意坚强吧,以致于他以往也误以为她当真已刀枪不入。

  可是,哪里会有才十几岁年纪就刀枪不入的人呢?更别说她还是个女孩子。

第266章 爷带你走

  苏婼定定看了他半晌,手里的碗筷顺势放了下来。

  “你应该没有经历过类似的生离死别吧?”

  韩陌摇头。他祖父母都过世早,那时他还不懂事。外祖母去的更早,他甚至没见过。外祖父是个洒脱人,走的时候也很萧洒,其余的亲人都还健在,所以他的确是没有经历过失去至亲的痛苦。

  “那我就是承认你说的,你也未必能理解。”

  苏婼缓慢地说着,随后唇角艰涩地一勾,又垂了眸。

  “我虽然没有失去过至亲,但我却目睹过世间疾苦。”

  韩陌并没有就此被堵回去,而是接着往下说起来:“杨家世代行武,我外祖父早年间行侠仗义,后来才入营为将,他古道热肠,最是见不得人间疾苦。我被他带出京的那几年,他教我武功,兵法,但多数时候是带着我在外游历,一面历练,一面见识民情。我跟他去过不少于五十个州县,探访过不下于三十座牢狱,替无钱申诉的百姓垫付或者延请过无数次的讼师,我没有失去过,但痛苦的人和事见得太多。”

  苏婼听得怔了。

  “所以当第一次你跟我说到你母亲的故事,我就猜想这件事背后的你一定承受了很多,你对苏祈的冷漠,凶狠,并不是真的把所有的罪过都推了给他,你只是心里装的东西太多,无处发泄。正是因为苏祈是你当下最为亲近的人,所以你才会这样对他。你用那些刀子样的话语,去挑起他的忏悔,他的良知,你的做法虽然不见过会有很多人赞同,可是,你应该也是没有办法去改变,去选择。”

  苏婼定坐着,搁在桌上的右手,恍然更像一尊苍白的玉雕。

  “你为什么要这样关注我?”

  韩陌把酒杯满上,凝神说:“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情之所至,发乎于心……

  “我认识的人多不胜数,但能称得上朋友的,其实也不过那么几个。你是其中之一。当然,也许你会觉得我高攀了,毕竟你有那么大的本事,而我不过只是会查几个破案子罢了。像你那样的锁道高手并不多,像我这样会查案的,大理寺里多的是。”

  酒杯里的光影在晃荡,他一仰脖,把这盅烟火都咽了下肚。

  被人叫了这么多年的小阎王,他可没真觉得自己有呼风唤雨之能,他只不过是努力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在这大梁朝,有比他更聪明的,有比他武功更好的,也有比他更擅长与各路牛鬼蛇神周旋的,他只是恰好是韩陌。

  “这话说的,倒像我是那种势利之徒了。”苏婼看着今日明显话多的他,也难得地没有不耐烦。“韩捕头向来骄傲,没想到竟然也会妄自菲薄。”

  “别人面前我自是不至于,但你,你又不同别人。也不算什么妄自菲簿。论才干,世间几个人能及鬼手?”

  这是韩陌的第二句肺腑之言。

  在他的心里,苏婼确确实实就是不同于别人的。

  苏婼这次没有很快接话。

  店堂里只有七八张桌,川蜀菜未见得在燕京很受欢迎,客人来来去去,始终不曾坐满堂。

  他们这凭窗的一桌,便似与周边来去的人绝缘,那些游动的身影,犹如皮影戏里的人。

  “好了,酒喝完了。”韩陌晃了晃酒壶,然后撑手抹了把脑门儿。“我们可以去找杨佑了。”

  苏婼道:“你没喝醉吧?”

  “怎么可能?”韩陌其实心里头已经有点晕乎乎的,但他不相信这点酒能撂得了他,他宁可相信是他今夜里情思开了闸,给冲击得反了常。“等兵部这幕后黑手查出来,你去我家坐坐。我家有好几个厨子,手艺都不错。还有,我们家也存有几把家传的古锁,或许你也有兴趣看看。”

  苏婼瞄他:“平白无故的,我以什么身份去坐?”

  “以我母亲的女客的身份去呀,家母好几次提过要邀请你登门作。听说最近,她与苏夫人交往甚多,俩人还一道约着喝茶逛街上香,你都没听说吗?”韩陌说着声音略有拔高,小阎王的气势又跟没拴好的马似的,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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