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青铜穗
说完后他举起酒杯,朝方枚道:“计划已将成功,方兄功不可没,这是庆功酒,常某敬方兄一杯!”
“常侍郎客气!”方枚也举起杯来,面上得意非常,“方某人好歹也是一军之首,这点小事,还算不得什么。反而要佩服常侍郎的妙计,一则坐实韩靖罔顾王法,擅自调兵之罪,二则地库丢失八车兵器,还有一百张驽箭与出库数目对不上,足以证明他监管不力。
“等八车兵器到了咱们手上,不管皇上多么信任韩靖,也经不住自己的家当受损,”说到这里方枚又笑了一下,“哪里真有什么不揣私心的明君贤臣?都不过是利益驱使罢了。一旦涉及自身利益,哪里还会管什么昔日的救命恩人不救命恩人?
“何况,自古君王本性多疑,八车兵器不知下落,皇上当真不会对韩家产生疑心吗?只要这时候朝中再来几个人苦谏,韩靖就必定下狱不可!
“反观昔日人人称颂的贤良之臣薛容,那时谁不敬他三分?去到民间,还四处有人为他歌功颂德,一旦定罪,天下人不也信以为真,齐声讨伐起来了吗?愚民愚民,小老百姓不识字不开化,有几个不是听风就是雨的?”
听到末尾,常蔚眼底有了一簇难以察觉的火苗。但下一瞬他又举起杯来给方枚斟酒:“方兄所言极是,韩靖若不是好大喜功,又怎么会放弃东林卫,转而到中军营来?他若不是为图名声,自然也不会调取兵马去灭那场火。他若不这般,自然也就不会上咱们的当。常某人也恭贺方兄,韩靖一除,此后中军营便是方兄独大了!”
“来!”
二人仰脖。
“大人!”
杯方落下,棚外忽有人快步迈入:“方才弟兄们自火场处探得消息,一个多时辰前,原本在火场的韩陌突然离开,不知去向!”
常方二人听闻此言,倏然间朝对方看去。
第295章 好好上路吧
“韩陌能去哪儿?”
发问的是常蔚。
方枚思索:“不管去哪儿,都不应该是找到这儿来。连他老子都没提防咱们会冲防卫署下手,他不可能知道这一切!”
常蔚微微松气:“没错,至今为止,还没有能摸清楚咱们的目的。他不可能,他老子也不可能。哪怕是他真的从袁清那里拿到了什么证据,那也不足以证明我们当下正在办的事。他不会知道我们会冲防卫署下手。——多派几个人守住山下!”
扭头吩咐了下去,他又举起酒壶,给方枚满上。
方枚把目光从黑幽幽的山下收回,忽然道:“你今夜在此埋伏了多少人?”
常蔚手微顿,放下酒壶后,他扬唇道:“方兄也知道,常某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不弄点保障,这黑灯瞎火的,还真不敢多呆。不过,也只是刚好够能护住安危而已,方兄不必多虑。”
方枚看着他这副作派,眉头深凝望着山下并不能看见的四处,又道:“此地属南郊镇的伍儿屯,我若记得不错,此地民宅甚多,常侍郎不把兵器带去偏远之地,却带来此处,看来你对这里很熟。”
“方兄真是睿智过人,”常蔚道,“方兄对此地印象深知,想必也是回想起了当初捉拿薛容次子的时候吧?”
方枚紧凝的双眉之下倏地迸射出精光。
常蔚却似没看到,兀自往下道:“那位在其四兄弟里最为出类拔萃的薛家二爷薛昭,是作为薛容仕途上的继承者来栽培的,他很聪明,学贯古今,文章如珠如玉,为人谦逊诚恳,这样的人材死的却十分可惜。就是在此处往北不过三十丈的山洞里,方将军带人割下他的首级,剖开了他的胸腹,挖出了他的心肝丢弃山野。”
方枚面容开始扭曲。
常蔚的声音却还在继续:“方将军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你的女儿痴心于他,却爱而不得,以至于寻了短己。只可惜呀,这薛昭死的时候,被他紧紧护着的三岁稚儿还在旁侧看着,——当然,方将军也没让这稚儿活下去,你将他一剑穿胸,踢下了悬崖。”
“常蔚!”方枚腾地站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常蔚微微含笑:“方将军做完这一切,对朝廷说的却是薛昭死于猛兽之口,原本皇上还待留薛昭活口再行审问的,自此也没了机会。当然,也有劳方将军此举,断去了我所有后患,这才使得我在朝堂一战成名。只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方将军这番疯狂的行径,还是传到了我耳里。”
方枚望着他:“你是说,薛容其实是被你诬陷的?”
“这个与今夜之事无关,就不深究了,”常蔚摆摆手,“还是回答你先前的问题吧,与行事如此不留余地的方将军共事,常某人又岂能不留些后手呢?方大人,喝完这杯,好好上路吧。”
一只斟满的酒递到了方枚面前,随后茅棚四周唰啦啦地站起来几十个手持弓驽的黑衣人!
方枚震惊环视,只见自己带来的那十二名带剑护卫在这样的阵仗面前竟然如同摆设一般,全然不是对手!
他倏地转身,瞪身常蔚:“我乃堂堂一品大员,你敢杀我?!”
“一品大员也是人,怎么不能杀?”常蔚缓缓站起来,“这些弩箭,与今夜从防卫署地库出来的乃是同一批。你想想,用它们来穿透你的身子,会是什么后果?”
方枚脸色瞬间变成青白。
常蔚笑了下,负手踱步:“你是被这批兵器杀死的,不会被认定灭口,而会被认定是你与匪徒分赃不匀进而被杀。”
他停步:“对不住了方将军,我知道你很想把韩靖压下去,自己成为大梁的第一武官,可是谁让你连我也不服呢?薛容是我的疮疤呀,你不该一次又一次地在我面前提他有多么贤良,多么忠诚,那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愧对朝廷,愧对皇上!
“今夜里去地库提取兵器的文书是你下的,钱信又是你的人,你与韩靖互为左右都督,具备狼狈为奸的前提条件,总而言之,你死在此处,比活着回去更能够使这场戏看起来像真的。所以,我也只好牺牲你了。”
“常蔚!”
“嘘!”
常蔚比出一根手指头,“安静,这样喊钱信也是听不到的,他还在山腰。你冷静点,不然到时候一验血,仵作发现你死前血脉贲张,看起来就更像是分赃不匀导致的冲突了。——来,我常蔚最后再敬将军一杯。”
“大人!”
刚端起酒杯,外头的探子就越过弓弩手闯了进来:“大人!载着兵器的八辆车已抵达山腰,但是方才城门下弟兄探得,一队宫中禁卫军正由亲军卫统领率领往这边赶来了!”
常蔚递杯子的手倏然收回:“禁卫军?!”
“正是!打前头的还有十几名东宫侍卫!”
常蔚面色倏变,他扔了杯子:“确定是往这儿来的?!”
“他们队伍不曾犹豫,乃是快马追着这条路线来的!”
“哈哈哈哈!……”
方枚仰首长笑起来。他眼瞪着常蔚:“这可真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看来韩陌半路消失,是早就有了黄雀在后的计划,姓常的,你杀了我,离死也不远了!”
常蔚咬牙,快步走到棚门处,遥望了下山下,而后转回来道:“放箭!其余人跟我撤!”
“你想往哪儿跑?!”
方枚拔剑堵在他前面:“今儿我要是走不了,你也别想跑!”
常蔚望着他,突然一扬手,持着弓弩的几个黑衣人瞬间到了周围。常蔚把身子一低,方枚立刻举剑向他刺去,常蔚腿中一剑,但黑衣人同时也用弓弩把方枚给逼退了下去!常蔚趁机从另一侧下山,在黑衣人护送下飞身上手,沿着山路隐入了黑夜之中!
另一侧的山路上,紧随在八辆马车后头的韩陌一行听到弩箭机括拔动的声音瞬间止步。
护卫道:“山上还有人,而且打起来了!”
韩陌迅速看向四面:“禁卫军快到了,我们先分三方包抄去看看,别让他们跑了!阿……苏姑娘跟着我!”
一直没有离开过他半尺的苏婼看他一眼,将手伸给他,随他快速地隐入了树林小道!
第296章 真是个机灵鬼
山顶只有个茅棚,但此时已经着起火来了,弥漫着灯油和酒菜打翻后混合的味道,两伙人正在厮杀,一方是手持弩箭的黑衣人,一伙是身着护卫妆束的人,茅棚燃起后腾起的火光照亮了山头,也照亮了人脸。
藉着树木作挡的韩陌惊道:“是方枚!”
不需他指认,苏婼也认出了手执长剑奋力厮杀中的方枚,满场之下数十人,黑衣人占了大半,地下倒着的尸体全是方枚这边的护卫,而此时他身中数箭,明显体力不支,而身边仅存的两名护卫也披上了满身血迹。
苏婼紧抓住韩陌胳膊:“押送兵器的那伙人跟这些黑衣人必然是一伙的,他们马上要到了,到时候方枚更加活不成了!必须得留他活口,否则国公爷的罪名可就没法洗清了!我留在这儿等你,你快去把他救下来!”
“那你怎么办?!”
苏婼从袖口中掏出了几个物事,冲他道:“放心!方才我也在地库里顺手牵羊,拿了几颗这个。谁要是敢来动我,我把他炸成灰,回去给阿吉当花泥!”
韩陌一看,竟然是几颗霹雳弹!
他笑着揉起了她的头:“难怪你敢跟我来这趟,可真是个机灵鬼!——那我去了!”
“快去吧!”
韩陌走到树林边沿,看了看山路来处,这会儿山上的变故已经使得马车都停了下来,押车的黑衣人果然听得不对后立刻奔上山去加入战圈。
韩陌认准先前藏着排弩的马车,暗潜到车后,捅掉看守兵器的黑衣人,然后飞快砸开车底暗格,从中拿出三袋箭囊背身上,再拿了三张排弩,借由树木遮挡回到路口处,与藏身于另外两方的护卫对了个暗哨,三人各取了一套武器,而后又分立三方,就把箭头对准了黑衣人!
没有任何招呼,咻咻几声过后,黑衣人已倒下了几个。余下的黑衣人反应过来,立刻反击。
方枚这一方获得了短暂的空档,爬起来后便往山下撤退!
苏婼见状连忙跑到树林边,把霹雳弹往黑衣人聚集处扔去一颗!
顿时一声巨响,尘土飞扬,混着几声惨叫,黑衣人已撂倒了四五个。
方枚也被拍倒在地下,被那边厢赶过来的韩陌踩住了背脊。
苏婼道:“注意你后背!”
韩陌转身掰动机关,立时射出去四箭,击退了攻上来的黑衣人。
现在敌我局势分明,不怕伤及其他人,苏婼立刻又往场中丢去了一颗霹雳弹!
“韩陌,果然是你!”
方枚到底不愧为一军之统帅,即便身上快被箭扎成了刺猬,也还是没倒威,他一咬牙从韩陌脚下挣扎出来,又挺立着站在他面前。
“真是死有余辜!”
韩陌瞪他一眼,随后又转身迎敌。就在这激烈的战斗之中,一阵如雷霆般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从山路上传了过来!随后如同潮水一般的冲锋高呼也铺天盖地地闯入耳腔,苏婼侧耳听了下,当下道:“韩陌,禁卫军到了!太子殿下的人上山了!”
“镇国公世子何在?!”
苏婼话音落下,山路口就传来了高呼声。
在场所有人全都定住,随后只听得周围满是窸窸窣窣的声音环绕在周围,没一会儿,那厮杀场的四周就满是士兵了,又一阵窸窣,那围满了的士兵就又已全部架起了弓弩!
“符将军快拿反贼!”
韩陌看清出声高呼的将领,立时扬声回应。来人正是宫中亲军卫指挥使符涛,而他身后则还有十来名东宫侍卫,都是认识的。符涛道了声“好”,随即率领侍卫加入战圈,持弩的黑衣人近身搏斗十分吃亏,加上已被包围,腹背受敌,不到片刻,已被杀得片甲不留!
此刻倒是无人顾及方枚,他以剑杵地观望半晌,忽将目光对准身旁的苏婼。
苏婼把手上霹雳弹举高:“方将军可不要乱动,我这手上的弹药出手可比你快!”
方枚望着她笑起来:“你有些面善。我猜猜,你是苏绶的女儿?”
苏婼紧盯他:“你见过我?”
“没见过。”方枚摇头,“不过,我见过你母亲,你长得跟她很像。”
“……我母亲?!”
“没错。”
“你在哪里见到的!”
苏婼往前走了一步。
方枚双手杵着长剑,望着她手里的霹雳弹:“忘记了。不过这个时候,你不是更应该问问我,为什么会落到这般境地么?”
“把你抓回去,自有人审问你,这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