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喜 第164章

作者:青铜穗 标签: 古代言情

  常蔚执茶望着他,凝重感不知不觉爬满他全身。

  眼前的苏绶看上去还是平日那般不多言不多语,仿佛没有气性的模样,只是放在此时此刻,常蔚又觉察出了一股异样的气息。

  “在出事之前,常贺并不知道你很多事情,那天夜里他追到了柳树胡同,你迫于无奈才告诉他,对吗?

  常蔚目光仍凝结在他脸上,没有言语。

  “如果常贺早知道你的勾当,他不至于慌慌张张去寻你,而他若不去,你或许此刻还在逍遥法外。”

  苏绶说话的声音也如平时般不急不缓,可是这些纯属推测的话语由他这么样的语气说出来,就莫名显得很笃定。

  常蔚紧紧地盯着他:“还知道什么,你接着说。”

  苏绶微微抻身:“你被常贺堵住了,无奈之下你告诉了他原委,包括薛家被冤枉的事。从后期现场的情况来看,你们可能还起了些争执,因为火盆里的火是熄的,如果没争执,那火盆一定是热的,而你也肯定会在他的帮助下毁去更多证据。”

  常蔚喉头莫名发紧。

  明明这些细节只有他和常贺两个人知道,但苏绶却仿佛亲眼看见了似的!

  “还有呢?”

  “在忙乱之下,韩陌率人追到了,你立刻安排常贺逃跑。你虽然前几十年仕途不算太顺畅,可是你却在长期的官场之中形成了缜密的头脑。后院水井里的机括证明,你确实有这样的本事,那种情况下你让常贺逃了,绝对不可能让手无缚鸡之力的他毫无恃仗。那样的话,倒还不如我自己逃出去。”

  常蔚持杯的手晃荡了一下。

  “我哪里还有什么要紧之物?那些不都被你们查获了吗?”

  “不见得。”苏绶走到他面前,半蹲了下来,只容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飘入常蔚耳腔,“常贺带走了一枚虎符,对不对?”

  常蔚神情炸裂,陡然间出声:“虎符都在宫里头,我哪里来的虎符?我怎么可能会持有虎符?!”

  “怎么不可能?薛阁老就是死于你之手,虎符在你手上,有什么不可能?!”

  这冰冷的话语字字入耳,常蔚面上肌肉开始抽搐,他空洞地看着苏绶,后仰着身子,似乎竭力想离他远一点,只是身上的镣铐却限制了他的动作。

  “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嘶哑了声音。

  “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那你怎么肯定虎符就在我手上?!”

  “本来不肯定,但我今日来,就是为了审你。审案的路数,原本就该出其不意,你不知道吗?”

  常蔚屏息望着近在咫尺的他,良久才缓缓吸入一口气。

  “我与你同朝多年,从来不知道你城府竟然这么深。苏绶,那个被罗智轻易骑在了头上的你,真的是你吗?”

  苏绶摇头:“不是。”

  “你为什么要这样伪装自己?”

  “每个人都有伪装,你常蔚伪装是为了掩盖野心,而我苏绶则是有责任。”

  “什么责任?!”

  “跟你并不相干。”苏绶垂头看一眼地下,又撩目看向怒形于色的他:“我不光知道常贺拿着的是虎符,而且还能猜到他拿着虎符去干什么了。常蔚,你们的军备筹备得怎么样了?那个人,是否已经与你们一条心?”

  常蔚犹在咬牙,但是神情已不受控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不能听不懂。你还在隐藏,不就说明你还有在乎的人和事吗?我连这些都知道,你猜我还知道些什么?”

  铁链哗啦啦作响,常蔚委顿地坐在了地上。

  苏绶依然平静:“你一定见过‘他’,对不对?”

  昏暗灯光下,血色从常蔚的脸上慢慢地褪去,他变成了一具躯壳。

  ……

  韩陌在常家审过常赟一遍后,常家十六岁以上的男子就全已押进了大牢。

  常荏二十八岁,模样与常蔚有几分像,但肥胖而温吞,一脸蠢相。

  镇国公坐了堂,例行审了一遍基本的情况,遂问:“你有什么情况要交代?”

  常荏结结巴巴说:“我,我要告我二哥贪墨!”

  镇国公锁眉:“他贪墨的事情朝廷都已经知道,他还有什么没报?”

  “他,他前年拿兵部的官位卖钱,一个都事之位五千银子,一个观政是三千两银!听说卖了上万两银子!”

第330章 只有我是透明的

  国公望着他。

  旁边的苏婼与韩陌也反应不大。

  上万两银子的贪墨案,放在平常确实不小了,可是这是大案累累的常蔚,多一个贪墨案与少一个,有什么区别呢?

  镇国公道:“还有呢?”

  “还有,还有……是了,他还逼死过家里的丫鬟!那丫鬟肖想当贺哥儿的房里人,被我二嫂逮着了,我二哥对贺哥儿期望甚高,气怒之下要发卖她去青楼,那丫鬟边夜投井了!”

  镇国公脸色已有些难看。

  人命关天,当然不是小事了,可是常蔚身上背着的人命官司还少吗?丫鬟的命当然也是命,可是放在朝堂,根本不够看的,更别说这丫鬟还是自己投的井。

  苏婼略为无语,看了眼韩陌。

  如果常荏要揭发的全都是这些不痛不痒的罪行,那几乎等同于浪费时间。

  韩陌收回目光望着地下:“常蔚谋反之事,从来没有在常家流露过半点?又或者,他是否有哪些举动,在你们眼里是够奇怪的?”

  常荏跪坐在地,十根胡萝卜也似粗壮的手指不停地叩刮着腿上的袍子,两眼一片茫然。

  “他除了去父母跟前尽孝,余则极少有时间在府里走动。后来当了左侍郎,更是连尽孝的时间也少了,他奇不奇怪,完全看不出来。”

  镇国公紧锁的眉头之下已露出几分嫌恶。默然坐了会儿,他挥手道:“拖下去!”

  衙役立刻上来,把常荏拖走了。

  堂中流淌着一股浓重的颓丧。

  苏婼望着同样不吭声的爷俩,只觉今日恐怕不是个好日子。

  常蔚那边不出意外铩羽,突然来了个愿意主动招供的常荏,这里又总是挠不到痒痒处。

  也不知道苏绶那边是否有进展?那姓常的那么滑头,而苏绶那么温吞——

  不对!

  神思到了此处的苏婼身子忽然僵住!

  苏绶可不温吞,他把自己隐藏得那么严实,她怎么还能认为他温吞呢?他不但不温吞,分明还是个城府深到摸不到底的人不是吗?!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听从常蔚牵着鼻子走呢?

  他明明在开始今夜的审问之前还准备了几日!

  她突然间迈开腿往外走去。

  韩陌在后头问:“你上哪儿去?”

  她却头也不回,朝着天牢方向越走越快!

  镇国公看了眼她的背影,打发韩陌:“赶紧去看看!……”

  牢狱里,苏绶仍在以目光与常蔚对恃。

  空气好像凝固下来,在兵部常年与枭勇将领们打交道的常蔚,气息逐渐变粗,身躯也逐渐佝偻下去。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苏绶摇头:“这不重要。”

  “那你知道这么多,为何不向朝廷揭发?”

  “这也不是你该关心的问题。”

  常蔚的喘气声粗得像风箱了。

  “你只要说出来,至少,情况不会变得更坏,不是吗?”

  轻慢的语音像是无形的锣鼓,进入耳腔之后就开始变得震撼,它直入肺腑,震得人心晃荡。

  “这就是你支开韩家父子的目的?”

  他哑声问。

  苏绶未发一言。

  “看来你也有不少秘密。”他缓吸一口气,继续道,“你们每个人都有秘密,只有我是透明的。”

  “所以,‘他’在哪儿?”

  “父亲!”

  苏婼的声音像摇铃般陡然插了进来。

  常蔚目光一凛。

  苏绶回头看了眼牢笼外站着的她,随后收回目光,又盯住了常蔚。

  “你家丫头好像看穿你了,”常蔚望着他,“你们苏家人,可真是让人低估了。”

  苏绶没有言语。只是把身子轻轻凑了过去。

  常蔚咬牙片刻,终是在他耳边道:“‘他’就在京城。”

  苏绶目光凛住:“什么时候来的?”

  “袁清死之前。”

  苏绶顿住。

  接而道:“还有呢?常贺是去找他了?‘他’在京城哪个去处?”

  “我不知道。你可能不信,我其实没有真正见过他。我与他之间,每次隔着道帘子。”

  “那常贺怎么找他?”

  “得去找一个叫孙雄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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